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携千秋 >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真诚是永恒的必杀技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真诚是永恒的必杀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宫人推开景仁宫的门,赵宝琮便屏退了他们,独自走了进去。

顾辞那日对她说的话她思索了很久,终究还是放弃了一查到底的决心,将周家狠狠惩治了一番,也就罢休了。只是事情虽这么做,心中却不痛快,她总觉得自己仿佛是顾辞手中的傀儡,不仅四肢被提拉着,就连所思所想也被看透拿捏。若是顾辞说得无理,她反而可以驳斥一番,偏偏顾辞说得让她挑不出差错,她一边觉得不妨听从,一边又觉得不甘听从。

这一腔闷气无处发泄,立着坐着都不舒坦,思来想去,倒不如找安涟说一说,借他那毒舌骂一骂,大概气就顺了。

——她想象中是这样的。

“臣觉得,此事的确是王爷说的在理。”安涟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陛下太急躁了。”

赵宝琮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干脆仰面朝上倒在地上。安涟来扶她她也不动,只是躺在地上闭着眼说道,“朕被气死了,来人呐,把朕抬出去吧。”

安涟失笑,索性放任她躺着也不管了。他走到门口,对着侍卫说道,“我这宫里最近总有些爬虫,大概是太潮了,宫人总说睡觉时有虫子会爬进衣服里。烦请内务司送些驱虫的药来,治疗咬伤的药也让医司送些过来。”

赵宝琮顿时一骨碌爬起来,噼里啪啦在身上拍打了一番。她三步两步走过去,指着四处默立的宫人们训道,“这事还用得着侍君亲自去说?这景仁宫许久不住人了,难免有些蛇虫鼠蚁,你们既然发现了,便该及早让内务司处理,这么拖着是打算让侍君也遭殃?”

说罢,她又指着宫外侍卫骂道,“来人,让司务滚过来见朕。朕这后宫中总共也只有安涟一个人,莫非内务司连这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朕看就是这帮奴才惫懒,成天跟朕要银子的时候勤快得很,用他做些事比请个爷爷还难,朕看他就是欠收拾!”

安涟招招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又关上了门。他施施然走回去,“都骂出来了?解气了?”

“那司务是顾禅的女婿,一天就知道伸手要钱,做起事来却怠慢疏忽。”赵宝琮依然有些许怒气未散,“这宫里算上朕才几个人?用他伺候几个主子?能花几个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无非不过仗着他岳丈家势大,料定朕处理不了他罢了。顾辞整日里将这些人安插在宫中,简直是其心可诛。”

“所以,陛下便觉得王爷没有一点可信之处了?”安涟为她倒了水,又拿了点心。赵宝琮吃了几口甜的,才觉得气顺了一点。

“你是不懂,顾辞此人,不是一天两天包藏祸心的。”赵宝琮不欲对安涟说前世逼宫的事,只能闷闷道,“若全然信他,早晚会把我自己搭进去。”

安涟笑出了声。赵宝琮看他如此乐不可支,奇怪道,“你笑什么?”

“臣笑陛下天真幼稚,不知道是纯真还是傻。”安涟扶额摇摇头,“大概是光长了岁数却没长阅历吧。”

赵宝琮都愣住了,“安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疯了吧?安涟一定是疯了吧?这是大不敬吧?

“臣纵使自小长在宫外,也从父亲的耳濡目染中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治下者不必信人,御人即可。”安涟正视着赵宝琮,“百姓们听书,对英雄会推崇,对小人会唾弃,这是朴素的好坏之分。但是陛下,治国不是听书,不是单凭所谓好坏来定亲疏远近的。好坏本就没有明确的标准,说白了还是个人喜恶和公序良俗的偏向罢了。陛下不妨仔细想一想,若依陛下好恶来决定百官去留,一旦我父亲这样的官员为陛下所不喜,被认为是坏人,那是不是逐出朝堂也觉得理所当然?”

赵宝琮被问住了。事实上安涟说得没错,在重生之前,她早就嫌弃安证道天天上谏日日劝学了,她看安证道不爽,最终才会抓住个由头判了安家流放。那时的她,不也觉得安证道是个絮叨的坏人吗?

安涟的话,让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冷静下来了。

“臣没有借机责怪陛下的意思,只是举个例子罢了。”安涟看出赵宝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语气更柔和了些,“陛下为此事懊恼至今,若不拿此事举例子,怕是陛下也无法设身处地明白臣的意思吧?”

“朕每每想起此事,仍在后悔。”许久,赵宝琮才耷拉下来,“若是以个人喜恶断定善恶好坏,恐怕,最终都是冤屈。”

“是啊,所以陛下不必去想谁好谁坏,只需去想谁可用谁不可用就行了。”安涟说道,“摄政王允许抄了周家,是因为周家贪得无厌,欺上瞒下,已铸下大错,不能再为朝廷所用。他会放过其余人,是因为其余人尚且有改悔的余地,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自然,各家族都以摄政王马首是瞻,摄政王此举大概也是投桃报李,不过单就处理的结果而言,臣以为,于朝廷还是利大于弊的。”

赵宝琮默然许久,最终,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这为君之道,用人之道,果然晦涩。”

“世上最难琢磨,便是人心,朝廷最难之处,便是用人。”安涟起身,整了整香炉中的香,“若我父亲在朝,处理此事,多半用的也是摄政王这个法子。他秉性虽然刚直,但身处司吏一职,往往身不由己,正如陛下此刻,纵使满腹怒气,也不得不忍。他现在身处漠东,虽然环境是苦寒了些,但远离了朝堂的波诡云谲,他反倒自在了许多。前几天来信,他说他置了几亩薄田,日日躬耕,自得野趣,就连身子都硬朗了不少。可见处庙堂则忧心,无论是君是臣,都躲不过。”

“安卿当真安好?”赵宝琮一听,立刻急切问道,“朕前几日还听说他扭伤了腿,怎么还又下田了呢?”

“扭伤腿是因为他去戈壁滩上捕野兔,一时追逐忘形,结果一脚踩进一个兔子窝里才扭到的。”安涟说起此事,也笑了起来,“不过没有白伤,被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踩伤一只野兔。他说还是野兔子好吃,那天抚着伤腿吃了三大碗。”

赵宝琮不由得哈哈大笑,竟觉得这一番话如同场景重现在眼前,在安证道身上毫不违和,“他自在便好,安卿顺遂,朕便放心了。”

安涟合上香炉,在袅袅烟气中看她,丝丝缕缕扰乱了目光。她对自己,对安家,都是过分上心,却不知是因为自己所以顾及家族,还是因为家族所以厚待自己。她有事无事便会拿着各色礼物补药来景仁宫,不知是真心看望,还是以示对安家的体恤。

又或者,不过是偌大深宫中难得的两个同龄人,彼此作伴罢了。

“朕还以为你对朕和顾辞会多有抱怨,未曾想,你远比朕想象得要冷静理智。”静了片刻,赵宝琮看着安涟,低声道,“辜负了朕的人,朕是无法原谅的,纵使不得不委曲求全,也绝不会给半分好颜色。而你自入宫以来,并未有过什么埋怨,待朕也很是真诚。你的心中,就真的没有怨恨吗?”

这是她和安涟成婚以来,第一次问出这样的话来。她自知对不住安家,也知道安涟的性子孤傲冷僻,早就做好了日日来看冷脸的准备,甚至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安涟好些,至少能补偿他些许。然而除了第一次见面被怼了一通之后,后来安涟并未对她多么冷淡,包括她每每来景仁宫,安涟都会与她闲聊许久打发时间。这与她预料的,出入也太大了。

同样是祸及家族,她无法原谅顾辞,为何安涟却能原谅她?

“陛下刚刚说,得知家父扭伤了腿,”安涟却没有回答她,反而说起了别的,“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赵宝琮一愣,还是老实回答,“朕让当地的知州多照拂安卿一些,经常给朕来个信。他年纪大了,又被贬到那里,纵使衣食不缺,条件也总比不得西京,若是有什么缺的,朕也能命人从西京给他带过去。”

安涟看着她,不说话,半晌才浅浅笑了一下。

“宦海沉浮,人情凉薄,这些我和我父亲早就见惯了。”安涟走到她身边,坐下,面对面看着她的双眼,“天家威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安家不能怨,也不敢怨。但除此之外,安家所受到的一切照拂,便不是天子恩惠,而是赵宝琮一个人的善待,这大概便是皇帝威严之外,予安家的一点人情了。”

赵宝琮眨眨眼,没有听太懂。

“陛下刚刚说臣真诚,何以见得?”安涟又问道。

“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觉得和你相处十分轻松,纵使你嘴这般毒,但朕总能感觉出,你没有恶意,所提的建议也的确是在为朕着想。”赵宝琮苦想了一阵,才模模糊糊地形容出了这种感觉,“大概是人的感觉终究敏锐吧,朕和你一起时,是觉不出厌恶或疏离的。”

“臣看陛下,亦是如此。”安涟低声道,“臣性子虽然孤僻,但毕竟不是块石头,也能感觉到人情冷暖。臣察觉得出,陛下待臣,待安家,亦十分真诚。”

赵宝琮抬头,便见安涟俯首,神情温柔。她闻得到他身上的药香与旧梨香缭绕在一起,格外安抚,如坠一个柔软的梦境,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使她有一瞬间恍神——

“唯有人心,不可辜负。”

这句话落入耳中,便让赵宝琮的心尖一颤,无端有些鼻酸。世人看人,往往止于表象,谁又有闲心去探查对方是否真挚热烈?她长久以来无法言说的委屈在此时似乎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模样——年少的她纵使刁蛮无状惫懒散漫,也敢自诩绝无半分予人的恶意,或许众叛亲离是一个昏庸皇帝该有的下场,但那个人······又何至于非要将她逼到绝路上,抹杀掉她尚有的无辜?

那场宫变中,究竟有几人能看到她的真心?

兜兜转转,物是人非,她也不求别人对她有多么了解了。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素昧平生却莫名结缘的安涟,却能在命运陡变之后,还能对她说一句,真心不可辜负。

这世上,终于有人对她说,不可辜负。

这时,一个宫人在门外小心通报道,“陛下,燕公子送来一件礼物。”

如倏忽一丝凉风吹散暧昧气息,赵宝琮连忙收回目光,与安涟拉开了一些距离。她略略提高了些声音,“这么晚了,燕十七进宫了?”

“回禀陛下,燕公子并未进宫,是托内侍送来的。”宫人答道。

“专门送到景仁宫的?”赵宝琮有些疑惑,按说燕十七与安涟从无交集,怎会莫名其妙地深夜送来礼物,“拿进来吧。”

宫人提进来一个食盒,赵宝琮打开一看,却是一份桂花米糕。她迷惑更甚,宫人便又添了一句,“燕公子共拿来三份,陛下和祝女官也各有一份,奴婢已经拿到乾元殿去了。”

这大晚上的,宫门早已落锁,燕十七大费周章就为了给他们三人送桂花米糕?赵宝琮看看安涟,安涟亦是一脸茫然,她让宫人取一块试了毒,才对安涟说,“既然他送来了,那不如尝尝?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想念城东那家桂花米糕了吗?”

两人各拈起一块送入口中,尝着这甜丝丝的味道,赵宝琮才想到,大概是祝良夕让燕砺锋买了这桂花米糕送入宫中的。她让祝良夕看住燕砺锋的动向,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祝良夕做事比她稳妥得多,她也不甚担心。

“良夕回宫了吗?”赵宝琮又问。

“回陛下,还没有。”宫人应道。

“她是陛下的奉茶女官,入夜竟不回宫?”一旁的安涟有些惊讶。

“朕有事情交代给她做,便许她出入自由。”赵宝琮一边吃一边说,这桂花米糕当真味道不错,安涟总是能在市井中找到这般出众的小店。

“对了,”赵宝琮放下米糕,抬眼看向安涟,“你可有听说过科举?”

安涟眉毛一挑,“听过。陛下······动了科举的心思?”

“正是,朕听帝师说起中原科举取士,觉得很是不错。”赵宝琮拿帕子擦了擦手,兴致勃勃道,“寒门子弟万千,不乏天资聪慧和勤奋刻苦的,与其将官吏人选囿于世家子弟,倒不如放宽至整个大梁,一来不让明珠蒙尘,二来也能破世家结党营私的局面,岂不是一举两得?”

安涟点点头,“的确,我父亲亦十分赞赏科举这个法子。中原三国国力远超大梁,未尝没有科举的功劳在,官吏乃是治国之器,若能将钝器打磨成一把利器,那无论是文是武,便都能所向披靡了。”

赵宝琮得到了安涟的肯定答案,便愈加振奋。只是她只高兴了片刻,便又冷静下来,警惕道,“你不会······还有转折吧?”

她多多少少已摸清了安涟的习惯。此人喜欢欲抑先扬,赞赏之后,必然会紧接着反驳。她被安涟怼了多次,心中早已有预感,现在看安涟赞得干脆,便怀疑他所言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安涟点点头,“陛下想听吗?”

赵宝琮叹了一口气,扶额道,“说吧。”

“科举虽好,但以大梁目前的情况,却不能贸然推行。”安涟正襟危坐,严肃下来,“正如久病之人不能予以猛药,贸然推行,反倒会社稷不稳。世上最难之事,要么是动人上人的利益,要么是动人下人的观念,单做任意一样,都必招致祸患,而科举则是两者皆为,只怕不单是阻挠,就连陛下安危都有大患。”

赵宝琮垂下眼,“帝师也对朕说了这些,但既然要破旧立新,朕总不能退缩。”

“说句实在话,百姓并不在意宫中是谁当皇帝,世家也无所谓皇帝换了多少茬,纵使在大梁整个历史中,陛下也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环罢了。就算陛下某日遭遇不测,那也不过是换个皇帝接着做旧事,换汤不换药,并不会让大梁有什么变化。”安涟轻笑一声,“轻举妄动真正的危害在于破坏了大梁一直以来的稳定,从上到下新旧不接,人心混乱,变动则由此而生。那时陛下撒手大去自不必忧心,但民间世家与百姓打作一团,无人服从,军政大事群龙无首······便后患无穷了。”

赵宝琮一怔。这些······倒是林焕没有对她说过。

安涟将装着桂花米糕的食盒提过来,摆在二人中间,“就像这米糕,之所以好吃,是因为这家铺子四代传承,手艺愈发精进,于是整个西京的百姓都慕名而来。如果城中现在新开了一家米糕铺子,陛下觉得大家是会去买新的,还是会去买旧的?如果陛下为了推荐新的铺子而强行关了旧铺子,百姓又会作何感想?同样的道理,假使一州知州本是当地传了百年的望族子弟,在本地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结果某年突然换成了一个科举选出的外地人,陛下觉得,百姓会服从于谁?”

赵宝琮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多恋旧,能墨守成规便不会想去改变,也不愿担改变带来的风险。朕虽锐意进取,但百姓不愿,朕若一意孤行,便会惹得举国上下离心离德。朕自不会受什么影响,最差不过是被赶下皇位,但民间大乱,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涟惊讶于她的领悟,眼中溢出些许欣喜,“正是如此,陛下倒是聪慧,能举一反三了。”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臣这一句是真心赞赏,没有转折。”

“朕那日与帝师促膝长谈,他虽与朕说了不少顾虑,却未曾提到这些。”赵宝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放松道,“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阿焕亦是如此。”

安涟听了这话,却是缄默不语。林焕不是想不到这些的人,当年他和自己父亲议政,不少提到中原科举的利弊,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自己能有这般见识,亦是受当时二人的言谈影响。他又为何对陛下谈及的时候便不曾提起,究竟是疏忽,还是······刻意规避?

安涟只觉心中有些别扭,但说不出是哪里别扭。

“罢了,朕今日便宿在这里,你再与朕好好说一说这个科举。”赵宝琮站起身,又对着外面的宫人吩咐道,“若是今晚良夕回宫,让她在乾元殿歇着便是,不必过来伺候。朕今日留宿景仁宫,不必记彤史。”

安涟倒是一愣,没有说话。

“你放心,朕没那龌龊心思,”赵宝琮看他神色,又连忙解释道,“朕就是想细听一听科举的详情,再有七日便是花朝节,朕明日要布置节庆事宜,恐抽不出时间来,便只能今晚与你多谈一谈了。”

安涟眸光一垂,“都听陛下吩咐。”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