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北齐十四皇子，到底是什么底细？”只有三人的书房中，赵宝琮率先开了口。

康王谋反之事刚刚处理了个大概，如今北齐的十四皇子商纪之又出现在了西京。赵宝琮对商纪之的了解还停留在与林焕的随口一谈中，谁曾想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子，偏偏要来西京特意见她？

梁齐常年存在摩擦，大大小小的合约也签了不少，这才勉强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和平。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她自是不在意，可若是影响了两国邦交，那后果恐怕就连她赵宝琮都承担不起。

“既然他是秘密前来，那所做之事，便不一定是北齐皇帝喜欢的事。”顾辞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点一点，思忖道，“商纪之在南唐当了八年的质子，他父皇几乎忘了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不是北齐那些皇子们对太子的位置虎视眈眈，要破夺嫡僵局，也不会把他召回去。依臣来看，他回到北齐，多半也对皇位动了心思，只不过他在朝中势单力薄，才会求助于西梁。这种事过去也不是没有过，无非不过是承诺将来割让国土或让出税权，来取得另一国的暗中资助，实际上，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也能相信？”赵宝琮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他能有多大的把握继承皇位？现在夸下海口，将来不能兑现，朕还能报官不成？再说了，税权尚可考虑，至于国土······西梁和北齐中间隔了一个塔格沙漠，莫非让朕不远万里派驻军过去？他此次前来如果真的打算说这些，那也太过愚蠢了。”

“商纪之在北齐皇室中实在是籍籍无名，臣对他也是知之甚少，着实不太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顾辞淡淡一笑，理了理衣袖，“目前能知道的，便是商纪之身边有四个护卫，已知的有长夜山庄弟子薛玄和风林苑少主风青，剩下两个还在调查。这四个人名字首字加起来是风花雪月，尾字皆是色彩，加起来是青红皂白······倒是，也很别致。”

赵宝琮挑了挑眉，“能得薛玄和风青二人做护卫，他可谓是四国间的独一人了。如此来看，这个商纪之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南唐对别国质子向来苛刻，他能保全自身，大概也有几分本事。只是朕毕竟不能纡尊降贵去见一个无权的皇子，不如，还是顾卿或帝师出面为好。”

他们讨论了许久，另一边的林焕却一直都没有说话。顾辞始终关注着他的动静，此刻便似笑非笑地开口，“林大人缄默不语，不置可否，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召你前来的诚意？”

林焕微微一颤，猛地回了神。

“阿焕，可是有心事？”赵宝琮关切问道，“若有放不下的，便先回去处理即可，改日朕再与你商议。”

她语气宽容，并不怪罪他走神，倒是引得顾辞侧目。林焕顿了顿，便浅浅一笑，“臣在想商纪之求见一事。他大概自知此次拜见唐突，故而让薛玄有意透露行迹，以此与祝女官联系。薛玄的意思很明确，他们这次就是为了见陛下而来，即使陛下拒绝，他们也会用别的办法，而那时，或许我们就会变得被动了。”

顾辞冷哼一声，“若受薛玄胁迫便要让陛下去见商纪之，那陛下颜面又如何保全？”

“颜面固然是保全了，安全又当何论？”林焕毫不退让，“真让薛玄夜半潜入皇宫直面陛下，谁能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王爷少年时身在江湖，不会没听说过长夜山庄的行事作风，加之薛玄此人乖张孤僻，如何能用陛下的安全冒险？”

“本王和灰羽卫自会妥善保护陛下安全。”顾辞态度冷硬了几分，“这不是见不见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乎整个大梁颜面地位的问题，容不得妥协。”

正说着，祝良夕走了进来，“陛下，商纪之送来了一封信。”

三人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赵宝琮接过信，一边拆开一边问道，“又是薛玄转交给你的？”

“不，是商纪之亲自交给奴婢的。”祝良夕语气沉敛。

赵宝琮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祝良夕，得到了并非玩笑的回应。她将信纸抽出，粗略看了一眼，表情从一开始的严肃到渐渐变得玩味，最后甚至露出了笑意。

她两指夹着信纸，交给祝良夕，“念吧。”

信的内容不长，却言简意赅地表明，商纪之可以解决西梁如今的财政困难。顾辞和林焕多少有些愕然——一个北齐的皇子，声称能够解决西梁的财政困难，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财政是一国之本，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无人不为那黄白之物头痛奔走。国计民生，终究离不开一个钱字，水患，治军，吏治，粮食，盐铁······种种问题，说白了，就是没钱。

“他是如何将信给你的？”赵宝琮揉了揉太阳穴，“他进宫了？”

“没有，是奴婢出宫时，他亲自交给奴婢的。”祝良夕答道，“奴婢去鸿汇商会查看来往商队名录时，他就在商会中等待。”

“信的格式和措辞，倒是十分严谨谦逊，用的还是上行文。”赵宝琮眼神中多了几分兴趣，“先是让薛玄态度傲慢地威胁一番，后是亲自谦恭有礼，民间有句话叫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莫非就是这样？”

顾辞的目光在信纸上来回逡巡几圈，缄默不语。

“朕倒是十分好奇，他能用什么样的办法解决大梁如今的财政困难。”赵宝琮用手支着下巴，看着一侧的西梁地图，“敢放出如此大话，却是让朕不能再小瞧他了。既然他想见朕，那便见，良夕，去安排吧。”

“陛下！”顾辞立即制止。

“帝师说得对，商纪之千里迢迢来到西梁，不见到朕，是不会罢休的。”赵宝琮放松地向椅背上一靠，活动了一下肩颈和手腕，“三大营的粮饷已经拖了两个月没发了，用不了几个月就是苍澜河汛期，治理水患的银子也还没有着落。若是他商纪之真能带来钱，只要这钱能用，朕便能解决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呢？”

顾辞将剩下的话咽回腹中，但脸色依旧不甚好看。他不怕商纪之做出什么，但他忌惮薛玄和风青，一旦这一行人包藏祸心，却以合规的名义进入皇宫，只怕事态便无法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但赵宝琮心意已决，他恐怕，动摇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