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心镜中代表布灵舒的水花不稳地晃了晃。
还没完，不止一个谢不休！
几乎是同时，台上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谢不休。
“这两个人里，只有一个是真的谢不休，另一个则是捏造出的幻象，一炷香后，你可以选择救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则会被抹杀。”
火焰中的声音饶有兴致，“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你可以自由检验，但她们不会和你对话。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朋友的死亡 …我真的很期待看到你那时的表情呢。”
火焰说完，台子上凭空出现一只香炉，中间插着一柱普通尺寸的香，正在缓缓燃烧。
经典的点秋香套路。
但她可不是唐伯虎。
布灵舒并没有马上查验两个谢不休的身份。
既然要引她暴怒，那就不可能给她二分之一的机会，谢不休可以说是必死。但留这一柱香，与其说是给自己的机会，布灵舒反而觉得更像是虚耗在拖延时间。
拖延 ……找到谢不休的时间。
布灵舒微微一笑，闲庭信步地走到唤心镜旁。
“从一开始我就有个很好奇的事情。”布灵舒悠悠地对着唤心镜吹了口气。
唤心镜地水面很平稳，并没有被吹动。
火焰跳了跳，它莫名有些不安的预感，“……什么事情？”
“作为暴怒的关主，虚耗大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很是平静呢，”布灵舒眨也不眨地盯着唤心镜的水面，“这火焰究竟是虚耗大人的真身，还是用以伪装的面具呢？”
几乎是布灵舒的话音刚落，视线中的唤心镜就起了反应。
处于镜子水平面的下方，竟然悄悄漾起了不平静的细小水花，如果不认真看，很容易就被忽略。
果然如此。唤心镜考验的不仅是布灵舒，也是对面的人，或许这是启动条件之一，不然对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给她做演示？布灵舒回想起那团火焰跳上镜子的动作，恐怕就是那时候不留痕迹地将自己也记录进去了。
布灵舒有些感慨 ，你可真他爹的是个天才啊布灵舒！
香燃烧了三分之一。
布灵舒跃过茫然站着的两个谢不休，一步一步走近那团火焰。
“你到底是谁呢？魂主？魄主？魂体？”
那团火焰沉默不语，既不前进也不后退，静静地看着布灵舒朝它走来。
“还是，你其实只是一个破败茶馆的老板娘呢？”
火焰凝固了一瞬。
布灵舒回过头去，唤心镜的下方水花剧烈，凭空浮现了一条浅淡红线。
“您终于认出我来了。”火焰褪去，苏岚秀丽的脸露了出来。
她眉眼隐含哀愁，看着布灵舒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只可惜太迟了，我们是斗不过虚耗的。”
“它早就知道你们会兵分两路，于是，它控制我在这里和你比试，自己则去了茶馆深处。”
布灵舒眉心重重一跳。
“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什么魄主，我只是虚耗的傀儡。但规则不会骗人，这两个谢不休，一个是真的谢不休，另一个是虚耗本人。”
“虚耗界没有魄主，魂主死亡后，整个虚耗界都会坍塌，您可以趁着坍塌之前前往下一关，但我们都会死。”
苏岚双眼通红，竟屈膝跪了下来。
“求求您，救救虚耗界。”
苏岚这话一出，立马就有鬼想逃，没想到离开竞斗场的通道不知什么时候被封上了。
成鬼者若是死亡，那就是没有转世没有来生地彻底消烟消云散。
这下连着台下也跟着跪了一片，万鬼同悲。
布灵舒头大如斗，别人怒闯地狱都是拳打阎王脚踢判官，到了她这就天天拯救地狱群鬼于水火，堪称地狱救世主。
更糟糕的是，布灵舒发现香炉中的香已经烧到了二分之一。
竞斗场外，暗红的沙土一望无际。
眼球鬼朝着竞斗场的方向骨碌碌地滚，虚耗界里没有风，八里地纯靠鬼努力，它的大眼球都快滚干了。
滚着滚着，眼球鬼忽然被硌得一个踉跄，它刚刚似乎撞到了一个异物。
眼球鬼定睛一看，在一片暗红色的沙土中，鼓出来了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远远看去竟跟沙土成了一个色。
怎么会有鬼被伤成这样？
眼球鬼狐疑地凑了过去，试探地开口， “鬼友，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那人脸埋在沙土地上，低低痛吟，“劳烦…能送我去竞斗场吗？”
眼球鬼啧啧称奇，“你这也太拼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吵架啊？”
那人抬起半个头，沙土和血糊了一脸，“我重要的好友今天比试，我要去支持她。”
今天比试的只有布灵舒和虚耗，虚耗作为一界之主又神出鬼没，是不可能会有好友的，眼球鬼想到这里的大眼球一亮，“猪王？原来你也是同担！”
它二话不说用头把那人往头顶上一拱，稳稳地驮着那人，“不知同担叫什么名字？”
那人气若游丝，衣角没被血浸透的地方才能看出些许黄色，“…我叫谢不休。”
“谢不休是吧？好，你可坐稳了！”那眼球鬼气沉丹田，一声大喝，“谢不休！你屁股冒火直冲二里多，一路狂飙又窜又虚脱！”
谢不休：……
诅咒再度应验在眼球鬼身上。
它屁股后头喷出了长长地火焰，咻地往前冲，速度可比之前滚得快多了。
就是一路噗噗噗地，动力能源有点味儿。
要是布灵舒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天呐！火箭！
转眼冲出了二里地，眼球鬼的脸色开始有点不太好。
“那啥，我这几天没吃东西，库存可能不够了，谢不休，你一会得帮我想想新词。”眼球鬼噗得断断续续的，谢不休被颠得上下晃荡，她拍拍眼球鬼，安慰道，“你放心，我这里够。”
一路上谢不休和眼球鬼互相轮流搭载对方，堪称虚耗界施肥第一组合。
谢不休真的觉得就这样下去，过段时间说不定寸草不生的红沙土都会肥沃到能种出庄稼来。
好在，竞斗场终于到了。
身上的伤痕都不算什么了，谢不休从眼球鬼身上下来，两腿都窜得颤抖。
拉不了了，她半滴都没有了。
奇怪的是，竞斗场前竟然没有鬼怪在排队。
谢不休试了一下，发现是因为通道入口被封住了，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她心一沉，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布灵舒危险了。
眼球鬼软得跟个皮球似的，它挪到谢不休身边，“我知道有一个偏门能进，就是要鬼友你吃点苦头。”
谢不休眼神坚定，“没关系，我不怕吃苦头，鬼友带路吧。”
眼球鬼神色赞许，它领着谢不休转了一圈，在离草门好几米外的空地上站定。
“鬼友，就是这里了。”眼球鬼表情很是严肃，“现在，你面朝西。”
谢不休依言照做。
“跪下。”
谢不休没犹豫也跪了。
“大喊三声：爹爹开门！我回来啦！注意，边说还要边嗑响头，不响不行。”眼球鬼怕谢不休听不清，还格外贴心地重复了一遍。
谢不休：……
时间回到半柱香时。
布灵舒往地上一坐，直接摆烂。
“我不选，既然我只要保持不愤怒就可以通关，那我为什么要背这个锅？你们别求我，去求那个抹杀虚耗的人，求它手下留情，留你们虚耗界一命。”
台下的鬼震惊了。
“我、我们这么支持你，你怎么这样对我们？”
“狼心狗肺！虚耗大人，我错了！求您显灵！救我们一命吧！”
「叮！您的敬佩值存在大幅波动，请谨慎行事。」
布灵舒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话锋一转，“你们真想让我救也行，那你们得承认这场比试是我赢了。”
这话有意思，苏岚不留痕地打量了布灵舒一眼。
在选文斗武斗的时候，规则就提了，赢到最后的人可以见到魂主，这猪头还挺会钻空子。
“怎么样？只要承认了，我就救。”布灵舒懒洋洋地撑着脑袋，表面上侧躺着看着台下的人，实则余光紧盯着苏岚。
“我不同意，比试明明没有出结果。”苏岚摇摇头。
台下的鬼分成了两派，互相吵得不可开交。
“行，那你们不同意的鬼去说服苏岚吧，反正只要大家统一认为是我赢了我就选，有二分之一的机会能救大家，不然我就一个人美美去下一关咯。”
群鬼视线转移，这下压力给到了苏岚这边。
香还剩三分之一。
布灵舒时不时凉凉地提醒，在生存高压之下，有些大胆的鬼怪干脆翻上台子，不靠近布灵舒和两个谢不休，单单将苏岚围了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一根再厉害的舌头也吵不过一百张胡搅蛮缠的唇舌。
偏偏选了文斗的路线，又有不能打架的规则，憋得苏岚着实郁闷。
布灵舒就在唤心镜旁看着，下方的水面跟烧开的水似的咕嘟咕嘟翻腾起来，可见此刻苏岚被烦得要命。
谁让她不高兴，她就给谁找不痛快！布灵舒相当满意。
此时正好趁着苏岚看不见她，布灵舒悄悄地钻下了台子。
“同意了！苏岚终于同意了！”
群鬼爆发出欢呼。
“猪头怪！你赢了！你赢到最后了！”
鬼怪们高兴地大喊，转了一圈发现台上不见了黑色小猪。
去哪了？香烧得只剩个尾巴了！
“在那！”有鬼眼尖，发现了布灵舒正呆呆地站在写着规则墙底下。
众鬼齐齐向她涌去，要将她抓到台上，布灵舒却只是怔怔看着那斗大的字，随着刚刚鬼怪们的呼喊，那粗狂的笔画上正微微发起了光。
“……虚耗？”她有些不确定地试探低唤。
笔画上的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虚耗！真正的虚耗大人在这里！”布灵舒忽然大叫起来。
众鬼正好都聚集在墙下，愣愣地顺着布灵舒的话重复。
“虚耗大人？在墙上？”
“真是虚耗大人吗？”
“怎么会！虚耗大人怎么可能…等等！这字在亮！”
随着越来越多的鬼提到虚耗这个名字，笔画上的光越来越亮。
“阴饕餮大人，您该回台上了。”
苏岚站在群鬼之外，看着布灵舒的表情说不出地阴森。
布灵舒和她对视了一眼，火速扭头。
“这位鬼兄，借你脑袋一用！”布灵舒后肢发力，一举跳上某个身材格外高挑的鬼怪脑袋上。
黑色的猪蹄将墙面敲得梆梆作响。
“起床啦！再不醒就要被偷家啦！虚──耗──！”
墙上的字渐渐黯了下去，除了墙灰扑簌簌往下掉外什么也没发生。
“一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苏岚冷笑。
台上茫然站着的“谢不休”们身上闪过一道银芒，两人竟是即将被同时抹杀！
“你不讲武德！”布灵舒怒斥，代表布灵舒的那面唤心镜一阵心潮澎湃。
苏岚手指微动，神情流露出某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是你不遵守规则在先。”
充满危机的银芒闪过后却消失了，苏岚眉头一挑，立马掉头就走，布灵舒总觉得她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道隐含怒气的嗓音响起，整个竞斗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哪来的狗杂碎，还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