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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反复的秋,昨日还是阳光和煦,今天就凉风阵阵。
天色也有些阴沉,似乎有下雨的前兆。
迟烟拉开窗帘,遥遥看见宋颜正在楼下朝她招手。
今日相约,她开的不是自己的车,倒是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一旁。
迟烟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随手拿了把雨伞,便匆匆下楼。
出租开得稳当,一路驶离别墅区。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零星落下几颗雨滴,不一会儿功夫,雨滴变多了些,细细密密地借风钻入温暖的车内。
迟烟将车窗按上去一些,转头看见宋颜正在低头打字,她问:“怎么不开自己的车?”
宋颜无奈地说:“昨天晚上在车库被人蹭了,现在正修着呢。这不,正在跟那位车主沟通。”
看着宋颜专注与人交涉,迟烟心里有些抱歉。
她们一同外出时,向来都是宋颜接送,别墅里有辆车停着落灰,她都没有碰过。
主要是往常出门的机会少,最近有新歌要发,才借着机会和宋颜频繁出入,再来是被接来送往惯了
,她从没动过学车的心思。
如今看来,倒是给宋颜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什么呢?”宋颜收起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继而兴奋地说,“烟烟,还记得我们很久没去的粤式餐厅吗?据说现在越做越好,是最近有名的招牌店,要不要去尝尝?”
宋颜大大咧咧从来不拘泥这些小事,迟烟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带着走,不由点点头,笑道:
“好啊,说起来确实快一两年都没去过了。”
餐厅位置距离别墅算不上近,四十多分钟过后,出租车终于在路边停靠。
宋颜点开手机轻戳几下,便笑盈盈推着准备递钱的迟烟下车,她来不及反应,被宋颜搂着肩膀往前走了几步。
“你怎么不给钱?也没见你扫码。”迟烟回头看着出租车。
宋颜笑得弯腰:“傻乎乎,我拿打车软装直接付的钱啊!”
迟烟顿了顿,收回视线,笑容有些尴尬。
她也不是不知道有这些东西,但因为很少接触,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因为不常出门,她试过在网上购物。有次花几万买了一个鱼缸,快递上门装了半天,结果成品效果与别墅格格不入,好在程祁森也没说什么,只夸了新买的小鱼儿可爱,于是那个丑鱼缸,至今还老实待在客厅的转角。
又一次,她试着买了个被店家吹得花里胡哨,却便宜到只用十几块钱的衣架。
当天她就兴致勃勃地将程祁森的大衣挂满架子,然而到了程祁森晚上回来,架子分支弯弯曲曲,名贵的大衣掉了一地。
程祁森满眼无奈,只说这些事交待给家里佣人就可以,用不上她操心。
后来,她试着点外卖,外卖员热情地帮她送进客厅,还夸她养在窗台上的花长得好看,迟烟心中欢喜,和程祁森分享这些事,却看到他不悦的神情。
他好像不喜欢自己做这些事。
于是她不敢再尝试,以至于什么网购、外卖、打车软件,这些早已稀松平常的东西,在她这里却是不熟悉的。
茶餐厅的玻璃窗外雨滴倾斜,人们撑着各色的雨伞在雨幕中来来往往。
迟烟轻轻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大概是阴天影响了心情,情绪突然低沉下来。
宋颜将已经点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转头过来盯着迟烟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她在想些什么,笑了笑,拿起手边的手机,将屏幕对着迟烟眼前。
“喏,就是这个软件。”
她滑动着屏幕,一一指给她看:“下载注册,开定位,然后输入自己想去的地方,很快就有附近的司机接单,等你到达自然会出现付款界面,点击付款就可以了。”
宋颜笑笑:“是不是很简单。”
眼见她的笑容温暖,迟烟眨了眨眼,点点头。
据说广东人的早茶是从早吃到晚,但开在寻城的外地风味,对与本市的人来说只算是尝鲜。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赶在饭点来,待得时间也不太长。
宋颜和迟烟到达的时候,饭点已经过半,再加上天气不好,店里人已经离开不少。
两人闲聊间,热腾腾的菜品被服务台推过来,餐车上的菜品成小笼叠放,每一笼都是不同的风味。
醇香的茶水汩汩倒入茶盅之中,迟烟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隔着缭绕的雾气打量着这家店的结构。
早些年她们来得时候,店里的风格偏明亮喜气,如今再看,装修风格变得简约大方,灯光明暗恰到好处,台阶入口处摆着半人高的青瓷绿植,平添了几分雅致。据说二层上去是包厢隔间,更适合谈事情。
望着望着,宋颜递来一筷子无骨鸡爪,迟烟余光瞥见,准备低头去吃,却在敛眸的瞬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二层阶梯拐角,一手松散地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闲庭信步地迈下楼梯。
宋颜被她的视线吸引,收回手,顺着迟烟的视线朝着楼梯的方向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紧接着是洁白工整的白色衬衫,明明一丝不苟,偏偏领口解开了两颗,没带领带,只有领子上金色的纽扣映着男人白皙的皮肤,生生透出一股子禁欲的气息。
宋颜盯着男人那张冷淡又英俊的脸庞,不禁幽幽感叹:
“极品……”
感叹的尾音还没落,那男人似是有所察觉,脚步一顿,眼眸轻抬,直直地望了过来。
凭着宋颜双眼五点零的视力,她敢确定,这男人看的方向,绝对是她那个,安静待着也能招蜂引蝶的迟大美人。
果然,迟烟神情一愣,手中的茶杯也被下意识放下。
台阶上,程唤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从容地对着迟烟轻点了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迟烟露出个浅浅的微笑,也对着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程唤身后相继出现几个年龄与程祁森相仿的中年男人,几人谈笑着下楼,看起来熟悉又客套。
在那之中,程唤是唯一年轻却沉稳的脸庞,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不殷切,也不过分疏离,那份从容不迫,像极了周旋于群臣之间的帝王。
宋颜轻轻敲了敲迟烟眼前的桌面,将她的注意力带回:“诶,那俊男是谁啊?”
不等迟烟回答,她就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继续道:“啊,我知道了!迟大美人终于幡然醒悟,不喜欢老男人,看上了英俊少男,与他互生情愫,暗自……偷情?”
“说什么呢。”
迟烟差点被宋颜的胡说八道吓住,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他是程唤。”
“程唤……”宋颜迟疑了一下,忽而抬眼,惊讶地确认,“程祁森那个被送到国外多年的儿子?这么大了?怎么看着跟你年龄差不多?”
“四舍五入的话,确实跟我们差不多。”迟烟表情有些微尴尬,“差两岁。”
“差两岁?”宋颜啧啧几声,反应过来什么,继续追问道,“那不对啊?这小帅哥比你小两岁,程祁森比你大十六岁,那老男人比小帅哥大了十八岁,也不够收养年龄啊?”
“这个确实不清楚。”迟烟摇头,“听说是什么亲戚之类的旁系,总之自我搬进程家,他就已经是程祁森的儿子了。”
说着,迟烟酝酿了几下,开口替程祁森抱不平,语气却不怎么有底气:“还有啊,阿颜,你别老一口一个‘老男人’地叫程祁森,他才四十岁……”
“哦。”宋颜不怎么乐意地应声,嘴里还不服气地咕哝了一句:“比你大十六岁那不就是老男人……”
说着,她故意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看迟烟面色不愉,又认怂地点头:“好,不是老男人,是成熟稳重魅力男,行了吧?”
宋颜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程祁森,迟烟心中无奈,却也不想激化矛盾,毕竟两个都是她至亲的人,只好容着宋颜时不时逞两句口舌之快,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当没听见。
眼见宋颜已经让步,迟烟点点头,笑眯眯转移话题:
“我们不说他了。阿颜,本来说请你吃大餐,这顿算不上,饭后你说要去哪里,我们继续。”
“是不是啊?这么好?”
“当然,你说去哪里去哪里。”
两人笑闹着将这些话题带了过去,等迟烟抬眼再望向不远处,已经没了程唤和那一帮人的身影。
程祁森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程唤,她只听周姨提过一次,说程唤自从国外回来之后,就去了公司接手一些工作。
据迟烟所知,程氏虽然一开始是家族企业,但近些年越做越大,成了寻城有名的行业龙头,涉猎广泛。最近不知道又有什么新项目,程祁森忙里忙外,十几天也就回来那么一两次。
再看程唤则要悠闲许多,她几次在家里偶遇他,今天才第一次见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倒是看着有些商业新贵的气质。
她轻轻用盖子刮了一下茶盏沿上的浮沫,眸光一晃,却是突然想起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如果没记错的话……程唤身边同他讲话的其中一个男人,和程祁森合过影。
印象里是一场剪彩仪式。那天晚上,她还盛装出席,陪着程祁森出席了那个晚宴,那人貌似与程祁森并不对付。
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唤会和他一起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宋颜翻找着手机,把下一站的行程报给她听:
“我订了电影,就在隔壁商场,十分钟后开始,咱们走几步就到了。等到看完电影就去唱k,也在商场附近,唱到天黑,我们就直接打车回家,我贴不贴心?”
宋颜一通安排,迟烟听得只乐,抬起手俏皮地朝她比了个“OK”,便招来服务员准备结账。
服务员抱着点单的平板翻看了几下,待确认完毕,微笑着对迟烟说:
“小姐,您的账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没等迟烟询问是否是宋颜,她倒率先意外,“谁结的啊?”
迟烟同她一起面露疑惑地望向服务员,服务员礼貌回应:
“抱歉,因为那位先生不是常客,具体不知道他的名字,早上他订房间的时候只留下一个姓,所以我们只知道姓程。”
“我知道了,谢谢您。”
听见这话,迟烟已经知道是谁,心里却有些小小的讶异。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程唤仿佛还是个单薄的少年。因为比他年长两岁,又是他父亲的爱人,迟烟不由自主地总会对他产生出保护欲。
如今虽然他已经长大许多,有了成年人的姿态和气势,可她对于他,还是有着看晚辈的心态。
今日遇见,看他西装革履,看他妥帖周旋,迟烟第一次觉得,程唤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人,而她自己却仿佛停留在过去,没有阅历,没有常识,如果不是宋颜,她甚至跟不上现代忙碌的生活步伐……
思至此,迟烟轻敛眼眸,心中生出些挫败感。
原来只有她才是那个养在温室里,没有长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