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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伞状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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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内一片纯白,光亮刺眼,没有焦距地对着那屋顶失神看上一会儿,就会患上雪盲症。

幸而那白茫茫一片中,几十根金色线条从中心向外扩散,均匀如射线地向四边展开,如同身处极度规则的万花筒内,给出了合理的边界感。

“再确认一次,姓名,兰诺·菲尼克斯·杜桥·博纳罗蒂,克劳修斯身份编号,511426 6333 0205 8354,是否是你本人无误。”问话人语气烦躁,似乎极其缺乏耐心。

兰诺还没从满眼莫名熟悉的极白当中缓过来,缓慢地转动眼瞳,他通过面前这块透明的介质看见了外面的三个人,还有自己倒映在其中的,淡蓝色的茫然眼神。

“是我。”声带残留灼热的沙哑,即使没能理清现状,他依然谨慎地做出了回应。

头顶这块屋顶,就像雨伞的顶端,兰诺判断自己正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从白色到透明的过渡,并不像是灯光。

如此完美自然的由深到浅,仿佛被云朵厚实地裹着,伸手一拨,便能清晰地看到毫无遮蔽的人间。

这种无色的、纯洁的、自然的物质,令他想到了息壤。

不过昂贵的息壤当然不可能被作为建筑材料填充在可视化介质中间的,兰诺天马行空的思维在屋外人喋喋不休的声音中逐渐发散。

“喂,小孩,能不能集中一下注意力?”那稍显年轻的声音不满地责怪起来。

“别这样,朱迪。”另一个面相成熟的东方女性制止了这不太专业的埋怨。

“他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小野果,能从水潦里活下来不被吓哭就算很难得了。”

替兰诺解释现状的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她体态比较丰腴,不像本地人。

小野果这个称呼也多出现于城市中,那儿野生动植物分布较少,年长的人们习惯把不谙世事的孩子叫做小野果。

水潦?兰诺脑海里的零碎画面串联起来,可他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在这儿?”

经典的where who why句式提问,对于在场的三位共协管理人员而言,再熟悉不过。

朱迪只好再次重复,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在这之前,已经说过同样的话。

“这是崇山市『共协』代管分部位于『沃野地』的真言室,你在五个小时之前的『水潦』困境中获救,由于本次困境未事先经过『共协』调派,不符合正规程序流程,因此我们需要你的陈述来还原困境的经过。”

兰诺猛然惊醒:“水潦?那真的是水潦啊?对了,笑笑姐姐!她也一起获救了吗?”

他漂浮在真言室中,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依傍的物体,拳打脚踢的挣扎只会显得他像个橱窗里的玩偶。

“我们只负责对你提问,不要转移话题,无可奉告。”

兰诺恶意地猜测,这个叫朱迪的人肯定被小孩子狠狠伤害过,否则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七岁小男孩这么没礼貌呢?

魏千言接话了:“那个女孩也获救了,她和你现在的处境一样,很安全,你尽快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能早点见到她。”

朱迪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被兰诺看个正着。

“叔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姐姐掉进了陷阱里。我姐姐很博学,她和我说那是水潦。”兰诺苦恼地皱眉回忆着,小脸忧愁地挤作一团。

这逗笑了那位和蔼可亲的女性,她鼓励道:“说下去,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兰诺:“阿姨,什么才叫发生了什么呢?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思是——”

“小野果,你可以叫我莉莉老师。”莉莉善意提醒。

“好的,莉莉老师。”兰诺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同时身体也稍微向左侧偏了偏,他卷卷的发尖随着一个点头在空中画出了弧线,很是可爱。

“我是魏千言,兰诺·杜桥。”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也随之自我介绍,“这个提问的意思是,从你被水潦吸附进去,到你现在的所有经历,都应当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我们。”

兰诺感到奇怪,这个人说,他是谁谁谁,而不是他叫谁谁谁,这个语法的特殊谁都能听出来,就好像兰诺本来就该认识他,但却没认出他一样。

而且,他称呼自己名字的方式也和别人截然不同。

“好吧,魏老师,莉莉老师,还有朱迪老师。”

“我在射寒森林中玩耍,看到了一片凌霄花,在采撷过程中摔进了一个陷阱,并且非常巧地遇见了邻居家的姐姐。她告诉我,我们遭遇了水潦,那是一个透明的陷阱,是水潦迷惑人的把戏。”

“在你意识到那是水潦之后,你们有没有通过岁锁向外发射求救信号?”

兰诺迟疑:“我没有带岁锁,我的姐姐也没有岁锁,这个,你们应该清楚吧?”

朱迪把手中的文件往前翻了几页:“她由于生物信息的特殊,正在申领岁锁中。”

“哦,那是驻所的文官,侃塔大人给她申请的,我姐姐可厉害了,她马上就要去上星联读书,她是——”

“不要偏题!”朱迪再次警告,显然耐心耗尽。

兰诺耸耸肩:“好吧,我只是想说,我印象里是没有发射求救信号的。”

魏千言低头划了几笔,说道:“下一个问题。”

朱迪:“在水潦困境中,你采取了什么方法来自救?”

“无非是尝试往外爬呀,我不信邪,因为水潦没有在『沃野地』出现过,所以我用工具从洞底往上爬,可是根本就出不去。”

“看来你的臂力和弹跳能力都很好。”魏千言总结。

兰诺昂起头,正面朝着魏前言,身体微微前倾:“是的,我的爸爸很强壮,我遗传自他!可是我没有爬出去,只能和我姐姐坐在洞底等待救援。”

这之后发生的事,尤其是他与广聆笑关于共工的讨论,还有广聆笑的做法,兰诺都选择闷在肚子里。

他隐约猜到,这都是此次审讯的关键所在,在不信任的前提下,什么都不说是最保险的。

反正没有岁锁监控,什么都没有记录下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迪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怎么就那么巧,你父亲刚好救了你们两个呢?”

兰诺呼吸陡然一窒,吞了口口水,哑然地惊叫:“我爸爸也掉进来了吗?!”

魏千言仔细观察兰诺的表情,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

兰诺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获救的,这是事实,但他不敢确定的是,父亲究竟会不会因为曾经的身份受到牵连。

万一这群人是在诈他,想骗取关于广聆笑的更多消息呢?

“第三个问题,你是否对H·博纳罗蒂腺体被修复的事实知情。”

兰诺双眼圆睁:“腺体被修复?这是什么意思?我爸爸不是被除名的共工吗?我是说,这个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呀。”

莉莉点点头:“没错,正因为他被除名,无权私自湮灭水潦,违反了《共工管理办法》,所以才——”

“莉莉。”魏千言面无波澜,惜字如金,莉莉自知失言,蓦地捂住了嘴。

原来如此,兰诺想到,他们想要找出父亲违法的“证据”。

魏千言不知有没有被兰诺的装傻所迷惑,但他是这三人中级别最高,资历也最老的。

在真言室中接受审讯的克劳修斯不计其数,他通常只需寥寥几眼就能判断对方的虚实。

“所以,你对这个事实并不知情?”他语调清冷,起伏不大,带着一□□惑的温柔。

兰诺摇摇脑袋,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滑稽的灰尘,像极了刚从锅炉下面钻出来的小狗。

“不是,你说的什么修复,我都不知道呀,这不是什么事实,我都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在说什么!”他说着说着,突然怒火中烧。

“你们是想诱供对吗!不要给我爸爸栽赃莫须有的罪名!他都已经流放了二十多年了,还得接受怎样的惩罚呢!”

谈话进入情绪化的对抗,朱迪已经不再吱声,莉莉默契地扮演起知心阿姨的角色。

“没事的,兰诺,你不需要着急,这只是一个猜测,你爸爸救子心切,强行重启息武,大火彻底烧毁了木系水潦,同时也让半片山头的植物灰飞烟灭,就算我们不弄清楚,林业局和政府也会介入的。”

兰诺:“我说了,我昏过去了,我姐姐和我一样,我爸爸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根本就不清楚!如果不信,你们共协不是有可以看穿所有克劳修斯谎言的共工吗,让他来问我就好了啊!”

朱迪嘿嘿一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这不就是在你眼前吗?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兰诺语塞,喘着胸膛怒瞪他:“谁啊!你吗?!我看你就是个混资历的愣头青!你什么都不懂!”

文件袋被重重拍在桌上,还没等朱迪反击,魏千言就看出了兰诺浑水摸鱼的伎俩。

“朱迪,你的职责履行结束,可以停止了。”

朱迪矛头一转,对魏千言竟然并不畏惧:“每次审讯都让我做这些基础工作,这就是你的教导!你等着!”

撂下狠话,他气呼呼地踢开凳子,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兰诺有点傻眼,这人也太耿直了,难道姓魏的不是他的顶头上司?

“你很聪明,兰诺·杜桥。”魏千言笑着夸赞道,“但这里不是你耍小聪明的场合。”

莉莉看起来对兰诺十分关切,她用令人心生亲近的语调劝道:“兰诺,这没什么的,你爸爸可能是担心你,一时情绪不稳再次涨潮,从而引起分泌腺功能爆发,不是非常严重的违法行为。”

“事出有因,酌情考虑,我们会帮助他进行平川后的恢复,毕竟,我们曾经是携手共进的共工。”

兰诺的双眼噙满泪水,委屈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莉莉趁热打铁:“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吗?”

“你——”眼角和太阳穴因为他的哭泣又布满殷红。

“嗯?你想说什么?都说出来,放心说吧,这里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莉莉虚虚一抬手,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

兰诺立刻感受到真言室内泛起了流动的热浪,那是温暖且沁人心脾的触碰,凭空而来,就像母亲的手。

“你就是那个可以看穿谎言的共工吗?”

兰诺的话让莉莉表情僵住,她极其缓慢地蹙起眉头,那股如沐春风的优待也随之荡然无存。

她好像顷刻间变了一个人,再次开口时,已经是平铺直述的声线。

“兰诺,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你。”

反被七岁幼童看穿的成年女共工没有恼羞成怒,她恢复了自身的冷静,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可怖的审讯者。

“好了,我说过,收起你的小聪明,这对你毫无帮助。”

魏千言不愿让审讯僵持,有意推动进展。

兰诺却下定决心要跟他们磨洋工,鼻子一吸,收放自如地止住了泪水。

“怎么没有帮助呢?你们这群人不仅诱供,还存在内部矛盾,职业素养和专业技能都十分堪忧!骗我一个小孩就算了,还骗不到!共工们被这样的机构管理,怪不得他们都要闹出走了!”

魏千言不为所动:“你对共协这么抵触,是H·博纳罗蒂引导的?”

莉莉看了他一眼,今天的魏千言说了太多与工作无关的闲话。

“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担心克劳修斯的未来罢了!这是每一个公民都需要忧虑的!不要以为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城市人,我们是贫民,就能把我们当蝼蚁一样戏弄!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我就是你们救的,现在你们反过来要陷害我爸爸!”

魏千言依然一丝不苟地坐在正前方,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兴味,仿佛颇具闲情逸致地观赏水晶屋里的表演娃娃。

兰诺一改初醒后的迷茫谨慎,正如一个斗志昂扬的公鸡,为自己没有从一个陷阱掉入另一个陷阱庆祝着。

那蓝色的眼睛是一片即将汇入大海的湖泊,此时的浪花还只是一卷卷,等着从悬崖边落下,流入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魏千言笑了:“你和你父亲很像。”

莉莉不悦,也许是不满意这偏离正轨的节奏,强行插话:“最后一个问题,广聆笑是否与你父亲的腺体修复有关?”

兰诺:“我说过了,没有什么修复不修复,更别说我姐姐了!你不是可以看穿谎言吗,难道我会对你说假话?”

“你父亲交代你的时候,没告诉你那个能看穿谎言的共工是个男性吗?”

“够了!”莉莉的容忍到达临界值,她合上手中的笔,对魏千言一字一句说道:“魏千言,这次审讯的结果很失败,我会把你对工作的干扰百分百还原到日志里。”

随后,她转向兰诺,看样子是要给个下马威,魏千言却敲了敲手腕,提醒她看岁锁。

莉莉身上佩戴了许多首饰,珍珠耳坠、细环项链、湫楠花胸针等,兰诺偷偷猜测着哪个才是她的岁锁,因此没有看见她双眼中的雾白转瞬即逝。

这期间,魏千言都好整以暇地看着兰诺,在对方龇着虎牙做鬼脸的时候,慢条斯理盖上笔帽。

“既然有人保,还问什么问!”莉莉看过岁锁内网的信息,俯身在魏千言耳边低声斥道。

“就当做教学了,很遗憾,朱迪的考核没有通过,相信你也有目共睹,回去别又张冠李戴。”魏千言话中有话,同时他关闭了对真言室的声音共享。

只见得莉莉跟他争执了几句,面色不善地在兰诺和同事之间看了好几个轮回,也跟朱迪一样拂袖而去。

“啧啧,你们共协真的内部分化好严重啊!”兰诺嫌弃地吐槽,他知道魏千言能听到。

“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魏千言也起身,话的意思虽没变,却带了些怅然若失的厌倦。

兰诺不知他何出此言,难道他和爸爸以前共事过?

那是仇人?还是朋友?他也会去审我爸爸吗?

未等他琢磨明白,又见魏千言盯着自己的额头,那目光像蛇信子,兰诺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他舔了一遍。

等下,刚刚他说什么?那个能看穿谎言的是男性?

兰诺这才反应过来,嘴巴微张,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在伞状屋顶光耀的泼洒下,灰褐色的细软卷发在微微颤抖,那是兰诺胆战心惊的脉搏剧烈跳动的节奏。

“——除了,这头卷发。”

带着极其震撼的畏惧和疑问,真言室突然全黑,仿佛电力突然之间耗尽,伸手不见五指。

兰诺感受到自己正在上升,如同坐电梯一般产生了强烈的失重感,约半分钟后,他就像被刨出泥土的红薯,被扔到了地面上。

“什么真言室啊!原来只是个胶囊仓!”兰诺小声嘟囔,从地上爬起,整理自己的衣裳。

看向周围,判断自己的位置,兰诺认出,这里是驻所的管辖范围。

幸好胶囊仓没那么暴力,否则这样从漂浮状态骤然回到地面,摔得鼻青脸肿、腰酸背痛都不一定。

再次在心里腹诽了一遍共协的兰诺,揉着肩膀往不远处的驻所大门走去。

黄昏如约降临在傍晚的田野,看天边的颜色,正是驻所关门的时间。

一颗矮矮的山楂树枝干低垂,刚刚长出来鼓鼓囊囊的花苞,即将迎来花期。

微风轻轻拂过,花骨朵圆溜溜的,纯洁无瑕,在花蒂和叶片的托举下裂开了第一片娇嫩的花瓣。

花蕊是淡雅的青绿色,等到成熟时,就会变成鲜亮的玫红,引来蜜蜂的采摘。

兰诺看不清花苞裙摆上五只妖娆的绿掌,却看清了树下站着的人影。

她听见了脚步声,急匆匆转过身来,简单束在脑后的长发随风扬起,飞舞的弧度正如打着卷翻滚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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