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师兄，他们在讨论什么？我怎么听着，像是——在‘打赌’？”
少年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委婉些的形容。难以置信的情绪不说与沈兰亭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邱师兄听着连连摇头：“他们不是在打赌，他们就是在赌！”
“什么？！他们真要在这里赌？！”心中的猜测一经验证，少年更是震惊：“他们、他们难道不怕夫子、”
说到一半，大抵是想起了这群人的身份，改口道：“就算夫子管不了，难道祭酒和司业也不管吗？”
“唉！所以才说你们这届新人，就是少见多怪啊。”
少年：“？”
沈兰亭：“……”
对少年的质问再赞同不过，正为这罕见的正经感动且欣慰的沈兰亭，被邱师兄的回复哽得满腹沉默。
“爽快！就比射箭了！二殿下果然大气！”墨朗月拍桌大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墨玉响挑眉：“说的随你心愿，你就能赢了一样。”
“哼哼，那就走着瞧！我告诉你，近日我的弓术之进益，连夫子们都连连夸赞。至于这眼光嘛，就更是今非昔比了。你就等着输吧！”
墨朗月站起身，得意地震袖挥手，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架势：“我跟你说，我连彩头都想好了。你那只苍霜鹰配我的弓，若我赢了，我要它！”
“这还没开场，就做起梦了。”墨玉响笑出声，轻抿一口茶水：“无论是什么，进了我家的门，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沈兰亭垂眸看着小纨绔的后脑勺，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不过，你要是赢了，我可以让父皇再给你培养一只。”
“当真？！”
墨朗月眼前大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墨玉响继续道：“但若是我赢了——听说你前几日，在邀天宝阁‘力排众难，豪气干云’，拍下了一把剑。”
墨朗月登时没了笑容：“靠啊！我就知道你不怀好心！你家里剑那么多，一天换个百八十把、换上千年都换不完，怎么好意思馋我那点微薄的家底？！”
“你都好意思馋我的鹰崽，我怎么就不能要你的剑？”左右都是不花自己的钱，谁比谁高贵了不是？
墨玉响拾起宽袖，老神在在地放下茶杯。
墨朗月胸前起伏，正要开口，却被响彻学府的清心钟打断。
若有人从空中俯瞰，定能见到数不尽的学子从学舍中走出。一时间，竟叫整个九宫学府，都有了这八角亭下叽叽喳喳的喧嚣。
“时间正好，可以开始了。”墨玉响提醒。
墨朗月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朗声呼喝：“今日比定靶射箭，需三十以下，开明境、坤仪境各百人！有意者，一炷香内，曲水流觞八角亭见！”
这一声用上了灵力。恐怕整个九宫学府，除却那些阵法守护的闭关之所，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当然也就包含了学府的夫子、司业，甚至是祭酒！
“这群混小子，又拿我家的学生们观赌！”
礼司业正与乐司业在阁中品茶。乍一听这从天而降的吆喝，当即吹胡子瞪眼，似是气极。
乐司业给他斟上茶，呵呵笑道：“小孩子嘛，活泼点好，活泼点好啊。再说了，他们闹归闹，这送出去的东西却是实打实。若是你能拿得出其中一半、不不不，三分之一，时常给学生们做学业奖励。下次他们再敢这般乱来，我定第一个上去教训！怎么样？”
“你可得了吧。这仓库一开，那管家的‘大仙女’现在就能冲出来，先把咱俩教训喽！”
“哈哈哈，既然知道，何必气性这么大呢。”
“是啊，我不过往摘星楼出勤一日，你们二人不思进取就罢了，只想着耗费家财，气性还这么大。我看你们才是天生的欠教训！”
一道女声横插而入。
礼乐司业登时脸色一僵。转过头，便见数司业一身浅紫衣衫，气势汹汹地踏进来。
方才还想去“教训”后辈的两大司业，当即噤若寒蝉。跟鹌鹑似的团吧成两只，坐在茶桌前乖巧无比。
“看你这样子，又是没结果？”
射、御、书三司业紧随而来。
一是为了问事，二嘛，自然是看热闹。
不曾想买一赠一，当真是好不热闹。
三人尽皆含笑。
引得礼乐二人幽怨以对。
“是啊。”数司业叹气道：“也不知此番的天谕到底是哪个人才接了。现在都没见踪迹不说，反倒叫摘星楼的九位大天师尽皆反噬重伤。如今陛下已经下令，全力筹备千秋论剑会，不再特意寻求此人踪迹。”
“如此——”书司业看了看身边的同僚，迟疑着开口：“我觉着有一人，挺合适的。”
一语既出，当即收到周遭四人无比认可的目光。
被数司业无语打断：“别想了。不说你，九大天师、五大祭酒、陛下和皇后，就连后宫那位云妃娘娘，都已经借着各种机会查探过了。不是二殿下。”
哦。
错了也不能怪他啊。
书司业尴尬地摸摸鼻尖。
毕竟要说这一届最“神奇”的一位皇亲国戚，可不就只有墨玉响了么。
——你看，就连陛下他们，也这么想亲儿子呢！
射司业摇头失笑。挥手化出灵境。
此番比射，正是他院下专长。
总是要比其他人，更关注些的。
八角亭内。
似乎正应和了邱师兄所言。墨朗月这朝天一喝，不仅没招来夫子们的管教，反而是学府学子们愈聚愈多。
这些学子反应不一，但明显能够看出，年长一些的学子更晓得规矩。不论参赛与否，尽皆井井有条，不乱秩序。
难道这赌局，还真成了九宫学府的“惯例”？
什么道理？
沈兰亭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不解的人。
而这个人，有一位格外善解人意的师兄。
“观赌观赌，你可别小瞧了这赌局。这赌局之大，普通人可轻易攒不起来。即便是九宫学府，能够引来这么多青年才俊的，也就唯有眼前这些人。又或者说，唯有二殿下在的赌局，才是真正的观赌！”
“这么神奇？可说来说去，不也会是赌吗？”
“诶——，这可不一样。寻常赌局，再大也不过是些金银钱财、功法灵宝，但他们要赌的，是眼光和人才！说得势利一些，那是前途和资源！”
邱师兄笑道：“不论你是想封侯拜相，还是想名扬天下；就算只是为了提升境界，或者观摩切磋，找到合适的师父、对手、搭档，甚至有幸一挚友，也是大有好处的吧？但这些，可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出来。”
少年懵懂点头。
沈兰亭却已经瞬间明白过来。
普天之下，还有比云螭帝都更有威望的平台吗？
有比云螭皇室更富裕的底蕴吗？
有紫薇九宫这般聚集无数人才，还交融无阻的氛围吗？
……
这里人人天骄，随手的一招一式，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能都是一场顿悟、一次奇遇。
对于同为天才的九宫学子来说，亦是一次结交朋友、扬名立万的机会。
更何况，他可太清楚墨玉响的出手之阔绰了。
连他都会时常觉得眼馋的资源，落到下面去——可想而知的疯狂！
“算了，你不懂这些，那我就给你举几个例子好了。这观赌啊，‘赌’出来的最出名的两位天骄，一位成了现下九宫学府最年轻有为的夫子：八雅之棋；一位，”邱师兄朝天一指：“成了当今大总管的亲传弟子，现在最当红的少监！”
“啊、啊？！那岂不是成了太监？这有什么好的？”
邱师兄被气得一个仰倒，抬手猛敲他这榆木脑袋：“叫你多读多看，连帝都规章制法都没记全，你念的个什么！”
“我泱泱帝国，从不用靠这些手段制约用人！你这话可别叫中御省的大人们听见，否则，小心他们把你给割了当‘太监’！”邱师兄阴恻恻地威胁。
“咳！”原本也没学过这些的沈兰亭尴尬扭头，猝不及防地呛咳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对，故作自然地又补上尾巴：“咳咳。”
“好好的，你咳什么？你也想下去比一比？”墨玉响扭头，神色古怪地看向他。
“多谢殿下关心。”沈兰亭立马板正表情，“我就是、见这风有点大，想是否要为殿下搭件披风。”
“噗嗤。”这回是一位嫩黄衣衫的少年郎。忍俊不禁地拿目光揶揄向墨玉响：不愧是你等待多年、千挑万选出来的亲卫。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墨玉响：“……”
果然是个呆子。心虚得怕灵境对面的人都要看出来了。
如此不晓帝都中事的人，怎么脑子犯抽偷摸进的帝宫？
一颗脑子尽长胆上了！
“不需要。你如此身娇体弱，自己留着吧！”
得到墨玉响气冲冲地一句回应，沈兰亭默默闭上嘴，心中也略显窘态。
上一秒的狼狈还没过去，就听少年再来一声惊呼：“哇啊！师兄你说得这般好——我的弓术也不错，师兄你看我能去吗？”
说完，得到首肯的少年就欢天喜地地窜进了候选队伍里。
沈兰亭：“？？？”
你方才的大义凛然呢？
沈兰亭木着脸，一边收回先前同道中人的赞赏，一边想：这帝都，难道就没一个是正常人吗？
“时候差不多了。玉响殿下，走吧。”墨朗月见着最中央的草地上列出的队伍，朝墨玉响一扬下巴，迫不及待。
墨玉响哂然一笑，跟着站起身：“这还是头一回见有人上赶着想输的。不欺负你，你先选。”
“那我就不客气了。”墨朗月坏笑一声，当即指向队伍中自己最看好的两个人，唯恐被墨玉响抢走似的。
“这个朗月，看来还是没有长记性啊。”
熟悉的一身黄衣。这少年看上去要比其他人年长个几岁，一位皇子和一位小王爷离开后，隐隐有领头人的地位。按理该是更加沉稳可靠。
但他手里握着墨玉响的名牌，感叹地笑出声。俨然是对墨玉响的胜利胸有成竹。
“是啊。可惜，我抽到的是朗月的牌子，只希望他这次能争口气了。”另一袭白衫唉声叹气。
沈兰亭看过其他人，无一例外，他们似乎都很看好墨玉响。
忍不住又仔细回想一遍自己认识墨玉响后的种种事迹，沈兰亭心中堆满问号，到底也没搞明白，这种近乎盲目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就好比一个成天不干正事的人，真的能做到学富五车？
沈兰亭以前的答案是笃定的，现在却愕然发觉，他竟然不那么确定了。
——这帝宫，当真是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尊主大人今天的眼神也不太好哦#
#恭喜两位嘉宾，至今依旧都不太理解对方的“为人”呢[狗头]#
二殿下：圆润点。
尊主大人：滚！
#好嘞您诶！明天继续呀~！[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