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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最后一天是万圣夜。

在那天，寻城最大的游乐场将会举办盛大的万圣夜主题活动。

秦姐送完饭回来，说游乐场周边已经在着手布置了，女儿恬恬很想去，但是需要上学。

迟烟正抱着程唤拿回来的枫叶摆件，思索着摆到哪里合适，听见秦姐说着女儿的话题，脸上露出个笑容：“小女孩儿嘛，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十几岁的时候，迟烟也和很多小姑娘一样喜欢热闹，喜欢体验新鲜的事物，但后来那几年，她变成了一只缺乏安全感的蜗牛，畏惧外面的世界，蜗居在熟悉的空间里，不愿与人接触。

最珍贵的几年青春，好像都在程家那栋房子里消磨了。

是以，迟烟眼中笑意里多了几分怅然。

秦姐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动，停下放拖把的手，笑眯眯地接话：“她哪里有那个时间，学校上晚自习呢。等她大一些，有了自己的时间，想去哪里当妈的都支持！”

迟烟收揽心绪，赞同点头，又听见秦姐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那花里胡哨的还真挺有意思，迟烟小姐明晚想不想去看看？”

“明天啊……”

迟烟正迟疑，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她打开看，是晓雯发来了邀约，问她要不要去万圣夜活动。

还挺巧。

小姑娘说自己去年参加过，把这活动夸得天花乱坠，一长段语音消息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不过刚回复一句消息，晓雯立马将电话打了过来，激动地跟她分享着自己的心情，说万圣节虽然是洋节，但是那一天她要走中式风格，到时候一定闪爆别人双眼。

她兴致勃勃地说完，等迟烟好奇地问，又神神秘秘不肯说，最后给迟烟发来十几个造型参考，让她从中选择一个，到时候也好好装扮一下。

迟烟点开图片依次翻看，都是些奇异又漂亮的角色。

中午吃饭时，她一边看着图片一边慢慢用勺子盛汤喝。

午餐是程唤带回来的肉羹，味道鲜美，又不腻味，她最近很喜欢。

程唤问：“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迟烟将手机屏幕对向他，语气中带着些雀跃：“是晓雯发来的万圣节活动装扮，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程唤扬眉，接过手机翻了几张，有些意外地问：“你想去参加？”

“还在考虑……”迟烟很坦诚，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前些年的生活太单调，现在什么热闹都想体验。”

程唤点头，眼中带上笑意：“那你怕不怕？”

闻言，迟烟微笑摇头：“不怕。”

她和姐姐自小就是孤儿，没有家长管束。宋颜性子野，总是带着她们悄悄冒险，什么深夜的山头，荒废的破屋，福利院周边什么没有人烟的地方，她们都轻车熟路。

甚至心很大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状态，跟所谓的“山神”对话，莫名坚信着会有山神庇佑。

因为自小的经历，迟烟对于鬼神传说没有畏惧，要问她最怕什么，若干年后，她可以完全肯定地回答——是充满恶意的人。

迟烟反应很干脆，程唤看她须臾，随即笑开：“那就去吧，不用犹豫。”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日期：“10月31日万圣夜，那就是明天。”复而抬眼，“今天去准备服装，明晚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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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夜色渐深，冷空气随着天色渐渐弥漫，但今夜的寻城，热闹非凡，尤其是寻城最大的游乐场，周边的街区里造型各异的年轻人们来来往往，人潮汹涌的热度将冷意驱散。

迟烟戴着毛绒绒的兔耳朵，脸上画了平日里没尝试过的妆容，是晓雯下午专门跑来她家亲自画的。

红脸颊、粉鼻子，红嘴唇，还上了亮亮闪闪的高光，原本还以为妆太浓太夸张，但一套流程下来，妆容又有新意又惊艳，不怎么恐怖，倒像是落入凡尘的兔子精。

晓雯的造型就夸张多了，cos了电影《大话西游》中的蜘蛛精，还专门自己动手制作了毛绒蜘蛛腿，离远看简直以假乱真。

当时她抱着蜘蛛脚背包进门的时候，把秦姐都吓了一跳。

想起这个，迟烟点开手机给晓雯发消息，询问她还有多久到。

小姑娘事务繁忙，下午给她化完妆就赶回学校处理学生会的事了，说晚上活动开始前再来汇合。

回复完消息，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只橙绿相间的卡通气球。

迟烟抬头，看见身侧正弯眸看着她的程唤。

今日他难得穿了一身白色衬衣，袖子和胸前撒了些“血液”，戴了一张银灰色的面具，上半张脸被冷硬质感的面具掩住，只能看见他如缀星夜色般深而明亮的眼瞳，以及优越的下半张脸。

造型没有半分夸张的成分，却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小兔子的胡萝卜。”

他说着，将气球递过来。

姿态优雅又绅士，仿佛手里拿得不是气球，而是一只玫瑰。

……

事实上，她之前潜意识以为程唤不会参加这种活动，又不想主动麻烦他牺牲自己时间，所以一开始独自参加的想法更占上风。

着实没想到程唤会主动提出和她一起，还对这个活动这么重视。

她差点都忘了，程唤比她小了两岁，对这些新鲜的事物感兴趣也不稀奇。

迟烟眨眨眼，将他手中的气球接过。心脏莫名如悬在半空的气球似的，微微摇晃。

人潮在这时骚动起来，有人兴奋地喊着“开始进场啦！”

迟烟点开手机，晓雯还没回复，也不知道是堵车还是有事耽误了。

那一声喊话仿佛是开闸放水，人群涌动着从步行街穿过，汇聚到城西游乐场入口。

他们还未来得及转移阵地，不远处，一个牵着金毛的女孩被狗狗带得横冲直撞，脚步踉跄着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奔。

“啊啊，快让让——”

一切发生得太快，迟烟来不及反应，便被大金毛扑了满怀。

好在轮椅被人往后撤了半步，这才躲开一部分冲撞力，否则她连人带车都要被掀翻。

但是力道实在太猛，狗头还是磕在了迟烟鼻子上，惹得她一阵鼻酸，生理眼泪顺势就流出眼眶。

迟烟捂住口鼻闷哼一声

肩膀随即被人从身后按住，再抬眼，程唤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半蹲在迟烟面前与她平视。

大概太过担心，忘了顾及距离，程唤两手慌乱地握住她冰凉的左手，问：“没事吧？”

迟烟深呼吸，那阵酸痛的感觉慢慢缓和，这才把捂住口鼻的右手放下来，眼泪汪汪地露出个笑容：“只是撞到鼻子了，没事……”

程唤闻言担忧的神色缓和，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起身推着迟烟将她带到角落。

几步之外，金毛主人慌张跟上，扯着狗子拖回身边，愤愤给它屁股来了个巴掌，眼神在迟烟和程唤的脸上跳跃几下，最后探头看着迟烟询问道：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迟烟摇摇头，看她是个小姑娘，也不想为难，只是本着同为狗狗主人的心态提醒道：“大型犬爆冲的力道很大，你一个小姑娘拉不住很容易出现意外，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建议教他一些指令，如果自己不好操作，可以到专业的机构培训学习，能避免很多麻烦。”

她一番话说完，却见女孩嘴角微微下撇，眼神中有排斥闪过，似笑非笑地回应：

“我自己就是养狗的，这些都清楚哈！本来狗子就容易兴奋，大街上你来我往的，要教育也该教育堵在路中间的人吧……”

女孩的话让迟烟面上的笑容一僵。

她轻蹙眉心，看清了女孩阴阳怪气的表情。

步行街边都是摆摊的商贩，她等程唤的时候，还专门挪到了人流不算多的路边，不过是有人喊活动马上要开始，人群突然变得密集起来而已，怎么到了别人口中，就变成了路中间？

原本还想当做小事一桩，就这么过去，可是被人倒打一耙的心情实在不算太好。

迟烟脸上的笑意淡去，身体微向前倾，准备反击。

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忽然响起程唤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他拿着手机正在与谁通话：

“喂？陈律，街道上的监控到哪里调取？交通部门或派出所是吗？”

“是的，出了点意外，那我先报警，好，附近有医院，很快就能过去——”

简短两句话，一下子让方才还得寸进尺的女孩变了脸色，她欲言又止地看着程唤，心虚地打断他的对话：

“不，不至于吧……调什么监控，报什么警啊……”

闻言，迟烟微笑着对着女孩开口：

“很至于，我是不是在马路中间，监控拍得一清二楚。还有，我也养狗，刚才只是和你分享经验，不是教育你。但既然你不想被教育，那就不要做需要被教育的事。”

她说完，女孩面色变得铁青，一副吃瘪又不好发作的表情，和刚刚阴阳怪气撇嘴的嚣张姿态形成强烈对比。

反之程唤神色自若，挂了电话准备拨打110。

女孩一下慌了：

“唉唉唉，别打别打，我还是学生……我今年要评奖的，不能进警察局，求你了哥哥……”

听到要调监控报警，态度立即180度大扭转。

迟烟眼含迷惑地看着她和程唤求饶，心中觉得讽刺。

看来对有些事，说理没有用，只有将着真凭实据甩在人面前，才能真正灭了对方嚣张的气焰。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过来，打断了女孩求饶的声音——

“是学生怎么啦？”

迟烟闻声仰头，瞧见个漂亮的小“蜘蛛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清是谁，迟烟莞尔。

只见晓雯叉腰站在她身前，继续说：“我还是学生呢！学生和学生的素质差别还是挺大的，比如要是我管不好狗，就不会带着它到人流密集的地方乱窜！更不会撞了人也不会连句道歉都没有！”

晓雯的声音又亮又脆，将那女孩说得脸色更加难看。

“就是她！”

晓雯将手一指，迟烟才注意到她身后跟了个安保人员。

“刚才我来的路上，就是被她的狗子踹了一脚，嘿！她都也不回就跑了，大哥，教育一下她，别给我们大学生丢脸！”

她义正词严地说完，安保大哥立即将女孩领到一旁交涉。

事情终于解决，以女孩规规矩矩地跟迟烟和晓雯道歉，最后拉着狗狗灰溜溜走人作为结束。

游乐场入场时间即将截止，程唤推着她在最后几分钟成功进入。

场内十分热闹，年轻男女们身着奇装异服，有的惊悚恐怖，有的造型夸张惹眼，身处其中，像是进入了脱离现实的异世界。

晓雯主动接手了轮椅，兴致勃勃地同迟烟聊天，而程唤闲适地跟在一侧，不但丝毫不显拘束，还顺便吸引了许多少女们追寻的目光。

经过路口，一个热情的小丑发放心形气球。看见晓雯，还多发给她两颗。

最后全被晓雯绑在了她的轮椅扶手上。

迟烟很喜欢这种氛围，嘴角始终带着笑意，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边同身后的晓雯聊着天，一边听她科普路过的人都是哪些影视角色。

正聊着，晓雯忽然悄悄凑到她耳边，委屈巴巴地感叹：

“迟烟姐，你男朋友真是又帅又体贴，不想我们家邹辛，好好的日子要去打游戏，不陪我来！”

迟烟正抱着胡萝卜气球捏捏，闻声旋即看向身侧的程唤。

此刻的他正神情专注地回复着手机消息，屏幕光源照亮了他的面具，乌黑的眼睛映出星星点点的光。

显然他没听见晓雯的那声“男朋友”。

迟烟松口气，回头靠近晓雯低语：“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认真解释，晓雯却一笑，神秘兮兮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似的说着：“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嘿嘿……”

“……”

迟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脑回路跑到了哪里，想起她刚才委屈巴巴地提起邹辛，便问：

“你说邹辛今天不来是因为要打游戏？”

晓雯听见这话，小脸一垮，踹了一脚石子路，咕哝着：“还说呢，今天那家伙连我电话都不接，没情调，没品位！”

迟烟有些意外。

认识这段日子，邹辛对晓雯言听计从，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游戏忽略女友感受的人。

她斟酌片刻，思考着用什么话题安抚晓雯。

正想着，方才在入口处发气球的小丑又出现，执意要给晓雯送气球。

晓雯满脸莫名，接了一颗又一颗，直到小丑突然变出一大捧玫瑰花，尽数塞进晓雯怀里。

小姑娘一愣，察觉哪里不对，直接上手把小丑的红鼻头扯了下来，捏着他的脸颊左看右看，狐疑的眼神逐渐变得惊喜——

“邹辛！”

小丑“噗呲”一声笑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拥住了晓雯：“是我！”

“啊啊啊——讨厌讨厌！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晓雯激动得掉泪，抱着邹辛的脖子跳个不停，蜘蛛脚随着她的动作敲打着邹辛的脑门，场面滑稽又温馨。

原来不是不来了，是要给晓雯一个惊喜。这对儿小情侣真是有趣。

迟烟也被他们灿烂的笑容感染，静静地看着，嘴角弯起。

气温在上升，浪漫和快乐共存。

偌大的游乐场，人潮三五成群，每个人都在同一时刻进行着各自不同又专属于他们的故事。

……

便是在这时，身侧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引导她仰头。

迟烟诧异抬眸，看见程唤凝视过来的眼神。

眼前，他高大的身躯正倾过来，视线从她的眼睛下移，一寸又一寸地缓缓靠近——

迟烟蓦地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