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不露声色
桌上的牛奶换成了罐装咖啡。
但言游不喜欢带糖的拿铁。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挺麻烦的，所以才会拒绝不熟悉的好意。
本想让刘沁音不用再买了，可一扭头，似乎有比这句话更该说的：“哎？你剪头发了？”
面前的少女在周末之前还是过肩的飘逸长发，现在却变成了齐下巴的波波头，只在两侧留了两缕舍不得剪的。
“嗯。”刘沁音将一边头发别到耳朵后，“好看吗？”
“挺好看的，不过还是长发更适合你一点。”其实不太好看，言游总不能明说。
“诶，我本来想剪跟你差不多的发型，那个理发师听不懂话似的。”刘沁音噘着嘴，“你在哪儿剪的啊？”
“我之前剪的，都长长了。”言游捋了一把头发，“这不懒得去剪嘛。”
本来有打算去修得更短，现在没了。
“那我带你去我这个理发店？不远，就在学校附近。”刘沁音说，“他家还有别的理发师。”
“算了算了。”言游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真的不用帮我买喝的了，我太挑了，牛奶喜欢固定牌子，咖啡不爱甜的。”
“嗯。”刘沁音慌乱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夹在书里的表格掉出，“我才想起来，咱们学校下周要艺术节了，你和你的朋友们不参加吗？我这儿有报名表。”
“不了。”言游没什么兴趣，将靠近走廊的椅子挪回原位，准备上课。
椅子与旁边的椅子碰撞，她顺着椅子腿往上看，李忘年仍是雷打不动的姿势，脸冲着窗。
“哎，刘沁音，是不是今天报名啊？”
“嗯，对。”
“你先让别人填好，放学我最后一个填。”
“行。”
转眼到放学时间，李忘年踩着下课铃声站起。
起身的动作异常大，将书包往后一背，径直走向后门。
本想压堂的老师欲言又止，最后只走到黑板边角写下家庭作业便宣布了放学。
刘沁音放下表格，揪着书包带，“你们参加的话，需要排练吗？”
“不用。”言游精心在笔袋里选了支签字笔，“怎么了，你想来看排练？”
刘沁音点头：“嗯。”
“那以后有排练的话我喊你。”言游说，“你有手机号吗？”
“往我家座机上打吧，253xxx8。”刘沁音说，“别人的节目我都统计完了，你写好放老师办公桌上就行。”
“嗯。”正合了言游心意，“我突然想起来，你知不知道镇上有什么适合约......放松的地方？环境稍微好一点的，我想下次周末去转转。”
刘沁音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绝对不是想一个人去转。
当视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会连带关注到他视线集中的地方，当然也包括站在那地方的人视线看向何处。
不知怎么的，刘沁音下意识说了一个李忘年最讨厌的地方：“南街公园。”
或许，在潜意识里是不想看她好过的。
因为他还在被她牵扯着。
“谢啦。”言游还挺满意的。
听着应该离琴行不远，刚刚好。
“没事儿，我先走了。”
“拜拜。”
言游目送她走出教室，横向移到李忘年的位置，用书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用最喜欢的一支笔，认认真真地写下名字，一笔一划都小心翼翼。
写完，林起岳敲响班门。
言游收拾好东西，拿起那张纸，小跑着从他面前冲过去，“我去趟办公室！”
“去就去呗，你跑什么，活不过今天了？”
“跟你没话说！”
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言游风风火火地进门，将纸放到老教师的桌上。
怕敞开的窗把纸带走，还特地找了个东西压着。
“言游，速度。”
“来啦，催什么催，赶投胎？”
在她踏出门的同时间，起风了。
衣摆和纸角一同被吹起，雀跃地跳动着。
半落不落的太阳只剩余晖，却足以将黑色的娟秀字迹照得清晰。
「李忘年——《Sunny》（吉他独奏）」
其实在写到报名表上之前，从第一节课的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开始，她就藏进了书架起来的屏障后，反反复复地在纸上练习写他的名字。
像是书写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成百上千次，每一遍都不如意。
还是叫起来最好听。
所以啊，李忘年，听到了吗？
有没有听见那成百上千次的呼唤？
第一个舞台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绝不是你的最后一个听众。
不过我会第一个为你鼓掌的。
-
“齐绪，你又错了。”言游懒懒地趴在鼓上，用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
星期六，上午9:10。
要说他们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儿，全凭齐绪实力抽风。
那天言游和林起岳一到高二一班门口，齐绪便哭天喊地地往他俩身上扑：“爸爸妈妈！弟弟错了！”
林起岳：“你过年分得清你二舅姥爷和三舅妈么？”
言游：“别理他，摇摇车坐得少了。”
“小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你俩的名字跟我一起写到艺术节的报名表上，我一时鬼迷心窍！”
林起岳：？
言游：？
“可是我真的抵挡不住吴老师露八颗牙的笑容！”
林起岳扭头走了，“别理他，让他贝斯独奏。”
言游觉得可行：“建议你直接放Program，然后Solo冷雨夜。”
“别呀！爸爸妈妈！”齐绪一把抓住两人衣角，“我已经报上去了，填的《失恋阵线联盟》。”
林起岳：？
言游：？
这歌他们根本就没练过。
于是场面就成了现在这样，总不能真让他空弹贝斯上去丢人，交换条件是当一周儿子。
“他不错才不正常。”林起岳抬眼，“要我说，表演那天你把你贝斯声音调小点，搁后面跳Popping得了。”
“你......”齐绪话到一半，被林起岳指着，用眼神提醒着那个交换条件，硬生生将话转成，“可真是我的好爸爸。”
“哎，这就对了。”
“赶紧的，再来几遍。”
“等下。”言游打断，“我得去接个人，就我那女同学，她差不多快到了。”
林起岳调侃：“有故事的还是没故事的？”
言游给他丢了一个白眼，没过几分钟，领着人回来。
刘沁音挥手打招呼：“嗨，没打扰到你们吧。”
林起岳一手捂着麦克风，毫不留情地说：“打扰到了。”
“......”言游坐进鼓后，“你真没意思。”
齐绪催促：“赶紧赶紧，弄完这首还得练音乐节演出的那两首呢。”
刘沁音眼光闪烁：“你们要去演出？”
言游答：“对，估计得请一天假。”
“哦......”刘沁音失望道，“那算了，还说去给你们捧场呢。”
“我们演出也不至于差一个人头。”齐绪嘟囔，“还没落魄到那份儿上。”
“谁刚才叫得最欢啊。”言游敲了敲镲片，“现在又不叫啦。”说完直接连着敲响前奏。
林起岳预判到了她会有这操作，立马跟进，又只剩一个齐绪慢半拍。
刘沁音就算没长耳朵，也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默契，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原来剪个头发并不能成为她，更不能取代她。
刘沁音失望地走向墙边，打算坐过去看。
结果一个不注意，将地上七扭八歪的线带到了。
齐绪正跟着节奏左右摇摆，刚摆到这一边，就看见自己的连接线惨遭毒脚，眼睛一瞬瞪大，惊呼：“我草！脚下留线！”
可惜声音的传播速度虽然快，但没有阻挡住惯性动作。
为时已晚，力的作用带动了贝斯线，直接扯掉了连接贝斯的那一端。
事实证明，少一个贝斯手，演奏还是可以继续。
在震耳欲聋的鼓和欢快的歌声加持下，进入状态的言游和林起岳根本没注意到他那边出的状况。
在魔性又洗脑的背景乐中，如情景喜剧一般的抓马状况称得上锦上添花。
刘沁音立刻弯腰道歉：“对不起！”
齐绪：“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刘沁音唯唯诺诺地说：“那......我给你叫警察？”
齐绪抱着头抓狂：“警察他也不会修贝斯啊！”
林起岳先注意到，看了一眼他们后，转头向言游使眼色。
但在鼓手的音乐世界中，只有动次打次和随着鼓点狠狠甩手点头。
提醒无果，林起岳只好继续为她弹着吉他，往下唱。
“完了完了完了。”齐绪重新插好电，发现依然没声音，赶紧趴到地上拆贝斯，检查里面的线。
“真的不好意思。”刘沁音生怕这把琴的价格过于昂贵，万一让她赔。
言游终于注意到那边的状况，扔了个鼓槌过去，“你撅着个大腚不练干嘛呢？”
正中他抬起的屁股上。
齐绪恶狠狠地回头：“你这女同学把我连接线踢了，我检查里面的电路呢！”
“着什么急，电路断了找个五金店焊上呗。”林起岳憋着笑投去眼神，“苦着脸干嘛呀女同学，用不着你赔，他没声正好。”
齐绪：“你还笑！”
林起岳：“我没笑！”
“你笑了！”
“没有，我天生微笑唇。”
“滚滚滚。”
“确实正好，我也累了。”言游伸了个懒腰，“明天再练吧，你们去找个五金店焊线，我回去歇了。”
她起身将包拎起，甩到背上，戴帽子时顺带往嘴里塞了根烟，而后冲刘沁音侧过头，“走，我送你。”
“真的不好意思！”刘沁音又道了一声歉，才小跑至言游身边。
后面的两人仍在喋喋不休：“你刚才绝对笑了。”
“说了没他妈笑。”
“你就是幸灾乐祸。”
“十块钱三把钥匙，你配吗？”
......
刘沁音一路慢半步地跟着言游，亦步亦趋。
不管怎么说，林起岳在讲那句‘用不着你赔’时，绝对算得上她的大英雄。
“我到家啦，拜~”
“哦，嗯。”言游心不在焉地揣着兜，“拜拜。”
“哎，对了。”刘沁音偷偷观察着她的神情，“那个公园，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呀？”
“再说吧。”言游背着身挥手，“走啦。”
答案是准备现在去。
大概因为从这里到南街公园比到家的距离短吧，只是顺便，嗯，顺便。
言游如此想着，摸出手机给张哥发了条短信，让他转告李忘年，今天带着琴去公园上课。
公园不怎么显眼的地方有张木椅，被树荫遮挡着。
言游径直走过去，也不管脏不脏，直接躺到上面，掏出包里的PSP，架起二郎腿点开拳皇。反正她穿了件皮衣。
其实她原打算明天再喊李忘年出来的，这件事绝对算得上一时兴起，只是刚好赶上了而已。
至于PSP，已经在背包里躺了一个星期。
自从跟他提过这件事开始。
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期待心情的，还要数一台不会说话的游戏机。
没玩多久，言游就觉得无聊了。
果然不管是游戏还是乐队，总是人多了才有意思。
那音乐呢？
孤独的旋律也期待有人听到吗？
言游的思绪已经飘到几公里之外了，只剩手指还机械化地按着两侧的按钮。
就在她突然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万一李忘年发现不了呢？
正欲起身去公园门口等他时，影子迈过树荫，打在她身上。
这不是夏天，也不是冬天，是亲吻过樱桃树的春天。
没有夜路，没有荆棘，只有布满鲜花与草丛的林间。
言游隐隐察觉了他的到来，缓缓将游戏机往下平移，露出一双被遮住的眼。
她仰望着他。
看见深邃的瞳孔里终于有一丝生机出现。
也许每个人心中代表爱情的季节和颜色都不相同。
至少今天，他身后的阳光灿烂。举手投足间，将玉兰香注入空气。
一定是他带着玉兰来，或者他走进这里，香味才开始弥漫。
如果记忆能留存住气味，我每一次想你，都买一支玉兰走进风里。
那时仿佛我身边站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5-04 00:00:00~2023-05-05 23:4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一定要考上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