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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an’tS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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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Can’tStop

言游最喜欢的导演是昆汀,非常迷恋他的暴力美学。

本来周末打算窝在家里刷几遍《低俗小说》,但转念一想,好久没见张哥了。

虽然这只是个借口。

到了琴行,李忘年正坐在沙发上,等张哥摆弄那台不怎么好用的电视机。

手法相当简单粗暴,对着电视连拍带踹。

言游默默走进去,坐到李忘年旁边,质疑:“你这样能修好?”

“开玩笑,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修的。”张哥叉着腰,“对,你在学校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还不错。”言游偷瞄了一眼李忘年,“我跟他坐同桌,他没跟你说吗?”

“他那狗操行,能告诉我什么呀。”张哥无所谓道,“这镇子上的人挺排外的,学校里没人欺负你吧?”

“谁能欺负我呀,旁边不坐一大佛呢嘛。”言游伸了个懒腰,“再说了,我又不跟他们玩,我自己带了朋友。”

“行,那我就放心了。李忘年别的不行,教训那些小孩儿跟玩儿似的,天天锻炼呢。”张哥说,“不过该交朋友你还是多交交,不然白来这一趟。”

言游打趣:“那要是被请家长我能找你吗?”

“找呗。”张哥将烟叼进嘴里,继续踢电视,“反正李忘年基本没有用到我的地方。”

李忘年在这句话之后轻笑了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电视声盖过。

还真让张哥踢好了。

“吊。”张哥自己都没想到,“哥今天弄了张巨牛b的碟,正好带你们看一看。”

言游掏出手机,“那我让齐绪过来的时候买些零食。”

说是让他买零食,却一点没等他来了再开始的意思。

张哥弄好光盘,把帘子一拉,室内立刻进入昏暗。

原本准备坐下一起看的,却突然进了个电话,他比了比手势,往外面走。

言游雀跃的心很快因为电影名而平静下来,《席德与南茜(Sid and Nancy)》。

因为对Sid Vicious略有了解,所以她猜测这是一部爱情片,“无聊,又是些成年人搞出来的陈腔滥调。”

“不是。”李忘年挡了一下她乱挥的手。

言游双腿盘起,探着头到他脸前,“你喜欢看爱情片?”

一双眼睛被几缕垂下的发丝遮挡。她是中长发,类似狼尾,前面的发梢底端恰好到下巴处,方便打鼓。

不硬朗,反而多了一丝俏皮。

李忘年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不是。”

“不是什么啊?”言游存心逗他,“不是爱情片,还是不喜欢看爱情片?爱情不就是陈腔滥调。”

“自己看。”

言游还想再说什么,影片已经放到了开头第一幕。

Sid那过于朋克的装扮一下吸引住她的注意,黑色外衣,里面什么内衬也没穿,脖子上挂着一把锁。

先前齐绪给她安利过无数次这部影片,因为Sid足够特殊,不会弹贝斯,却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贝斯手之一。

但结果显而易见,言游对这种非实力派不感兴趣,她最喜欢的鼓手是Yoshiki。

由于先入为主的思维,她那被朋克着装勾起的兴趣很快泯灭。

但紧接着,刺激的地方到了,警方从Sid坐的房间里抬出一具尸体。

“Nancy?”

“嗯。”

随口的疑问得到了回答,言游还挺满意他看电影时这种状态的,“你看过?”

李忘年盯着屏幕轻声应:“嗯,张维借过。”

破旧的小旅馆楼道,回荡着妓-女与瘾君子的指控。

言游眉目舒展:“他们那支乐队风评可不怎么好。”

“没选择吧。”李忘年喃喃,“那年代。”

“也许吧,那里没有未来。”做梦的英格兰。

Sex Pistols的歌词永远这样简单直白,言游更喜欢值得深思的,或许和她偏爱读国外文学有关。

李忘年肯定道:“你不喜欢。”

言游反问:“你对朋克感兴趣?”

他公正地点评:“音乐只是人们表达需求的形式。”

摇滚也好民谣也好,呐喊也好抒情也罢,只是当时当下,需要有这样一个声音引起听众共鸣,替他们张开那一张嘴。

可以简单直白,也可以隐晦含蓄。

言游试图总结:“你听到了你想听到的,对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言游不再说话,在这样昏暗的场景下,只有那一个四方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像与他坐在电影院,像小雨绵绵的阴天。

影片改编自真人事件,开篇就给出了一个盖棺定论,仿佛根本不在乎观众对于这起杀人案的评判。

然后,才开始播放那段似乎快乐的时光。

他们在看Sid与Nancy的一生。

看他们相恋,躺倒在破旧的旅店,爱与性难分。

看不完美的大洋彼岸,暴力与血腥,底层与混乱。

那里的人们并不完美,甚至破败不堪。

即便如此,别人口中的妓-女仍给了他母亲般的关怀,上瘾的烂人除了药物只与她相伴。

当然,这种爱情哪怕放到今天也鲜少有人理解。

令言游记忆犹新的,是那靠在铁皮垃圾箱旁的一吻,配角只剩被丢弃的过期报纸和飞舞的垃圾袋。

兴许他们也在那一幕里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已经无所谓结局是好是坏。

言游悄悄地离他近了一点。

进度条仍在前进,播放到演唱会,Sid朝Nancy开了一枪红色颜料。

她配合地装了几秒中枪后的死亡瞬间,然后拖着被污染的白色裙摆,从观众席站起,向着舞台走去拥抱他。

这才是真正的爱情、疯狂与死亡。

“李忘年,我问你哦。”

她朝他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完全没发现,发丝已经足够触及到他的脸,“如果哪天你也站在这样光鲜亮丽的舞台上,你会像Sid一样还以热吻吗?”

屏幕里如垃圾般飘零的人生已经成为定局,屏幕外未知荒诞的人生正在向几分之一进行。

他的嘴张开了,不过迟迟没有说出答案。

似是不需要思考,坚定明确;又似还未想好,犹豫不决。

李忘年望着她稚嫩天真的侧脸,一时间哑了声。

思考着:我该怎么告诉你呢?

如果我生于沼泽,我根本没有选择,只能用这一生的时间去爬出来,或者深陷。

他的一生太短了,只足以支撑至扒到岸,便草草落下帷幕,或是直接结束。

这情感似乎不该发生的,如同俯在张哥耳边说的那个秘密一样。

因为某种情感正在萌生,所以才扼杀那颗因欲望而想靠近的心。

谁能剪掉一只青鸟的翅膀,阻挡她往南飞。

又有谁能将光塞进口袋,和糖纸一起珍藏。

这个世界很公平,公平到会给所有人遐想。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不公平到把没资格的人也归分进所有人的范围里。要告诉走夜路的人,还有灯火的存在。

怎么勇敢啊。

自私地拖着她坠落,不见艳阳天?

总不能抓住她的脚腕,囚住她走向远方的灵魂,他不想做跟男人一样的人。

虽然这年纪看似为时过早,可女人嫁给男人时也不过二十岁出头。

越想越在乎,越想越害怕。

已经深刻明白人性的恶,依旧无法避免重蹈覆辙。

一秒内,李忘年也看到了那所谓过完一生的瞬间。

只不过,他脑子里没有一丁点从未见过的美好,只是完完全全将生命陨落的悲剧复刻。

“怎么了?”言游对于等待总是太多不耐烦。

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他的脸颊,柔软却痒。

李忘年一刹回神,大口喘着粗气。

“没事吧?”

安慰的话语渐渐演变成女人的抽泣。

好在齐绪及时打开了门。

昏暗皆被阳光驱散,李忘年也得到了调整情绪和平复喘息的时间。

齐绪嚷嚷着:“我靠,叫我看电影你们不等我?亏我买了一堆好吃的。”

“别叫。”言游冲他皱了皱眉,转头关切地拍着李忘年的背问,“有没有好一点?”

“没事。”他往旁边挪了挪,轻而易举地使她再次拍下的手落空。

齐绪见缝就钻,坐到两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将零食随便往地上一扔,“算了,反正这片儿我看好几遍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言游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拉开了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借电影题材发挥,“你们贝斯手是不是都这样啊,因为欲望就可以堕落到抛弃一切。”

齐绪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我认为爱和欲望是难舍难分的。”

言游不屑地“嘁”了一声。

“真的。”齐绪满脸认真,“不过要明确爱和欲的概念,爱一定产生欲,但欲不一定产生爱,有可能就只是单纯的欲。人们需要有个发泄点。”

“听起来。”言游耷拉着眼皮,侧目睨他,“像是什么在给自己找理由的渣男。”

齐绪叹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咱们写歌编曲难道不要灵感的吗?你之前为了写个关于爱情的词,狂刷爱情电影,你忘了?”

言游提着嘴角冷笑,“刷电影跟欲望有什么关系?”

齐绪说:“你搞清楚没有啊,那不是你不需要欲望,只是你通过偷窥别人的欲望来替代了你自己的。虽然最后写的依然很烂就对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没去亲自实践......”

言游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将其打断,“什么偷窥,还不是因为你的曲子太烂了。”

“草,疼死了,轻点儿!”齐绪抱着头,“我是写得平平无奇,但岳狗不是改过吗?烂又不是我一个人烂。再说了,我觉得改完的版本挺好的,你别甩锅。”

“写不好是因为我要站在林起岳的角度写,怪他是主唱!”

“你他妈又不是不能唱,顶多高音唱不上去,鼓点放Program不就行了?”

“你有病吧,演出鼓手到场了还放Program?你怎么不直接去借个鼓手来呢。”

“也不是不行,我看玥姐那个乐队的鼓手就挺不错,叫大杨哥是吧?”

“我看你是找死......”

“人是会有欲望。”

李忘年突如其来的肯定句令喧闹的二人一同闭上了嘴,齐齐看向他。

言游保持着跪坐在沙发上,手捏住齐绪后脖颈的姿势。齐绪则弯着脖子,都没来得及坐直,连这是反抗的最佳时机都忘了。

他用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没有回应两人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中的动态画面。

一直到张哥推开门,时间才仿佛重新流逝。

“哟,都来了?”

“哎哟,脖子酸。”齐绪扒拉下扼住脖颈命脉的手,直起脊梁。

言游收手时顺带拍了一下他的背,“还不是你天天学什么K走路,弯都弯了。”

“你不懂。”齐绪说,“那叫帅。”

张哥顺手捞了一包薯片,“弯着就叫帅啊?”

“你也不懂。”齐绪说,“时下最火热的游戏,拳皇,没有哪个男人可以逃脱游戏的诱惑。”

“那倒是。”张哥赞同,“我读大学的时候除了给贝斯做贡献,就是给网吧做贡献。那网吧要是什么时候做到全国连锁了,我怎么着也算个精神股东。”

言游弓起腰,望向李忘年,“你也玩吗?”

他换了个姿势,撑着脸,没应声。

张哥替他答道:“他不玩儿,你们这年龄喜欢的,他都不喜欢。”

“哦。”言游说,“那我下次带游戏机来。”

不仅盲目,还不信邪。

-

排练没进行多久,三人的手机同时收到短信,说今晚不用去了,表叔和赵琴都有事情,没人开门。

本想着赶紧练一练音乐节的演出曲目,但排练这种事,突然被打断,就很难再进入状态。

看大家都心不在焉,林起岳直接把吉他线拔了,“走,回家看电影去。”

齐绪嘟囔着:“又看啊?”

言游的鼓比他们停得晚一点,所以林起岳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齐绪摘了贝斯,“走呗。”

“什么?”言游压根没听见两人先前的对话。

齐绪重复:“他喊咱俩去看电影。”

“走呗。”

男生住的地方总是乱糟糟的,放到他俩身上,绝对不算刻板印象。

言游进了门以后几乎没地方落脚,可反观二人,若无其事地跨过去了。

齐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慌慌张张地抱起丢在餐桌上的笔记本往卧室冲。

言游问:“他干嘛呢?”

“电脑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呗。”林起岳不紧不慢地插好他那台屏幕超大,可是携带起来十分不方便的笔记本电源,顺带将矮桌往外拖了拖,到一个舒适的观看距离。

“神经。”言游一头扎进独立出来的单人沙发里。

简直比张哥那小破沙发不知道安逸多少倍,长度足以让她靠坐时伸展腿。

林起岳坐在矮桌前的地上按着鼠标,“废话,我特地找人拉来的。”

“嗯?”言游从坐垫缝里摸出几个信封,“啥啊?”

林起岳回头看了一眼,“弱智想藏起来的东西呗。”

言游拿近,读着信封下的小字:“阳光帅气的齐绪同学收……?”

“哎,嘛呢!小偷啊你!”齐绪刚从卧室探出头,就瞧见她手里的东西,连忙冲过去夺走。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言游笑着抽出另一封,“亲爱的……齐绪同学?”

齐绪接着抢走:“我他妈就是准备周末倒垃圾的时候偷偷扔了才拿回来。”

问题是防得住前面的言游,防不住后面的林起岳。

他不知道从哪儿捡了张开封的,公开处刑:“齐绪同学,你好,吃了吗……?”

齐绪:“烦死了你们俩!”

“逗逗你嘛。喏,还你,自己慢慢看吧。”言游一副老母亲般的欣慰表情,“儿子长大了,终于情窦初开,有人要了。”

“我你爹。”齐绪恶狠狠地说,“我真准备一起扔的,不然也不至于攒到周末才拿回来。”

林起岳不这么认为:“那你藏什么?”

齐绪理直气壮:“我这不就是怕你看见了,跟我来这一出么!”

林起岳追问:“那你拿回来干嘛?”

齐绪白他,“人还不能有点儿好奇心理了啊?”

“别呀,好不容易写的,扔了干嘛?”言游还没从角色扮演里出来,“辛苦单身这么多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找什么找。”到这地步,齐绪反而懒得计较情书被发现了,摆了,“这不有姑奶奶您呢嘛,回头再不乐意了。”

“切。”言游抬腿照他屁股来了一脚,“你可别诬陷我是那种恶婆婆,ok?我没那么小气。”

“我他妈是这个意思?”齐绪无语了,“我意思我得天天捧着你,给你鞍前马后的,哪儿有功夫谈恋爱?”

言游挑了一下眉梢:“怎么着,你暗恋我啊?”

林起岳放声大笑,齐绪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你快找镜子照照吧,一天天不识好歹呢,老实当你的迪士尼小公主,得便宜还卖乖。”

“切。”言游半信半疑,“谁知道你们这帮贝斯手怎么想的。”

“我们贝斯手想的就是,乐队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世界闻名了,再寻思搞对象的事儿。”

林起岳起身倒了杯水,“我们吉他手赞成。”

言游:“无语。”

“不对啊。”齐绪忽然纳闷,“岳狗没收到过情书?”

遇到一个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把问题扔出去,砸死另一个人。

只不过事情没朝他的想象发展,林起岳非常淡定地喝了口水,说:“早扔了。”

齐绪:?

“你就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林起岳实力拉踩:“我们吉他手不好奇。”

齐绪:“滚。”

“你没收到过?”林起岳看向言游。

情书没收到过,牛奶倒收到过,但是同性送的,而且还有点怪。

扑朔迷离的,言游总不能一五一十地全倒出来,足够纠结到天黑了,“没,可能报道那天你太张扬了,给人吓着了。”

林起岳嗤笑:“能被那吓着也太怂了。”

“小地方嘛,你这种怪咖少见。”言游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开头画面,瞬间来了兴致,“行了行了,赶紧看电影,我正想重刷这部呢。”

三人找好位置坐下,按了播放键。

零食扔了一地,谁想吃什么就捡什么。

言游本以为她是想看这部电影的,在这部电影开始之前。

可是开始之后,不知怎么了,蓦地兴致全无。

明明屏幕上播放的《低俗小说》是昆汀导演过的影片之中,她最喜欢的一部。

也或许在更早之前就不想看了,在《席德与南茜》播放的时候。

奇怪,她不是不喜欢Sid嘛?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不喜欢了,连看着扭扭舞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铁皮垃圾箱旁的那一幕。

即便跟唯美完全挂不上钩。

垃圾四散在风里,肮脏的街道,整体色调偏暗。

为什么会忍不住想再看一遍呢?

可能言游确实对打鼓有天赋,因为她对感情实在没天赋。

那天她并没有琢磨出来,重要的不是电影,而是一起看电影的人。

还有,当一个男人开始反思、总结、讲好听话的时候,只能说明他已经犯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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