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营又要开始行军了。

每隔一年他们都会换一个驻扎的营地，像是今年，他们就驻扎在东伯侯的封地，顺时针转，下一个驻扎的地方就该是南伯侯的封地了。

不过今年风雪太大，哪怕是在东伯侯的地界也把好几十个弟兄冻到缠绵病榻，好巧不巧，姬发、姜文焕和鄂顺，就连崇应彪也在其中。剩下的质子也大多染上风寒，一天到晚鼻涕流个不停，尤其是苏全孝，鼻子下面永远都挂着一根冰溜子。

苏全孝是冀州侯苏护的儿子，当初他扭扭捏捏不愿意把儿子送来，总在那说自己的儿子体弱，得养个几年才能送来。只可惜君无戏言，说要你送质子你就不能不送，不送全孝，那换他的全忠来也不是不行。

因此在大军压境的威胁下，苏全孝最终还是被送进了质子营，只是他早就仰慕殷寿的勇武，乐颠颠地就适应了下来，跟大家的关系也处的不错。冀州处于北地，苏全孝自然也加入了崇应彪所属的北方阵营，跟无由一起当起了崇应彪身边的左臂右膀、卧龙凤雏。

这次疫病来势汹汹，全军上下少有全须全尾没有一点不舒服的。一个质子营里掰着手指头数，也只能数出两只手的数量，而无由和殷郊就在其中。

虽说殷寿不见得会信任他俩处理军营事务的水平，但风寒之下，即使是他也难逃一劫，而平日里值得信赖的孩子也倒在了床榻之间，因此他只好捏着鼻子让他俩参与进来。

令殷寿意外的是，他俩做的还不错。没有姬发在身边，无由和殷郊更像是两个熟又不熟的人，合作起来除了最初有些小摩擦，到后面甚至开始有些心有灵犀的味道了。

经此一役，殷寿对无由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偶尔还会单独给他开些小灶，惹得殷郊也开始眼红，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兄弟情毁于一旦。

无由很是得意，对他来说，殷寿在这几年已经越来越像他心目中的父亲，作为儿子被父亲宠爱那可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殷寿跟他的亲生父亲可不一样，那个老头又蠢又无能，只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作物品一样到处送人。殷寿英明神武，寥寥几句就能打通他不懂的关节，让他的武艺突飞猛进。

等姬发好了，无由可要在练武场跟他好好地比试一番，就用主帅特训过的武艺。

这不得气死他。无由贼兮兮地想着，姬发那气到不行但还是忍住的样子，真是想想就好笑。

……

冬去春来，等冰雪消融，草木复苏的时候，质子们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从西岐姗姗来迟的那只信鸽也终于飞进了即将开始行军的质子旅。

“无由在哪？这有一封他的信。”苏全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边的人都用“你在说什么疯话”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已经不感冒了！”苏全孝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是他又流鼻涕了？他摸摸鼻子。也没有啊？

“你确定这是给他的吗？”殷郊怀疑地看着那封信。

“肯定是啊！”苏全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会被大家质疑，他又从身后掏出了一只鸽子，“连鸽子我都拿过来了，等会他回信起来也方便。”

“这不是姬发家的鸽子吗？”殷郊指着鸽子脚上的小筒，上面还刻有西岐的标志，怎么看都不会是北方来的信鸽。

“对啊，这不是我家鸽子吗。”姬发也起了疑心，他想抽过信纸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又有些迟疑，偷看别人的信件，实在不是一个君子该做的事。

而且苏全孝也不会给他。

殷郊有点想拿来看看，但是姬发没动，那他也不动。

“全孝，你找我？”无由走了进来，打断了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无由，给你，你的信。”苏全孝递过信件，抱着鸽子站在一边。

几年了！别人家小朋友有的，如今他秦无由终于也要有了！

无由表面冷静，实际上内心深处已经乐开了花，他打开封条，慢条斯理地看起自己手中的信件。

信里的字不少，大多都是伯邑考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送信过来，并对此表示歉意。也是，伯邑考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而从东伯侯那一路跋涉回西岐，少说也要十几来天，更别提路上的变数。等他回去又遇到了难道一见的大暴雪，天寒地冻的，鸽子根本坚持不了这么远的路程。因此，不是伯邑考不想送，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这就不能怪伯邑考了，就连人家姬发也才刚收到信呢。无由美滋滋地想着。

“无由，这到底是谁给你的啊？”苏全孝替大家问出了这个问题，一瞬间所有人都露出了“真是个好宝”的表情。

“是……”无由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进来的崇应彪给打断了。

“谁给你寄的包裹？”崇应彪提着有些沉重包裹，来势汹汹，他皱着眉头看着包裹上绣着的西岐纹样，语气也开始生硬起来，“你怎么开始跟他们西岐有来往了。”

“哎呀这不是之前你们去剿匪，姬发的哥哥来我就给他带了路，他说要给我寄点好吃的来着。”无由接过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满满一包的西岐特产。想来带着行军也不容易，无由便把特产分了分，众人欢呼庆祝，连姬发都拿到了一块来自家乡的点心，心情复杂。

“底下还有吗？”分到最后才发现小包裹底下还藏了一个包裹，薄薄一层不知道是什么。无由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点心这么扁还要单独放一层？他提起点心袋，把薄薄的袋子掏出来放在桌上打开。

“一件里衣？伯邑考送这个干什么？”无由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有些大，但他长得快，想必没多久这件衣服就会合身了。不过，无由偷偷看了崇应彪一眼，他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拿着点心也不吃，就是搓，搓了一地渣渣。一旁的全孝早就吃完了，痛心疾首地看着崇应彪浪费难得来的点心。

“姬发，姬发。那件衣服，跟你的好像哦。”殷郊附在姬发耳边，以大家都能听见的音量悄悄说道。

“胡说！我才没有那种衣服！”姬发决定再也不穿那件里衣了，谁要跟那个天天来找茬的家伙穿同样的衣服啊！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

伯邑考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这件衣服很好看。而且，好朋友穿同样的衣服，不是很可爱嘛！

“那就是伯邑考哥哥专门给我定做的咯。”

“伯邑考是我哥哥！不许你这么叫他！”

“可他都送我衣服了诶，而你没有……是不是伯邑考哥哥更喜欢我这个弟弟啊。”

姬发要打人了。

“你自己没有哥哥吗？找你自己的哥哥去！”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哥哥。”

“你放屁吧！这里谁没有哥哥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都这样了你就让让我呗。”无由嘴一撇，学着村口大妈那样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没有泪水地干嚎起来，“我就要叫伯邑考哥哥，我还要叫你哥哥！”他鲤鱼打挺，很是亲密地凑上去，“姬发哥哥，姬发哥哥，快叫伯邑考哥哥再送一件来，我们穿兄弟装。”

“穿什么穿，去给我收拾行李去。”结果居然是崇应彪打断了无由的撒泼打滚，他推着无由就往外走。

“诶我衣服，全孝帮我拿一下……”无由的声音逐渐远去。

苏全孝在身上抹了抹手，拿上衣服也跟着跑了出去。

“哇。”殷郊推了推姬发，露出了好兄弟专属笑容，“你要不给我也来一件，我一起穿的话你就没那么尴尬了。”他拍拍姬发的背，关切地挤眉弄眼，“我知道你肯定有，可不能因为那家伙就把伯邑考哥哥的心意给丢掉了。”

听殷郊叫哥哥伯邑考哥哥姬发倒是没有那么反感，毕竟他俩可是好兄弟，共享一下哥哥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殷郊也能把自己的父亲也给他共享一下就好。

但对那个臭养鸽子的？不好意思，这是他姬发的哥哥，恕不外借。

伯邑考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可爱的弟弟还有那个新认识的秦家弟弟来信的次数越来越多，给他平静无波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西岐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