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地下广场，但当祝良夕置身其中仔细打量时，依然觉得能在六条巷地下开展如此之大的工程，多少有些魄力。

“这里是我一人的练武之地，从无外人进来，故而简陋，见谅。”燕砺锋把唯一的一把椅子放到祝良夕身边。他说的是实话，这个地下广场里只有一个兵器架，一个放衣服的木箱，木箱上还放着几个茶壶茶杯，仅此而已。四周墙壁连个腻子都没上，呈现的都是泥土的本色，被烛火这么一照，着实有些阴暗可怖。

“想在西京搞这么个工程出来，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祝良夕四下打量了一番，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自己肯定是不行，你也不会让你爹来帮忙，除此之外还能帮得上你的，应该只剩下顾辞了吧。”

“对，事实上不光是修建这个地下广场，我还拜托了他不少事情。”燕砺锋坦然道，“顾辞当年在中原拜师习武，结交不少，我亦请他帮我打听六姐的下落。此事西梁无人能做，唯有他与中原武林有密切联系，还能守住秘密。”

“没想到摄政王还是个热心肠，不愧是肱骨栋梁。”祝良夕嘴上没什么味道地奉承了几句。若是顾辞拿捏住了燕砺锋的所需，与他借此拉近关系，而为五年后的谋反做准备，这便都说得通了。现在这情景，赵宝琮想把燕砺锋拉拢过去，恐怕是相当艰难了。

这小子，该怎么处理呢······

祝良夕随手拿起兵器架的一柄剑，挽了个剑花，便接连几招舞出了一套剑法。剑是君子兵器，武林之人常用，从军之人却基本上不会用这轻灵的东西，燕砺锋本来是把这柄剑当个摆设放在那里的，却没想到祝良夕上手便如此精彩，登时眼睛便亮了起来。

而祝良夕最初习武，学的恰恰正是剑法。她身法轻盈，来去如风，将剑法的轻巧与迅捷展现得淋漓尽致，加之她后来改用重剑，招式大开大合刚猛非常，便让这剑法的气势格外慑人。剑刃在地下广场中卷起呼啸的风，愈发显出她在其中行云流水，她的招式将轻灵与迅猛合为一体，正如风卷长林而不伤一叶，对分寸的把握已臻化境。

一套剑法舞罢，祝良夕将剑放回到兵器架上，“这地方乍一看逼仄阴暗，实际上开阔恣意，倒的确是个练武的好地方。无怪你这么多年没有懈怠，想来神枪营当年教你的东西你非但没忘，还更有精进了。”

“只可惜只有我自己，没有对手，不曾切磋，也无从得知如今的水平。”燕砺锋佯叹一声。

祝良夕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她还是迂回了一下，“想要对手还不简单？既然这地方是顾辞帮你建的，你便找顾辞做你对手，他师出名门，与你对招绰绰有余。再不济，他手下那个柯虔，也是灰羽卫的侍卫长，得了空让他来与你过上几招，不就得了？”

“说的在理，”燕砺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神情又烦恼起来，“但是顾辞整日忙于政务，连人影都找不到，想要让他与我过上几招，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那倒也是。”祝良夕认同地点点头，却没有下文了。

燕砺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言下之意十分明显。祝良夕心领神会，慢悠悠道，“我在宫中虽然也忙得很，不过时常出来逛逛，陛下还是允许的。只是我难得出来一回，却还得与人比试一番，多少占了时间，要我白白浪费这一番工夫，那可不行。”

“你要什么，直说就是。”燕砺锋答应得干脆。

“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乐子。”祝良夕凑近他一些，“不如这样，我们每次决个胜负，败者答应胜者一个条件，如何？”

“不可违背道义，不可违背律法。”燕砺锋语气亦是果断，“其余的，都能奉陪。”

“好！”祝良夕眉头一挑，神色自信，“你既有这胆魄，倒不枉我今天出来这一趟。择日不如撞日，第一场胜负就在今日一决吧！”

燕砺锋顿时来了兴致，伸手便要去拿放在一旁的长枪，然而未及触碰到，他便觉一阵拳风直冲面门而来。他立即伸手格挡，但那一拳来得刚猛勇烈，在触及的一瞬间，他便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他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了。

“你这是偷袭······”燕砺锋脸朝下，只能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闷声控诉。

“没说不能偷袭，”祝良夕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清清淡淡道，“神枪营不偷袭吗？北齐之敌不偷袭吗？难道打起仗来还要对方给你发个战书，说明几时几刻要打，你才会应战吗？”

燕砺锋不说话了。

不多时，他从地上爬起来，干脆就坐在了地上，“这一次你要我做什么？”

“东街有家桂花米糕，你买上送到宫里吧。”祝良夕交代完，便向着出口走去，“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就不等你了。”

“就这？”燕砺锋惊愕道，“只要桂花米糕？”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祝良夕站住回头，“前段时间听安侍君说那家桂花米糕好吃，我这次就是专程出来买的，结果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反而给耽搁了。你多买一些，正好我给安侍君和陛下也捎一份。”

说完，她便自顾自走了。

燕砺锋在原地坐了半晌，才笑了笑，站了起来。他料到了祝良夕会来接触他，却没想到，这所谓的接触又突然又离奇。

他走到兵器架旁，拿下那柄剑，试着挥舞了两下，只觉得无比笨拙。这剑在他手中还不如一把菜刀利落，在祝良夕手中却能那么虎虎生风，她既会重剑，也会轻剑，拳脚也十分出色······她到底，还有什么隐藏的技能？

赵宝琮亲政后明显与顾辞有分庭抗礼的架势，而燕家掌握着西梁超过三分之二的兵权，她不拉拢是不可能的。赵宝琮封他为京畿卫的副指挥使，他便意识到这是赵宝琮的示好，甚至她还会派祝良夕过来与他再做接触。但今天看到祝良夕揭下面具的一刹那，他还是始料未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是真的停了。

抛开一切不谈，祝良夕这个人，是真的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到，即使他明知祝良夕或许是奉了赵宝琮的命令来调查他试探他，他都觉得没关系。

他对祝良夕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又何尝不想去调查她试探她呢？这一场试探与博弈，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机会。

罢了，还是先去买桂花米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