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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4章 坚强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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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

郝煜坤将自己用棉被裹了个结实,窝在床角,低着头,晶莹剔透的泪像小溪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心灵的窗户流出,止都止不住。

郝四喜实在是心累,她不仅要照顾正跨入青春期极其叛逆的大儿子、处在对立反抗期的二儿子、半岁还不到的小女儿,还要顾及郝煜坤这么个已经魂都不在身上、生无可恋的哥哥。

望着郝煜坤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郝四喜实在不知道如何劝说,闭目思考一段后,她决定给哥哥留点私人空间。

孩子们已经睡下,郝四喜也打算去陪他们。

“哥,你好好休息,我先睡了。”说完,她转身去院子后面的卧室。

夜,太漫长。

强风呼啸着从远处卷来,扑在墙上、窗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郝四喜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只要她一闭上眼,何重道那凄惨的死状和郝煜坤生不如死的苍白立刻浮现在她的眼前,身体不由自主地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习惯性地捋了一下鬓间的发,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早已被冷汗浸湿了遍。她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念,却适得其反。思绪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让她无处躲藏。尤其是冥冥中,她总有一种奇怪的不祥预感,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嘭!”,一个响亮的音符闯入郝四喜的思绪。

哥!郝四喜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惶惶不安了。

郝四喜如风般地赶到郝煜坤的卧室,果然......

郝煜坤的身体悬挂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圈在他脖颈上的绳子,双腿在本能地挣扎。他的脚下横倒着一把靠椅。借着月光,能看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两扇心灵的窗户那里闪耀着丁点星光,那是......泪。

郝四喜急急忙忙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站到床上,踮起脚尖,将绳子一下剪断。惯性带着她和郝煜坤一起摔在地上。她的腰砸在旁边的靠椅上,“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你干嘛?”郝四喜瞪大双眼盯着郝煜坤。

郝煜坤把头瞥向一边,不说话。

郝四喜执拗地用双手将郝煜坤的头掰正,几乎使出愚公移山般的力气。

“哥,我求你,别让我心寒行吗?重道不在了,不代表你我的整个世界都会塌。你还有我,还有你的两个小侄子和小侄女在。我已经失去了重道,你不能让我再失去你......”

劝说了好久,郝四喜看到郝煜坤不再流泪,以为他已经想通,于是离开他的房间去休息。

清晨,屋外下着雨,淅沥的雨声有节奏地拍打着窗户,郝四喜睁开朦胧的眼。她似乎是在睡梦中把熊猫的眼睛给偷来了,抑或是看不见的蜂群在她耳边嗡嗡了一夜而导致她连在梦里也失了眠。

“哥,你还好吗?”

郝四喜想到昨夜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一醒来就往她哥这里跑。

房间里空空如也,郝四喜的心瞬间如一块巨石遁入山谷。

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郝四喜最终在她自个屋后的田地里发现了躺在坑里的郝煜坤。

郝煜坤在夜里上吊未遂后,趁着郝四喜睡着,扛着铁锹在靠近郝四喜卧室后的田地里挖了一个一米左右深的坑,跳了下去,怀里抱着何重道生前曾经穿过的衣物,任凭冰冷的冬雨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冬雨越下越大,转眼开始飘起雪花。

“哥,你又在干嘛?”郝四喜在坑边蹲下身体,企图靠近她哥。她伸出手,要把他拉出来。

“你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吧!”

郝四喜直愣愣地盯着郝煜坤,下眼睑因为愤怒和失望而不停地抽动着。

雪越下越大,已经在地上慢慢堆积了起来。

郝四喜突然转身,走了。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手上带着一把铁锹。她一铲下去,抄起土,直接往坑里填去。

“你不是要寻死吗?我帮你!”郝四喜又抄起一铲土,填了过去,“与其这样消沉,你不如死了算了。到那边你可以自豪地和重道说,你没了他多崩溃,所以追着他去了,他一定很欣慰,对吧?啊!?他为了保住你我的命,最后都屈打成招承认他自己是鬼子派来的特务了,你还在这儿要死要活?”又一铲子土落入坑中,“你把他的苦心置于何地?他带着污名离世甚至转世投胎都要背负着这个罪名,你觉得这样很好?他在天上正看着你呢,你觉得他看到你现在这样,他是会开心还是会难过?还有我和三个孩子,是会开心还是难过?......”

“......”郝煜坤从坑里坐起来,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道:“对不起,妹!我知道错了,我要为他申冤。我要让他清清白白地去那个世界。”他朝郝四喜伸出了手,“你拉我一把。”

郝四喜将铁锹插在土里,双手握住郝煜坤伸过来的胳膊,用力一扯,将他从坑里拽了出来。

郝煜坤慢慢挪到了放有装着何重道遗体的棺椁的前院客厅,轻轻拉起遮住死者脸部的那块布。深呼吸一口气,他紧抿的唇叶不停地颤抖着,清澈干净的眼底浮起薄薄的一层雾气。

“对不起!昨天我居然说不认识你,真的对不起!”良久,郝煜坤抽动着双唇含糊不清地哽咽着,伸手将何重道那只有一寸连着脸上肌肉的皮肤盖回到脸上,像珍宝一样舍不得地轻抚。望着何重道那被血染红的上衣,他抿着唇,半晌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何重道笑着,“你穿红色可真不好看,我还是喜欢你穿中山装。”

郝煜坤的身体像融化成水的冰一样缓缓淌坐在地上,他抱着棺椁失声痛哭起来。

“我一直在催眠我自己,你没了,却一直活在我心里。你一直活着,我无需悲伤。我认为我能走出来,可看到你遗体的那一刻,我还是彻底崩溃了。没有你,我的生命只会是灰色,那还有何意义?!”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可是,我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使命。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申冤,不管要花多久,哪怕要赔上我的整个余生。我一定会带着这份好消息去见你......”

能哭出来就好,能哭出来就好啊!就像当时被鬼子□□的我一样,把委屈都哭出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最可怕的牛鬼神蛇都遇到过了,还怕什么老鼠蟑螂......哥,这场感情争夺戏,我是输得彻底。我再爱重道,也做不到像你一样为他殉情。门外,背靠在门板上仰望着天空的郝四喜心里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雪花一片接着一片徐徐落下,将大地渐渐染成无尽的白。仿佛在告诉人们,任何冤情都终将会大白于天下。

屋内似乎安静了下来,郝四喜打开门进屋。外面冬风阵阵,夹杂着花瓣般的雪,有着刺骨的寒。

不知何时,郝煜坤将何重道的遗体从棺材里抱了出来。他把毕生刺绣的绝活都集中在了此时,他要为何重道修补遗体,他要让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恢复以往的帅气。

郝煜坤将何重道脸上那被割开的皮肤一点一点用绣花针缝起来,一边轻手轻脚地穿梭着针线,一边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我的技术不是很好,要是疼你就吱一声。”

何重道的面容在郝煜坤出神入化的刺绣技术下还原了差不多有八分。

望着何重道浑身那像是被无数电鳗群起而攻之留下的道道紫黑色鞭痕,郝煜坤蹙了蹙双眉,心疼得无以复加。

“一定很疼吧!原谅我不能为你分担痛处。可我的痛你可明白?”郝煜坤将遗体换上一套蓝色的中山装,手在遗体的脸上来回轻蹭,久久不愿松手,“你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闯入我的生活,对我穷追猛打,让我无处可逃。却在你深深住进我心里时遭人陷害,凄惨离去,让我生不如死。你真的好残忍......”

“其实,我一直担心害怕,担心我对你的感情会不会被外面的世俗所知。他们会如何唾弃我,如何把我投向黑不见底的深渊,如何把我送去死亡的世界......直到你落水身亡的那刻我才发现,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去你......早知如此,在你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该反对和你私奔的建议,你说我明白得是不是太迟了?”

“自从失去你,我开始期待有奈何桥、有忘川、有孟婆......因为在离开这个世界后,我的灵魂可以在那里寻回你。”

“等你沉冤昭雪,心愿遂了的时候,我再和你见面。那时我会攥住你的衣角,再也不会放开。”

门外,郝四喜老远就望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往她这边匆匆赶来。那是他们这个村的村长,一个在芜湖二战沦陷时因为侥幸陪妻子回娘家而没有成为日寇刀下亡魂的幸运之子。他低着头,用戴着的斗笠顶着面前乱蝶飞舞般的雪花,偶尔双手罩在双颊边哈气。寒风瑟瑟,几片雪花悄然钻进他的衣领,令他不禁打了几个寒战。

“四喜啊!你在门外待着干嘛?赶紧进屋去啊!外面多冷!”村长拉着郝四喜就要推门往屋里走。

“别!村长!”郝四喜推开村长拉着她的手,“我哥在里面......嗯哼,你懂的!他在做告别仪式!”

“哎,这孩子......”村长摇摇头,他知道郝煜坤和何重道之间的感情,说他们是亲如兄弟吧,又不太像兄弟那样大大咧咧。说他们像情侣吧,那又不是每天黏在一起,更没有什么越举的行为。总之他们俩的关系,更像是一个人的灵魂被注入到两具躯壳中的感觉,心心相惜、日月相映。

“对了,四喜!我来是想跟你说,我给找了个附近的风水宝地,明天你们就可以办葬礼了。”说完村长朝着郝四喜挥了挥手,“我实在冷得吃不消,就不和你唠嗑了,我这就回去。你帮我转告给你哥这个消息,明儿我再来。”

“好的。”

郝四喜朝着已经走远的村长背影招了招手,回头就推开了屋子的双扇门。

“哥!”郝四喜打断了郝煜坤的自言自语:“村长说他给重道选好了地方,明儿就可以下葬了,咱们准备一下。”

“不!我不要他带着不清不白的罪名下葬。只要他不入土,就没有头七。没有头七,就不会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那他就一直记得我们,记得这个家。”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吧,会腐败、会臭的。”

“你放心,我会将他的遗体处理好,找到一个可以让他暂时歇息的好地方。”

“那随你吧!我出门一趟!”郝四喜转身走了出去。她得亲自登门去拜访村长,好好答谢人家一番,再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人家,再麻烦人家去把墓地退了。

等郝四喜再度回来,刚进前院客厅她就看到郝煜坤在处理遗体,她立刻过去帮忙。经过好几道工序,兄妹俩终于将防腐处理手续做完,并将遗体放回松木棺椁中,将棺椁盖好。

“四喜,你在家把午饭做了,我出门一趟。”郝煜坤将靠在家墙边的自行车扶正,将小板车用绳子拴在自行车后面。

“你要去干嘛?”郝四喜纳闷地问道。

“买东西。”

“家里不缺东西吧!你现在情绪这么不稳,我有点担心......”郝四喜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寻短见的,我发誓。”郝煜坤叹了一口气,“我既然决定要留下为重道申冤,就不会去糟蹋自己这条命。我去买点松蜡,打算把那整个棺椁封上。咱这城市湿气重,就这么将棺椁放着,会受潮上霉。”

“有道理!”毕竟芜湖东临太湖,西临长江,湿气一直很重。郝四喜稍微放下了心,“但是......你把板车也带着干嘛?”

“我去买几袋水泥。”

“哦,那你早去早回。”郝四喜不明白郝煜坤买水泥是要干吗,但既然疑惑已解,就让她哥赶紧去买得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唠嗑,她不是一个爱废话的人。

购物归来后,兄妹俩将何重道长眠着的棺椁从头到尾都抹上厚厚的一层松蜡。之后,郝煜坤用水泥将自己卧室里的床上方沿墙隔离出七十公分高度的地方,砌了个一米深且横跨整个卧室的壁橱,带窗帘的那种。之后他将松木棺椁抬上去,放好。

每晚郝煜坤睡前都要朝壁橱看看,检查一下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在那里是否完好安眠着,这样他才能入睡。倘若家里来了非亲属的客人,他就用叉叉棍将窗帘挑上,遮住整个壁橱。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将何重道的遗体处理好并放上壁橱的那天晚上,是郝煜坤这些天来睡得最香的一夜,一觉到天亮,无梦无幻,他完全放空了思绪。

窗外的大雪早已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栏飞进屋,落在郝煜坤的眼睑上,暖阳的抚摸将他逐渐唤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他顺手从床边扯过自己的棉袄,搭在肩上,将脚胡乱塞进床边的布鞋,走到那扇被阳光滋润的窗前,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毫无杂色,纯洁得让人想哭。

郝煜坤朝着那无尽的白蹙眉苦笑了一下,坐在窗边的桌旁。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他的日记本和钢笔,写下一段二十几年后的他会再次更新的小记:

“不惑之年,遥想往事,吾心唯卿。卿为吾生之日月星辰,山河锦绣。今卿亡,吾痛不欲生,辗转泪痕。窗外,潇潇雨滴似泪流。愿横刀一把,长逝入卿怀。然卿负屈含冤,吾立誓必白头苟且,为卿奔波沉冤洗,清白徒步奈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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