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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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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小跑,越过半人高的荒草,在冰凉的河水中打了个滚,浑身湿漉漉的兰诺兴奋地回到家,正准备轻车熟路地翻进广聆家的院子,被杜梓逮个正着。

“爸爸!兰诺回来了!”她扬起细细的嗓音,站在院中呼喊父亲。

兰诺这才想起广聆笑应该不在家,于是骑在墙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亲姐:“姐,你咋回家来了?”

博纳罗蒂正在独自挪大缸,只见他咬牙闷气,高吼一声发力,将一米宽的大缸抬了起来,里面蓄满了碾磨好的红薯水,需要沉淀一晚。

孔武有力的男人迈着螃蟹步跨过门槛,用眼神示意女儿让路。

杜梓连忙站到台阶上。

“呼!这两缸也就够做几斤,还得去找天天妈妈收点红薯。兰诺?你跑哪疯去了?笑笑刚刚还来找你玩!”

他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毛巾,擦拭刚刚暴起青筋的鬓角,再看看野人一样脏兮兮的儿子。

一如既往的教训又开始了:“又去玩水了!衣服你自己洗啊!老子可不给你洗!”

五大三粗、粗中无细的教育方式,特属于博纳罗蒂和他的小儿子。

杜梓跟着嚷道:“我也不给你洗!”

兰诺顺着墙滑溜下来,泥和水已经把他包裹成一颗小泥人:“我去水里再游两圈,不就干净了?”

“你也不怕冻感冒!”杜梓嘴上嫌弃,心里还是害怕兰诺生病的。

“感冒就感冒,不流血就行,姐姐,你和爸爸今天怎么回来了?妈妈呢?”他探头探脑,寻找杜桥的身影。

博纳罗蒂嘿嘿一笑,两手插进儿子的咯吱窝,将他高高举起,如同举哑铃一样,像在玩玩具。

“儿子,你就要当叔叔了!你远林大哥就要生儿子了!”说罢又改口,“不对,也有可能是女儿,孙女儿好啊,孙女儿好。”

兰诺瞠目结舌,在风中凌乱,上下翻飞:“大哥要生了?”

杜梓纠正道:“是胚胎要生了!”

他小小的脑袋早已在摇晃中晕头转向了:“哦哦对哦,爸爸,你放我下来!”

博纳罗蒂把他横过来,夹在手臂和腰之间:“跟爸爸去挖红薯去!别想跑!天天不读书也不干活,你让你妈还有什么脸面教育你姐!”

兰诺张牙舞爪,却无法挣脱:“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姐姐!!姐姐救我!笑笑姐姐!”

杜梓听到幼弟呼救,本来还想去抢一抢,却听到人家喊广聆笑,顿时嘴里一酸。

“哼!让笑笑来救你?她估计早就到『射寒森铃』玩去了。”撂下一句别扭的哼哼,杜梓也走了。

兰诺满眼冒金星,失去了警觉,在家中完全放下防备,他傻乎乎地对爸爸交代:“姐姐怎么一个人跑去玩了,还不如和我去看训练赛。”

博纳罗蒂狐疑:“什么训练赛?”

“呃——学校里的训练赛,他们最近要开始举办读书比赛了。”

『沃野地』的教育资源稀缺,兰诺胡扯的读书比赛,也不是指学生们的阅读比赛,而仅仅是照着课本读课文,看谁不会读错字的比赛。

以前这种活动也举办过,博纳罗蒂了解得不多,也就没有追问,兰诺因此逃过一劫。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总是回荡起符策的那句告诫:“别告诉你爸爸,否则,他会阻止你的。”

很明显,兰诺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博纳罗蒂万一知道自己在接触这种阶级游戏,肯定会严厉制止。

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博纳罗蒂太粗心了,他对儿子的要求很低,活着就行,杜桥也像是跟随丈夫的意愿,从不约束兰诺在成长过程中的行为。

道德方面,又有广聆笑这样聪明伶俐的乖小孩做典范,兰诺也不会长歪。

相反,杜桥对约书亚、杜梓这对双胞胎女儿,寄予了更高的期望,否则,她也不会丢下年仅7岁的兰诺“不管”,而去陪读10岁的约书亚。

随着广聆笑的突然离开,博纳罗蒂和妻子也势必要重新规划兰诺的成长路线。

这很令人头疼,兰诺夜深人静也想过,妈妈更看重姐姐,恐怕以后自己会跟着爸爸去『黑水矿洞』了。

再次回忆起符策若有似无的示好,兰诺陷入浅浅的纠结之中。

他幼小的内心深处,有着最深切的盼望,这盼望不仅仅来自和广聆笑的分别,还来自于,他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虽然比同龄人还要矮上一些,但兰诺已经不是婴儿时纯洁透明如细胞质一般的玻璃娃娃了。

淡紫色的营养液逐渐从他的血管中隐形,不再如云烟氤氲地游走,不再清晰可见。

那是生命的象征,尤其对凝血障碍患者而言,更不能失去一滴一厘。

“我怎么可能是玻璃柜里的娃娃?”兰诺无法接受自己如此脆弱的事实。

或许是先驱听见了他的祈求,如今,他总算拥有了强大起来的苗头。

那是足以保护全家、保护父亲母亲、保护笑笑姐姐,甚至还能保护钱纳得一家人的强壮脉搏!

兰诺全身心地向往那个无与伦比的愿景:“我的腺体正在发育,我会成为一名共工。”

只是,他必须忍耐,不提早将这个令人激动的事实向任何人坦白,就算是笑笑姐姐也不可以。

因为他的父亲,H·博那罗蒂,『天炉座』的流放浪人、被共协永久除名的共工,曾在家乡遭受过以爆体为代价的惩罚,他对共工这一群体深恶痛绝。

兰诺明白,这厌恶不可能全无来由,但博那罗蒂不说。

他只会不厌其烦地告诫每一个孩子:“离眼睛发白的人远点,离共协远点,离那些臭虫远点,离共工更要远一点!谁想成为共工,谁就不再是我的孩子!”

在脚下这方狭小的院子里,兰诺见证过亲生姐姐决绝的离去。

大雨滂沱,噼里啪啦砸着稻草屋檐,她哭泣着迈步踏出了泥泞浑浊的露天小院,再也没回头。

“芬高·博那罗蒂!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如果你坚持要去,从今以后就别再叫博纳罗蒂!!——”

声嘶力竭的怒吼与闪电一起,响彻整片漆黑的夜空,那是兰诺4岁至今,最后一次见到三姐。

今年,她已经16岁了,这个年纪在贫民窟足以成年,并扛起家庭的重担。

杜远林的疏远、芬高的永别、父母的讳莫如深,兰诺不算精彩的人生经历有太多无法得到解答的问号,可他不愿去寻找答案。

求知欲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它能轻松毁掉美好的现状,这是除营养液之外,克劳修斯无法避免的另外一样,与生俱来的东西。

“而我不同,我愿意舍弃它,只要没人夺走我的所爱。”

屋檐的那片稻草早就换成了瓦片,雨水也干涸在层层叠叠的缝隙之中,无影无踪。

-

天空像慈祥慷慨的母亲,降下丰沛的雨水。

经过灌溉后的土地一夜之间水润且富有光泽,任何一个角度看花朵、树叶,都宛若星星的眼睛。

射寒森林的地貌并不平坦,地势比村落要高出十余米,进入林子的路是一个平缓的上坡,重量轻的孩子一脚踏上去,还得被滑溜溜的雨水退回一些。

兰诺充满幸福感地将脸贴紧父亲的后背,崇拜地抚摸背肌,那里随着博纳罗蒂的发力而起伏着,山峦叠嶂一般。

“爸爸,你从几岁开始变得这么强壮?”兰诺羡慕不已,握拳抬高手臂,想象肱二头肌隆起的模样。

可惜他瘦弱的上肢难以支撑这样的想象,他又开始愁眉苦脸。

博纳罗蒂一手堪堪托住背上的小萝卜头,一手拎着重重的锄头和篮子,漫不经心回答:“几岁?这我哪记得?我很小就是家里最高的了,那个时候还很胖,座山雕一样。”

说着说着,他爽朗笑起来:“怎么了兰诺?你也想变胖吗?那可太难了,你只有红薯吃,没有肉、牛奶、禽类的蛋。”

“非要吃这些才行吗?是不是我每天运动太多了的原因呢。”兰诺的声音闷闷地,嘴唇挤压变形,从花瓣变成皱皱的花骨朵。

声音从后背传出去,隔着父亲厚实的胸膛。

博纳罗蒂:“儿子,你这可不叫运动,就是纯粹的调皮。真想运动,跟你爸我去搬砖啊?”

他只是随口一说,逗逗小儿子,其实根本没这个打算。

矿地上人多眼杂,放任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不管,迟早得出事,最妥善的方法还是送到老大那儿去,只不过……

这些话博纳罗蒂没跟妻子说,他知道杜桥一定不会同意,兰诺都不一定同意。

毕竟大儿子和小儿子差了整整16岁,关系还一直处不好,或者说是杜远林单方面的不喜欢兰诺。

想到这些就头疼,博纳罗蒂分神了,兰诺膝盖一弓,挣脱他的手臂跳下来。

“笑笑姐姐总说我矮,还有——别的姐姐也说我矮,我要长高!”兰诺抢过锄头,双手拖着木柄往前冲去。

博纳罗蒂:“回来!地上都是石头,待会绊倒了,你又要流血了!”他大跨步跟上,弯腰拽住锄头的另一端,“有话问你,别跑!”

和妻子的争吵恐怕在所难免,博纳罗蒂决定从儿子入手,先旁敲侧击一下他的想法。

兰诺不情不愿:“什么事啊?不会是哥哥姐姐嫂子的事吧?”

博纳罗蒂长舒一口气,看来这小子不傻,像自己。

“哪是别人的事?不也是你自己的事吗?我事先声明,你可不要什么都跟笑笑说啊。”

他把食指抵在兰诺粉嫩的嘴唇上,形成强烈的颜色对比,兰诺也同时将自己的手指抵上父亲的嘴,这是二人讲小秘密时的标准动作。

“嘘,你不说,我不说。”兰诺乖乖念着。

“乖男孩。”博纳罗蒂索性盘腿席地而坐,将儿子抱在怀里,像每一次的晴朗的夜晚,依偎着看月亮那样。

“笑笑要走了,她得去念书,还不知道多久回来一趟,家里没人看着,爸爸妈妈不放心,总不能就把你扔给连缘阿姨,所以,我想带你去『螺鹃城』——哎哎,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博纳罗蒂尴尬地挠头,哄孩子他不擅长,况且这次也不是兰诺做错了事被骂才哭的。

他干巴巴地任儿子瘪嘴哭泣,顶多用粗糙的掌心为他拂去泪水。

最喜爱的姐姐就要远行,兰诺应该已经偷偷伤心过很多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明目张胆地在大人面前哭。

盈盈的湖水开始涨潮,漫出浅浅的堤岸,就要土崩瓦解,冲刷着整片雪白的脸颊。

博纳罗蒂手上有泥,一不小心蹭到兰诺脸上,变成一只灰头土脸的花猫。

“噗嗤——”他控制不住地乐了,果然兰诺怒而奋起,脑袋顶着父亲的下巴,磕得他一个后仰。

“哎哟!是爸爸不对,我错了错了,哎呀哎呀别踩我!”博纳罗蒂故意龇牙咧嘴,缓和气氛,把儿子从悲伤的情绪中解救出来。

兰诺:“我不想去『螺鹃城』……爸爸,你要把我送到哥哥家吗?他们刚刚拥有新胚胎,我听说快要当母亲的女性会很敏感,我怕我会不小心撞到嫂子,惹她生气。”

瞧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博纳罗蒂看了都心疼,几乎瞬间倒戈:“那你和我去矿上?”

说完就皱着眉头,分析其中的利害:“矿洞上可以玩,只是运输车每天十几辆,来来往往的外人太多,我可没法时刻看着你。”

兰诺低头:“我就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不行吗?”

博纳罗蒂:“那怎么行,你在家,连缘肯定开口说要带你!我们不能这么道德绑架她。而且笑笑走了,连缘估计也得——”

他把下巴往『沃野地』的远方抬了抬,表明连缘可能也会离开这里,出去找份工作。

这下兰诺更伤心了,甚至悲从中来,油然而生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那我怎么办……爸爸,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在农场待着也可以!”泪水打湿了粗布前襟,带着湿热的温度,灼烧博纳罗蒂的心。

他圈紧儿子瘦弱的肩膀,从小到大,兰诺一直像他脚边的玩具那样,小巧可爱,爱哭爱闹,有一万种方法让人疼爱。

博纳罗蒂叹气劝道:“农场就更不行了,小小……”

“不要叫我小小!”兰诺赌气地把鼻涕蹭到爸爸身上,别扭极了。

博纳罗蒂:“爸爸也不能叫小小,你要不跟着笑笑跑了算了,给人家做拎包小弟去!”

这显然是个玩笑,却让兰诺宛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而明亮的眼睛充满期盼,卷翘的睫毛像迎着太阳笑开的太阳花:“可以吗?我和笑笑姐姐一起走吧!我去让姐姐跟文官说!”

博纳罗蒂轻拍他的屁股,不让他动弹,恐吓他:“想得美呢!你也要跑了?你也不要爸爸妈妈了?嗯?”

兰诺深深知道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这个家里怎么能出现第二个不要父母的孩子呢?

芬高的离开,直接令杜桥卧床大病了一个月,她记恨自己的丈夫,拒绝注射他拼了命生产的息壤。

互相惩罚,互相折磨,全家都吃尽了苦头。

博纳罗蒂再次警告:“你记住了啊,这是咱家的秘密,别什么事都往外说,快说你记住了!”

兰诺恹恹地躺回去:“我记住了,不会跟别人说的,我都不记得了。”

这次讨论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两人也就不再纠结,动身往森林里走去。

两深两浅,两大两小,两对脚印在斜斜的坡道上留下清晰的轨迹,一直向前延伸而去,直到被灌木丛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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