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干活了啊!”昨天那个坐在顾凯旁边的大婶看到已经在工作的顾凯忍不住惊叹道。

顾凯听着声，抬起头，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眼下却有满满的深色，一副被工作吸干了精魂的样子。

顾凯打起精神回复大婶：“这不也没事干嘛，就想着早些干活，婶儿你也来的这么早啊？”

“是啊，俺家近的很嘞。”大婶被顾凯这浓浓的大黑眼圈吓了一跳。

“我嘞个亲娘哎，你这个黑眼圈比隔壁老王眼睛被打两拳还要黑了，你昨天到底几点睡的啊。对了，娃儿你吃早饭了没？”大婶也是自带幽默感，这种感觉倒是让顾凯有一瞬间的放松。

“啊？”顾凯迷茫了一下，仿佛也是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吃饭。“哦，我好像忘记了。”随后嘿嘿一笑。

“你这娃儿还要长身体的嘞，咋能不吃早饭。”大婶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大包子，还不断冒着热气，然后一把拽过顾凯的手，将大包子塞进了顾凯的手里。

“不不不，大婶，我不能要，我都喝了你的水了。”顾凯一个劲儿的想把包子还给大婶，但是大婶的手劲儿大得很，一直阻扰着顾凯。

“水又不值钱，你这崽子再不收我就要生气了，以后水都不给你喝。”大婶气得双眉紧蹙，仿佛你再说一个不字，我就要掐死你的态度。

“那，谢谢婶儿。”顾凯见实在没法推脱就接了过来。

“娃儿就是要乖乖听话，让你吃又不会下毒药你。俺们家过年包了老多包子，不差你这一个，赶紧吃吧，趁热吃，冷了可就不香了。”大婶见顾凯双手捧着包子，安心的教育着顾凯，那眼神就像是看儿子一样。

顾凯捧着包子，小心的咬了一口，立马里面的汁水就涌了出来，肉香扑鼻而来，顾凯的口水立马急速分泌了起来，随后他又咬了一大口，让汁水在口中翻滚，整个嘴里都是浓烈的猪肉香。

这边的猪肉包子包得很香，肥瘦相间的馅，再加上一点去腥的葱，包的时候再活一点猪油，配上手擀皮，包子刚蒸出来的时候别提多香了。

顾凯整个人吃得都飘飘然起来。

大婶看顾凯这样子，感觉这孩子真不容易，懂事得不像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娃娃，好吃不？”

顾凯双手捧着包子，嘴里还有尚未咽下去的包子，连忙小鸡啄米式点头，两腮像是屯食的小仓鼠一样。“好吃，好吃。”连续说了两个好吃。

“那这和你的那个大饼哪个好吃啊。”大婶随口开玩笑似的和顾凯问道。

顾凯却立马停下了咀嚼，小心翼翼地咽下了嘴里的包子，然后很认真对大婶说道：“那是很重要的人给我包的红豆饼，自从我爸妈走了，爷爷奶奶也走了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专门给我做这么多饼。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这两个都好吃的。”顾凯说完，继续沉默地啃着包子。

大婶看到他暗淡下去的眼睛，也没了继续打趣他的心思：“好娃娃，吃完抓紧干活吧，吃饱喝饱，干活不累。”

“谢谢大婶。”

“甭客气了。”

大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到顾凯旁边又多了几大框已经剪好线头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堆叠在里头。

再看看那个啃着包子的小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顾凯吃完包子之后就继续回到座位上继续干活了，他发现昨天大婶教给他的方法真的快很多，节省了中间很多翻衣服的时间，所以他运用每次翻衣服的时间活动一下自己的脖颈，手腕，然后放松放松眼睛。等到翻好衣服之后就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剪线头。

“小兄弟，哪几框是你的衣服，现在可以点衣服了。”突然一个带着红蓝色围裙的男人走了过来，只见他手里拿了一个本子，耳边夹了一支笔。

顾凯放下手中的剪刀：“这个角落的全是我的衣服，还有我左边的四大框，我脚下的这个是正在做的，可以先不点。”

男人扫了扫，大概有十几框的衣服，还堆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些人只是随手塞进去，乱糟糟的一堆，然后开始点了起来。

顾凯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将最底下的衣服小心地挑出来，然后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额外的线头，然后又随机挑了四五件衣服检查，发现没有一丝额外的线头，然后开始点了起来。很快便点完了，一筐也就三十来件。

数完之后拿下耳边的笔，记录下来。随机又开始点其他筐的衣服，动作很是利索。

点了四五筐之后，他抬起头对着顾凯说道：“小兄弟，你挺厉害啊，我检查了不少，你一个额外的线头也没有啊，很干净。这每筐还比别人要多个四五件。”拿着圆珠笔的手还给顾凯比了个大拇指。

顾凯没有说什么，而是朝着大哥嘿嘿一笑。

旁边的大婶也凑过来说道：“这小家伙厉害的很呢，动作也很快，你看看他这黑眼圈，跟刚刚被揍了两拳一样，就知道他多认真了，比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眼神不好的厉害多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多挣钱点。”顾凯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因为昨晚太困了，直接就趴着睡着了，醒来之后头发前面那一搓全都翘起来了。

大哥很利索地点着衣服，点完之后都会做上记录，没要多久，角落的十几筐衣服都清点完了。

大哥嘴里叼着圆珠笔朝顾凯走来，走到顾凯面前的时候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圆珠笔，像是夹一根香烟一样。

原本拿在手里的本子被夹到了咯吱窝里，转而伸手拍了拍顾凯的肩膀，赞叹道：“你个小兄弟还真是厉害，除了你脚边正在做的这框，一共十九筐嘞，一共562件，你确认一下，然后在这边签个字。”说着把夹在腋窝里面的本子递了过来。

本子最上面写着清点记录，后面写着顾凯的名字，然后下面是清点时间：1998年2月25日，第一筐：32件，第二框：35件，第三框...第十九筐：29件，合计623件。

顾凯仔细地看着，抿了抿嘴，然后拿过笔认认真真的在下面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很用力，很认真。

“谢谢您，哥。”顾凯签完字之后双手把本子还给了大哥。

“好嘞，那小兄弟你接着忙，马上我叫人来搬衣服。”大哥爽快地回复着顾凯，然后朝顾凯点了点头，便利落调头去点下一个人那边清点数量了。

顾凯坐下之后，拿起小小的u形剪刀，又开始认真工作了起来。

后面窸窸窣窣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有人开始搬起了衣服，但是顾凯再也没有回头了，拿着剪刀的手在衣服中飞速穿梭...

此时，外面的天空，阴暗的让人有一丝烦躁。

清溪村里最边上那个小小的院子内，一个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内。

许衍坐在里屋门口的门槛上，面前放着一张小板凳，板凳上是一本书练习题。

因为天气原因，整个屋内非常的灰暗，即使是白天，如果不开灯的话完全看不清本子上的字，所以许衍只能坐在门口。

那练习本上面已经写满了内容，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是一本二手的题目集，本子旁边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已经快要找不到空白的地方。

但是许衍好像完全没有感觉。

他依旧是耐心地算着题目，将每一个字写得小小的，凑得紧紧的，仔细看的话还是还是清晰明了的。

如果站起身看板凳上的椅子，会觉得堆满了小蚂蚁。

许衍手里抓着的那根铅笔，已经削到很短很短了，后面还套着一个木头套子，因为型号不是那么适配，所以写字的时候笔还是有点松动的。

平时的话不带木头套子写字其实也可以的，虽然笔短了一点，但是费心费力点，写字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但是，在冬天的时候，许衍的手会长冻疮。

一到冬天，泡过冰冷的水之后，然后再给爷爷用热水擦腿，又做家务，长时间之下，那原本纤细的双手上开始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冻疮。

冻疮处大多时候会变痒然后肿大，原本拿着这么短的铅笔是不费劲的，但是现在手指肿了之后拿着铅笔都格外的变扭，所以只能在后面套一个不匹配的木头套子。

今天，拿着铅笔的这手好像不久前洗过什么一般，整双手冻得通红甚至有点发紫，指甲盖下面映出了明显的青紫色，而已经生了冻疮的地方变得红红的，有种涨热感。

许衍写字空闲下来的时候会忍不住用手指摩擦着木头的笔套。

一道题目算完之后，许衍忍不住抬了抬头。阴暗的天空像是直接压在人的头顶一般，浓厚的乌云让人感觉到格外的窒息。

明明前天顾凯还没有走的时候，还是一个好天气，那天傍晚他们还一起看了日落。昨天早上他们还在不断升起的太阳下告了别，但是今天，不仅太阳没有露面，整个天都已经阴暗了下来。

“咳咳咳。”屋内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随后呼吸声也粗重了起来。

许衍忙将手中的铅笔放在本子上，“咕噜咕噜”铅笔滚了下去。

许衍没有捡起来，而是快速起身回到了里屋。

原本睡着的老人睁开了略微浑浊的双眼，即使穿着很多，但是粗重的呼吸带着整个胸腔起伏都非常明显。

许衍端起旁边杯子，小心地把老人上半身扶了起来然后喂水给老人喝。

喝了水之后，粗重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胸膛的起伏也从大山变成了小坡。令人安心多了。

待稳定下来之后，老人瞧着许衍问道：“那个娃娃呢？好久没来了啊。”

“他去镇子里面办事儿去了。”许衍敛下来了眼睛回复道。

“外面是不是要下雪了啊？”老人忍不住动了动自己酸痛的腿，因为长时间僵硬着，血液不循环，所以被窝里也没有太多的热意。他不敢动得明显，因为他害怕许衍发现。

“可能是吧，外面的天阴的很，估计是要下雪了。”许衍发现了老人的动作，起身给老人掖了掖被子，然后把手伸进被窝小心的捏了捏老人的腿。

冰冷。

许衍低下眼睛，说道：“腿疼了吧。”说着他从被窝里面捞出来一个东西。

“不疼不疼，就是睡久了有点麻。”老人连忙否认道。“你刚刚是不是坐在门口写字啊，我打扰你了吧，你快去写字吧，我又有点困了，可能还得睡会。”

“没打扰，缓缓再睡，晚点起来再透透气，要看字吗？我去拿本子。”

“那就看字吧，少看两个，看多了我也记不住。”爷爷说道。

“嗯。”许衍给爷爷后面垫了一个枕头，把被子四周会通风的地方都掖严实了，随后带上刚刚捞出来的东西出了门。

出门之后，他把手中的东西打开口子，把里面的温水倒掉了。随后又去厨房，从热水壶里面又重新倒了一罐子热水。

原来是个汤婆子。

因为烫手，所以他把热水壶放在了自己衣服里面，然后捧着自己的衣服向自己房间走去。

从自己房间拿了一个本子随后重新回到爷爷的房间。

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把汤婆子小心放进了爷爷的脚边上，重新把被子掖严实了之后坐到爷爷的身边，把本子摊开来，让爷爷看。

这个屋子有个不小的窗户，所以看字倒是不是很费力。

爷爷拿着本子，随便打开了其中的一页，开始逐字逐字地看了起来。

许衍也很有耐心，等着爷爷看。

爷爷看了很久，终于从那些字里面点了一个字出来。

——“牺”

随后许衍告诉爷爷，这个字叫做“xi”，常用组词是牺牲，常用于英雄或者正义的一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那牲字是如何写的，是这个牺字后面的那个吗？”爷爷听到许衍的解释，沉默了两分多钟之后问道。

“对，是的。”许衍不用看都知道，因为这个本子上所有字都是许衍写的。他写的时候会把一些常用的词语写在一起。

“那，牺牲的意思就是人没了，对吗？”爷爷仔细地辨认了“牺牲”两个字之后说道。

“嗯，一般对于英雄的死亡都会用牺牲。”许衍解释道。

“英雄的死亡，就是死了，人没了。”爷爷呢喃到。

“爷爷累了，想休息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好，冷了和我说，脚别踢到汤婆子，烫。”许衍把爷爷小心地扶着躺下来之后嘱咐道。

“嗯。你去吧。”爷爷微微闭起了眼，一副真的困倦了的样子。

许衍轻轻地走出了屋子，掩上了门。

听到走远的声音，爷爷睁开了眼睛，侧过了头，看着许衍的方向。

原来许衍的父亲是作为英雄牺牲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