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的苏停云看到熟悉的AI对话，脑子都是懵的。她麻木地将等发布会放完，心早已冷透。其他同事间的欢乐她参与不了，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思绪被困在两句话中。

原来他早就知道成了精的白白只是台学习型AI，还是出自他手。

原来这么久之前，他就开始欺骗自己了。

她刚起身，唐妙就拉着她问，“去哪？一会还有庆祝会。”

是啊，一会还有庆祝会，庆祝深蓝的绝地反击，可她不想见今天光鲜亮丽的主角。

略微愣神后，苏停云露出了一个舒缓的微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说谎，“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zeke了。”

谎言果然比说实话要轻松得多，他每次面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吧。苏停云径直打车回了家，再一次选择了逃避，而这一次是为了隐藏起自己格格不入的情绪。四面八方的风催赶着残枝落叶纠结成一团，她想起小时候父母离家的时候。

她总是眼巴巴地问他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妈妈拿着画笔告诉自己，“等你用它们画出你心里小天地的时候，我们就回来了。”

她的小天地很大，装着会说话的星月，装着会移动的山海，还有会变身的小动物。终于有一天，她把这些画出来了，可是她又哭着把这幅画给扔了，因为根本没人看她的小天地。

然后她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给自己的幻想打了零分，静静地学会了等待与听话。

原来林修竹也是这样敷衍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一直悬空的心就这样一下子真的踩空，从高处落下，摔落的声音却悄无声息。

收到林修竹道歉小作文的时候，苏停云就站在家门口三四步的地方，也知道他就在这面墙的另一端。看着他发的花式道歉，她依旧笑不出来。只是蓦地想起一些如慢性毒药般的谎言细节，一点一滴地渗入心底，与他说过的，“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没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轻松点谈恋爱有什么不好的。不该去探究别人的过去，每个人总有不能说口的秘密。他这么做，总有自己的苦衷，他也是为我好。

这样连续说了七八遍后，她没能像小时候那样说服自己。越是劝自己别在意就越在意，她没修炼成刀枪不入的圣人。面对林修竹，她就是压不住心里爆发的情绪，他们就是回不去了。

无限放大的感受只有一个，她没有被信任着需要着，这算什么爱情。还有他到底骗了自己多少次？这样猜疑的感觉糟透了，又觉得要是现在和他生气有点无理取闹，他应该开开心心地去参加庆祝会。两种情绪交织着，憋出一种暗火，也变了一道洪流，又奇迹般得消融殆尽。

他们就这样算了吧，苏停云消极地想着。默默转身离开了玄关，决然往里走去。她现在一点也不想与他说清楚这些糟心事，就像他一点也不想分享自己的感受与秘密。

同一片月色下，林修竹站在苏停云的家门口，站在春日的暖风中，依然萧瑟。

虽然打赢了一场仗，但就是觉得莫名挫败。他想过事情被揭露的那一天，她会火冒三丈，会与他打一架，没想到结果是寂静得令人发慌。她没有开门，也没有把自己拉进黑名单，更没有等来她的消息。林修竹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真的哄不好了。

有点像高一结束，他瞒着苏停云将她举荐给了老师。第二学期开学，成为文娱委员的她没有半分欣喜，下了班课直接找到自己对峙。

六年前的小苏同学满脸不敢置信，“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接受做班委？”

“能参与评优与评三好学生，还能积累人脉，有什么不好的？”当年的林修竹和他爸爸一样，只认条条框框上的死理。

“那是你觉得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句反问，让小林同学哑口无言。他觉得不思进取的态度是不对的，但看到小苏同学的眼睛，他又动摇了，第一次觉得爸爸的话可能哪里出了错。

那之后，他们就整整一礼拜没有说过话。当初是怎么和好的？记忆有些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自己的车前，点了根从不在苏停云面前点的烟，眉头越皱越紧。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把事情顺了一遍，觉得时间会冲淡一切，他眉目间的浮躁才渐渐散了些。

林修竹手指无节奏地敲着车身，开始翻联系人。唐妙，和他关系一般，不一定会帮他。施英，只会嘲笑自己鼓掌叫好。姜蕾，大概率会把苏停云在自己身边调开。

翻完才发现他好像把有能力的说客都得罪了个遍。

不死心的他准备再翻一遍地时候，接到了梁城的电话。这次是有关学习型虚拟人合作的正事，林修竹不能再装死，回身看了眼没亮灯的屋子。像个倔强的刺猬壳，姿态冷漠。

“来了，每次都挑下班时间搞聚会。怎么不在上班时间搞聚餐？”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林修竹的坏脾气，很久没被以下克上的梁成很奇怪他的气哪来的，“这是给你办的庆功宴，我只是说顺便见一下以后会合作的客户。”

“知道了，来了。”林修竹兴致缺缺地应。

车开了到了目的地，他迟迟没有下车，点开了与施英空白的聊天框。

林修竹：[善良可爱的施英小姐。]

忍着恶心，添加了从小狮子那白嫖来的可爱表情。

施英回了他一整页的省略号。

林修竹又发送了一个简笔猫拜托的表情。

施英：[有话直说，你别这样，我害怕。]

林修竹准备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正闷头打字呢，手机突然一震。

施英：[你踏马在哪？我都等你快一小时了，你们深蓝就这么对待客户的吗？别以为你小子水涨船高了，就可以抛弃我这个老客户了。]

拧着眉阅读完这条消息，林修竹慢条斯理地把原来要打的话输入完，再点开夏池的对话框。

林修竹：[里面什么情况,怎么连你都来了?]

夏池：[盛况，速来。]

林修竹踏入包厢的时候，差点被礼炮的声音震聋了耳朵，他拂去洋洋洒洒落在头上的碎纸，有点无措地看着周围陌生又热情的面孔，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

夏池作为甲方的一员，挤到了他身边，症状没能减轻，“看到了这些人没？呀，这些都是你以后死命加班的万恶源头。光我们思科找你合作的人还有其他两个。”

“……”林修竹假装听不见，视线落在餐桌上明显是已经续过一轮的酒水，心里有了数，他与周围人客套地寒暄。

施英收到了林修竹发来的长信息，反反复复研读了三遍，幸灾乐祸地在他眼前晃悠了好几次。

林修竹没能在她眼里看到“放心，我会帮你说点好话”的信息，而是掩饰不住的，“你小子也有今天。苏停云又是我一个了人的了。哈哈。”

还在用口型，清楚地对他说了好几声，“活该。”

“……”林修竹表面上维持着得体的言行举止，心想这两个有病的人，怪不得会在一起。要是做不成情侣，也会成为病友，孽缘颇深。

趁着大佬们相互交谈的空荡，他掏出手机看着未回的信息，心里空落落的。林修竹找了个借口，与施英走到包厢角落。都没敢吐槽她来蹭这顿饭，他直接开门见山，态度摆的很低，“有要求就提，就帮我这一次。”

施英没回答这句话，反而冲着他笑得明媚，“还记得去年冬天，苏停云突然在朋友公布的那个愿望吗？”

林修竹深感不妙，能让施英记得的朋友圈，能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施英就笑眯眯地表示，“你们都吵架了，我作为她的好朋友，当然是应该把苏停云的开心摆在第一位。所以我准备带她去男模店逛逛，七个男模嘛，也不算什么难完成的心愿。你说是吧，地位即将不保的，某人的男朋友?”

无奈的林修竹与她对视片刻，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破绽，看看这番话里多少成分是真的。但他也了解施英，没有这女人做不出来的事。

他问，“就算我以前对你态度差了这么一点，也不至于要做到这份上吧？”

“和你对我的态度无关，不觉得现在的你太傲慢了嘛？”施英突然正色道，“我甚至觉得现在的你不适合与苏停云在一起。说句不好听的，你在看我眼里，哪哪都不及格。我跟苏停云相处的时间比你久得多，你才认识她多久？我实话实说，我觉得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你什么意思？”林修竹眉头直皱，“单算我和苏停云在一起的时间都一年多了，我怎么就不了解她了？”

施英抬起了她下巴，睥睨凡尘地扫了他一眼，“这么了解她，自己去哄啊。反正我不会帮你，自己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