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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金色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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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广聆笑,身份编号是511426 6332 0126 00X1,我没有岁锁,是因为我不需要定期注射营养液,我也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就记得漫天的大火烧起来了。”

在极度陌生,毫无安全感的密闭空间,广聆笑对自己的处境颇为担忧。

她再早慧,也不过是个八岁多的小姑娘,在一片后怕中醒来,双亲都不在跟前,难免面露恐慌无助。

侃塔恳求身边的审讯员:“大人,麻烦给她一个凳子坐吧,这孩子有哮喘,这样飘着恐怕很难平和地说话。”

魏千言同意了,广聆笑感觉到屁股下面多了一个平台,低头一看,却依然空无一物。

她不假思索地把全部身体重量都放上去,非常稳,她猜想这是一个以某类水潦为灵感设计的可变形空间,只是从视觉上看不出任何形状。

金色丝线垂下来,在模糊的视线中交织成千丝万缕。

魏千言略感惊讶,他看过太多被审讯者的模样,但是广聆笑的表情不像装出来的,那是对真言室未曾产生丝毫亲近之感的好奇和未知。

克劳修斯在真言室中,就如同回到母亲的子宫那样□□,由此会从情绪上产生极大依赖,往往会不由自主地说出内心深处的真话。

听上去很荒谬,因为克劳修斯已经上千年没感受过在子宫里被羊水包裹的温软美妙,这种错觉其实来自于大脑皮层深处的神经映射,亦是生育部门虚假慈悲的表现形式。

内部派别争斗不仅存在于共协这一机构中,其他部门更是党同伐异,不同系统各自站队,为了赢取选票不择手段。

教育垄断分层是一大痛点,一把手换了一茬又一茬,没人敢做那个消除阶级固化的出头鸟。

生育部门倒开始学起圣母玛利亚,近些年还支持胎生体验行业的发展,也不知道该不该称作大倒退了。

“广聆笑,念及你年龄还小,身体素质较差,本着克劳修斯生命本质和人道主义精神,我现在提醒你,你正在真言室中,而我作为你的审讯员,能够判断你是否在撒谎。”

“所以,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事情的全部经过,这些不会对你本身产生不良后果,当然了……”魏千言看了眼侃塔,后者尴尬一笑。

“外因导致的不利局面,共协不会为你负责。你现在可以说了,在水潦困境中,发生了什么?”

广聆笑在听他长篇大论的同时,心里也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她决定铤而走险,看侃塔的表现,自己不能再出更多差错了。

“是的,大人。我去射寒森林是为了采一些野草和种子,如您所见,侃塔大人是我的老师,给了我学习的机会,我在阅读了一些医学书籍之后……”

侃塔补充道:“是在我的权限范围内的。”

“对对对。”广聆笑连忙点头,“因为这个,我想去森林里挖点可以入药的天然作物,这样能帮助我更好理解知识。”

“无意中,我掉进了水潦的陷阱,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我发现那个空间里不会发生时间流逝,但我的身体却出现了一些异样,我才意识到,这是遇到水潦了。”

听到这里,魏千言要求她详细描述这些异样。

广聆笑卷起袖子,手臂内侧出现了一条已经结痂的伤痕,她又松开了麻花辫,蓬松的发丝像小鹿的脚一样跳来跳去。

“我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被镰刀划伤了,虽然我的身体差,但也没有那么差,可我发现伤口在加速发炎和化脓,不过不像兰诺有凝血障碍,我的血止住了,创面却以比平常快十倍的速度恶化。”

“对了,说到兰诺。”广聆笑祈求地问,“我的弟弟,他也安全吗?”

侃塔对这句多余的询问很不满,似乎生怕广聆笑惹恼魏千言。

魏千言却挥了挥手,示意没关系:“他很安全,你接着说。”

“谢谢你!”这句肯定让广聆笑放心下来。

“后来,我又在短时间内犯了两次哮喘,这个频率也是我以往的将近十倍,当时我猜想,我是不是在洞里吸入或粘上了什么有毒的物质。”

“为了验证猜想,我把采集到的植物的根茎都劈断了,这其中就有一朵凌霄花,它也是可以入药的,将它的花瓣碾碎,会得到一种黏液。我发现,这些植物,还有凌霄花的黏液,都迅速地腐败发烂了,这很不寻常,就好像时间被按了加速键,还是消极的加快。”

“所以,我又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以验证时间的流速。果不其然,它还是参差不齐的,这说明时间并没有加速,或者说,与生长和恢复相关的速度没有被加速。”

“再后来,兰诺也掉进来了,这时我发现,洞顶成了透明的一片,我意识到,它不是静止的洞穴,而更像一个充满恶意的、有生命的动物,所以,我认定,我们遇上水潦了。”

魏千言看着那缕明显短了一截的头发,少女灰头土脸,一边的麻花辫七零八落,一边滑稽地披散着,却无法掩盖这股智慧逼人的灵动。

他感叹:“你真的很聪明,甚至比许多腺体成熟的共工还要聪明,如果多一点你这样的孩子给共协做左右手,现在的情况会好很多。”

广聆笑知道他指的是共工盟会与共协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克劳修斯的营养液里藏着傲慢,值得我们反思。”她很快学会了一个上星联人才应该有的谦虚自省。

她希望能够从魏千言这里多争取些同情分,最起码别影响侃塔的决定。

“兰诺掉进来之后呢?时间不会流逝,但水潦是不会放过食物的。”

广聆笑:“对,兰诺他还有凝血障碍,我更加害怕他会受伤了,这将是致命的,所以我首先得保证兰诺不会有任何伤口,先驱保佑,他摔下来的时候我离得很远,真怕镰刀会伤着他。”

幅度极轻地,广聆笑吞了口口水,她得保持自己的语速和神情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兰诺腺体上的伤口不知有没有愈合,这也是她试探魏千言的一个小手段。

魏千言努嘴,示意她继续,看来,兰诺确实愈合了。

广聆笑放心下来,只要没人知道她有意割开过兰诺的腺体,那么兰诺迅速涨潮并进入平川状态的事情,就能够掩盖过去了。

她独自待在水潦困境中时,已经设想过多种自救将引发的不利局面,这其中,也包括共协的例行审讯。

水潦一般只有具有公众危害性才会被共协列入绞杀名单,这是程序正义。

威胁生命财产安全、地方上报、共协现场评级、岁锁登记、分配共工绞杀、水潦湮灭。

形成一套完整的循环。

在程序之外的水潦湮灭,意味着出现了至少一位未在共协登记的流浪共工,首先,这就背离了社会责任的约束。

而共协出于岁锁的权力及功能之便,几乎能滴水不漏地搜寻到宇宙任何角落里发生过的息壤狂潮,要瞒着共协私下绞杀水潦,等同于不可能。

广聆笑的营养液能够激活腺体,这是她、广聆愈、连缘以及博纳罗蒂之间的秘密,这世上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了。

所以,她苦苦纠结于要不要尝试着自己动手,可那样的话,暴露的就不仅是她自己了,还有爸爸妈妈、博纳罗蒂,甚至兰诺他们都会被连累。

权衡之间,兰诺如同一只扑腾着坠落的洁白的鸽子,嘴里衔着救命的稻草,让她痛极恨极,一时行差踏错,加速了他腺体的发育。

既然她的营养液天赋异禀,能够修复干涸的腺体,那岂不是也能使兰诺分泌的息壤浓度骤然增加?

但她忘记了环境,那是一个不定向加速恶化的水潦困境,任何不确定性都将带来致命的危险。

“再后来,就出现了一片大火——”广聆笑喃喃地回忆着。

“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火,伴随着火的还有高温,以及水汽的蒸发,植物迅速脱水,我开始呼吸困难,兰诺也陷入了昏迷,我——”

广聆笑抬头,楚楚可怜的脸庞像一朵残败的雏菊,只想让人疼惜地将灰尘拂去。

“那是什么火焰?是别人发现了水潦,共协派来了共工是吗?如果真是这样,请务必告诉我那位共工是谁,我会尽全力报答他/她的!”

她在叙述的过程中加入了春秋笔法,真假参半,那股被火焰吓傻的钝痛做不了假。

魏千言静静看着她,四目相对。

每当此时,魏千言总能轻易看透人心,这让他感到疲倦不堪。

作为崇山市共协督查处的处长,毫无疑问,他也是一名退休共工,他的息壤形态很抽象,看不见摸不着。

那是意识,在他涨潮时,腺体中的息壤丰沛跳动,人类的思维就如同等待着他来拨弄的琴弦,错落有致,根根分明,恰似这伞状屋顶上的金线。

由于他的『息武水印』过于特殊,导致执业时的任务极少,毕竟抽象的『水潦』也并不常见。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垃圾就是被放错位置的资源,这样说是有点太冒犯了,可不无道理。

魏千言在执业时积攒的财富不多,干脆早早退到共协二线,做起了管理。

“你看到屋顶上的线了吗?”他突发此问,让广聆笑和侃塔同时一愣。

广聆笑:“我看到了,那不是涂料也不是灯光。”

“你觉得它像什么?”魏千言表面依然老僧入定,可只有腺体里蒸腾飞舞的息壤知道,他正在涨潮。

广聆笑将求助的眼神递给侃塔,发出求助信号。

可惜侃塔对这个分管领导也不熟悉,他是在息壤和营养液的运输发放环节工作,还是文职,哪里摸得清魏千言的套路。

但折进去一个天资卓越的徒弟他更加舍不得。

“这是真言室,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侃塔带着点警示的意味。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容广聆笑有所保留了,侃塔这样想。

广聆笑生平第一次头脑空空,毫无头绪,如果她的大脑有触觉,那一定是和躯干一样,在一团空气中无依无靠。

她仰头,大致观测了一番,由屋顶中央的金点向下发散的金线共有二十八根,均匀地将半球切割成二十八块,跟西瓜皮表面的花纹一样,只是弧面相反。

“没事,你就说吧,像什么?”魏千言摸着下巴,又是思忖,又是等待。

“像得了白化病的西瓜皮,大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了。”广聆笑都被自己无语到。

魏千言一哽,把心底那股奔腾的怪异感硬生生压制住。

“我以为你会说,像古筝或琵琶的琴弦。”

广聆笑满脸疑惑:“琴弦?是吗?据我所知那是艺术课程中的两种古老乐器,恕我没有见过古筝和琵琶,所以,我无法做对比和参考。”

这是合理的,平常的,顺应思维惯式的标准答案。

奇怪,这只是一个女孩的回答,为什么我会说这是答案?

魏千言的情绪波动正在平复,同时腺体里的息壤浓度渐渐回归至日常水平。

他古怪地猜测,这女孩难道也是意识流共工的种子吗?甚至,她可能拥有反制自己的能力。

可他根本感觉不到她的腺体在发育,要知道,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共工之间几乎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魏千言:“行,回归正题。那么,在大火烧起来之后,你就昏过去了,醒来就出现在真言室,是这样吗?”

广聆笑欣慰:“对的,对的大人,是这样,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我会,呃,会被审讯?是哪里出了错?”

“你和小男孩被救了,你猜得没错,那水潦确实没有加速时间流逝,是博纳罗蒂救了你们。他是被天炉座除名流放的前共工,经历过爆体,但我们发现,他的腺体有复原迹象。”

“博纳罗蒂叔叔!天啊!”广聆笑张大嘴巴,极力消化着这个消息。

她的石化依然真假掺半,真的是,为什么共协会把大火归咎到博纳罗蒂身上,假的是,让博纳罗蒂来背锅显然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

“他没告诉你们吗?H·博那罗蒂,天炉座共工盟会『顺承天』的前任注册共工,46岁,息壤形态为火焰,息武水印是火巨人,注册『水印』名称是『防川』。”

“不过,这个名字现在注册给别的共工了也不一定,毕竟他除名也有二十来年了。”

不知为何,魏千言带着淡淡的嘲讽,广聆笑注意到,他甚至没有翻阅资料就脱口而出,似乎对博纳罗蒂的这些信息了若指掌。

“你在好奇我怎么这么了解他?”

广聆笑倒吸一口气:“大人,看来您不止能辨别谎言,还能读心。”

魏千言笑着轻摇头:“你应该也能猜到不是吗?我认识他。”

点到为止,魏千言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了。

广聆笑:“博纳罗蒂叔叔的腺体已经枯竭了这么久了,竟然还能感知到水潦,并且救了兰诺和我,他以前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共工吧!等我有了岁锁,一定要去线上找找他当年的直播录像。”

“傻孩子,那个年代还没有直播呢。”侃塔见气氛不再诡异,见缝插针地开口。

魏千言反问:“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断定是博纳罗蒂救了你们吗?”

广聆笑迅速反应:“不是因为息武水印吗?只要有水印,就能知道是哪个共工呀,大家都知道。”

“……说得没错。不过,博纳罗蒂的水印也早就被删了,私自绞杀水潦的事,是他主动承认的——见鬼!”

魏千言猛地回神,再次直视广聆笑那双清澈的眼睛,与兰诺海水般轻盈幽蓝的眼眸不同,这是一双纯净无暇的黑色瞳仁,与眼白黑白分明,纤尘不染。

他极其没有风度地爆了粗口,挥手切断了与真言室的联系,广聆笑被这莫名其妙的变故吓了一跳,黑漆漆一片的空间似乎在移动,屁股下的平台也陡然消失。

留在原地的侃塔不敢看魏千言,只能低着头大喊倒霉。

“审讯就到这里吧,记得把广聆笑的照片传输到内网上,这次水潦湮灭的日志估计会写入你们『沃野地』的地志了。”

侃塔连声应允,识相地拉开门,屋外只有灯光,没有阳光,可见在地下。

魏千言静静地待在玻璃前,真言室已经弹出,将广聆笑带回了地面。

这位不惑之年的领导者油然生出一股胆寒。

他在审讯室,广聆笑在真言室,可刚刚的情形却截然相反,仿佛他们的位置和身份对换!

涨潮时,息武伸出去的触角告诉自己,这个女孩说的都是实话。

可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息武,是否忠诚地传达了真实讯息,以至于他在无意识地暴露已知信息之后,紧急叫停了审讯。

向被审讯者提供的信息越多,越不利于挖掘真相,这是审讯手段的一种,可他竟然老马失前蹄!

魏千言陷入深深的疑虑,这与他在兰诺面前的运筹帷幄大相径庭。

手指还停留在广聆笑身份编号的后四位上,像要把00X1这四个字符抠出来一样。

“把H·博那罗蒂扔进来吧。”他抓紧手中的文件,闷声向岁锁发出了指令。

幸好,他还有一个被审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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