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酒客各自完成了今日份的自我输出，心满意足地散去了。只剩下那个曾做过洗土工的酒客和卖酒的小姑娘还留在吧台旁边。
东方默默地喝酒，听着他们的交谈。
卖酒的小姑娘似乎对焦土很感兴趣，一直缠着酒客打听，明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酒客的嘴巴，好像生怕错过什么信息似的。
“焦土除了焦土还有什么？真的没有任何生物吗？植物也没有？小草呢？”
听完酒客对焦土的描述，小姑娘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没有，都没有…你不知道啊？人们都把焦土叫做‘魔鬼的皮肤’，不仅又臭又脏，而且到处都是大疙瘩，那疙瘩还会动嘞！”酒客绘声绘色。
“哇，这么糟糕啊……”小姑娘皱起脸。
“对，而且你一不小心，还会踩进奇怪的洞洞里，你要是不快点把脚拔/出来，可就要被吃掉了！”
“吃掉？你不是说焦土没有动物吗？”
“是被魔鬼的皮肤吃了！嘿嘿。”酒客笑嘻嘻地说。
“你就是在吓唬我。”小姑娘撇撇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焦土除了传说中的霜花城，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东方小声问曲泱。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的。”曲泱笑得神秘兮兮的。
“比如？”
“嗯，比如说……嗯…资源。”
“什么？”东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资、源。”曲泱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怎么可能？”东方满脸不可置信。
这个时代，资源就是一切。
为了资源可以发动旷日持久的战争，在资源面前生命不值一提。
曲泱却说焦土有资源，焦土是死亡之地，是“魔鬼的皮肤”，那里会有资源？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洗土是什么，把污废的土洗一洗，洗干净了拿去卖钱？”曲泱抿嘴笑。
“……”
对不起，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小笨蛋，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赚钱的事。”曲泱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东方的额头，笑得很温柔。
“……”
虽然但是，并不想被你这么说。
“不过这是个秘密，如果像咱们这样的旅行者知道了这件事，或者传播了这件事，就永远走不出橡木桶城了。”曲泱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泱又露出了和初次见面相似的腼腆笑容，带着独属于他自己的涩感和文雅。
东方在中心城也见过一些公子哥，但曲泱和他们都不一样，没有那种被金钱娇惯出来的高高在上。
“因为……他们的资源是我在收购，他们一直通过我赚钱。”
他的嗓音甘醇柔软，却像是一颗小型雷弹在东方的大脑中轰然爆炸，炸出一朵灿烂的火花——救命，这个傻子突然变得有点迷人。
东方摸了摸喉咙，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告诫自己不能、不能被美色和钱权迷惑。
“所以，你真是个少爷。”东方的声音有些哑，他又尴尬地摸了摸喉咙。
“嗯，算是吧。”曲泱抬手要了两杯酒。
“我看不明白你。”
曲泱轻笑了一声，“为什么要看那么明白，雾里看花才有意思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骗你，我答应过你的。”
东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曲泱，明灭的灯火映着这个神秘青年的容颜，俊美精致，眼神瑰杂，那是迷人的……危险。
“不好吗？小老板。”曲泱笑着说。
“我……除了把我养大的伞姨，和经常被我骗…咳，给我送钱的牙叔，我没见过什么人，也没有朋友。”
东方看着曲泱，低声说，“我好像只知道机器人，只认识机器人，甚至它们的零件响一声，我就知道它们要往什么方向跑……但我不能和它们做朋友。”
说起这些，东方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他感觉那块湿透的织物又飘回来了，这次裹在他的脖子上。让他觉得重，觉得窒息，拽着他往另一个世界沉去。
“你唔唔唔可怜唔唔唔我唔唔。”
啥？东方怀疑自己耳朵刚刚瞎了。
他定睛一看，只见曲泱把牙齿卡在啤酒杯的杯沿上，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中带些呆滞地盯着他。
东方深呼吸了几个轮回，才竭力压下自己想要对帅哥施暴的冲动。
觉得一个傻子迷人的人才是大傻子！
而且这个傻子又又喝醉了！
这时东方还只是怀疑，过了半分钟他确认了这个事实。
曲泱喝醉了，只消两杯啤酒就能把这个成年人灌醉。离谱，这就离谱。
“我好苦呜呜呜为什么呜呜嗝…”曲泱满脸通红、眼神迷蒙，抱着杯子一顿干嚎。
他的干嚎声把卖酒小姑娘吸引过来，一脸不解地看向东方。
“没事，傻子罢了。”东方淡淡地说。
“这样吗？……刚刚还好好的呀，真可怜，要早点治疗哦。”小姑娘收走酒杯。
东方不想搭理醉鬼，他叫住小姑娘，和她攀谈起来，“你是在这里打工吗？”
“对呀，我在这里打工，怎么了，有什么要向我打听的吗？”小姑娘很上道。
“嗯，那个叫‘锯齿’的医生，是什么时候到蓝天镇的？”
“啊，你说锯医生啊，他可是个好人呢，”小姑娘笑着说，“大概是三年前吧，时间不长，你打听他做什么嘞。”
……难道“锯医生”是什么约定俗成的叫法吗？
“没什么，好奇。”东方想了想又问，“这家店只有你和那个小伙子在工作，镇上人手这么短缺吗？”
“干得多挣得多嘛，我把做饭、洗碗、接送货全包了，能挣不少钱呢。”小姑娘性格开朗活泼，声音也脆脆亮亮，除了头发总是有点乱。
东方从曲泱那里摸出钱包，付了帐，并谨慎地给了小姑娘一些小费。
小姑娘也不在乎多少，很开心地收下。
“呜呜呜我不喜欢钱…钱有什么好的，非要这么抢，好累呜呜呜唔……”曲泱抱着酒杯哼哼唧唧。
“钱有什么不好，你不要给我。”东方用钱包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曲泱的头顶。
没想到却被这个醉鬼一把抓住手腕，曲泱看着东方，眼神朦胧，嘴唇殷红，两片丰润的唇张张合合。
他说：“我的就是你的。”
东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脸瞬间红透了。
“滚啊，不要撩我！”东方内心怒吼。
东方扛起曲泱，情景如同昨日重现，他悔不当初，真没想到两杯啤酒就能放倒这货。
他走出餐馆的门，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叫他，他回头看去，是那个卖酒的小姑娘。
即便是南方，入冬的空气中也飘着霜，小姑娘只穿着一件旧单衣，头发凌乱，靴子的前端磨损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很可怜。
“有什么事吗？”看着小姑娘支支吾吾的样子，东方先开口。
“你们…你们是要去橡木桶城吧。”小姑娘紧张地绞着手指，低着头不敢看东方。
“嗯。”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叫松松，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橡木桶城！”
东方愣了一下，他单手摇了摇肩膀上的曲泱，“喂，人家问你话呢。”
只见曲泱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迷蒙而优雅的笑容，很快就又垂下头，没了声息。
“你看，他喝多了，答应不了你。”东方耸了耸肩，打算绕过小姑娘继续往前走。
“求你们了……带我去吧！只要把我带到橡木桶城就可以！”小姑娘抓住东方的手臂哀求道。
“你为什么要去哪里？你也听那个大叔说了吧，焦土是‘魔鬼的皮肤’，很多疙瘩还有很多洞，很危险。”东方好言相劝。
“那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小姑娘咬住嘴唇，坚持和两个怪人沟通。
“你问他咯。”东方又摇了摇肩上的醉鬼。
“唔……不要晃了好想吐……”醉鬼发出一声悠长的呢喃。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随即她的语气中染上些愤怒，“你、你们是在戏弄我吗？”
“对不起，”东方真诚地道歉，“但我们真的不能带你去焦土，因为我不能保证你活着回来。”
“你不需要保证我活着回来，只要带我去就可以了。”
“不行。”东方板起小脸。
“你们就当我是个搭车的，我付给你们车费，好不好？”
“不好。”
小姑娘被东方的干脆无情打击到，变得非常低落，垂下了头。不一会儿，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了起来。
东方有些慌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把小姑娘惹哭，感觉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似的。
“喂，我把人家弄哭了。”无奈之下，东方又晃了晃曲泱。
“那你道歉嘛……”醉鬼如是说。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对不起。”东方真诚地向小姑娘道歉。
小姑娘眯着泪眼朦胧的眼睛，嘴巴咧成一个扭曲痛苦的形状，剧烈地颤抖着。猛烈的悲伤支配着她，让她看上去像一头负伤的小兽，脸上满是原始的痛苦。
“对不起，但我不能带你去。”
东方说完这句话，绕过哭泣的小姑娘，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泱妹儿装醉的，想撩一下小朋友罢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