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记得我也只是两三日未来吧，不知这位公子是……”

青莲好奇得戳了戳玟小六。

“捡来的乞丐。”

玟小六咬了一口饼子，漫不经心答道。

“这可不像是小六师父，这种闲事也管？”

青莲沿着那人四周走了几步，见他拘束又无措的模样，不由啧啧称奇,又附于玟小六耳侧，“依我所见，此人绝对有大来历。小六师父艳福不浅啊。”

“不过是无处可去的臭要饭的，哪来的大来历。”

旁边的人似乎不知道她们在讨论他，又自顾自得开始忙活开了。

九尾狐，难道是涂山氏的人？

青莲若有所思，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什么也没有揭穿。

此后又过了大半年，那人身上的伤口几乎好了一大半，再穿上廉价的粗麻衣衫，也掩盖不了其清雅的风度和华贵的仪态。

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美无暇，和回春堂怎么看都是格格不入。

对了，格格不入的还有一个。

见青莲忍不住流露出欣赏的眼神，玟小六小声道。

“看呆了？”

青莲愣了半晌，忽而笑意盈盈。

“才不会呢。我的眼睛只看得到心心所念之人。”

切，无聊的执着。

玟小六继续啃着自己的鸭脖子，对养伤快要结束的男子怯怯的眼神熟视无睹，熟练得挥了挥手。

“如果腿脚疼得不厉害，尽量多动动，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可以离开了。”

男子低头，声音低哑。

“我、无处、可去。”

“原来他不是哑巴啊。”

大半年都没听见他哼一声的麻子不可思议得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才知道。”

串子同样嘟囔着，“这不是害大家白操心吗。真是鸡贼。”

玟小六翘着二郎腿，继续嚼着自己嘴里的鸭脖子问“无处可去，真的假的？”

男子点了点头。

玟小六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摇了下头。

“不知道？忘记了？不想告诉我？”

“你、救我。我、是、你的仆人。赐名。”

“这不是很好。正好又捡了一个，我听说麻子和串子也是小六师父捡回来的，小六师父真的人美心善。”

心善倒是真的，人美就……

青莲姑娘属实滤镜太深了。

在场之人，能称得上美貌的，不就只有你和那个人，至于六哥，非要比较的话，妥妥的云泥之别啊。

众人内心吐槽着。

“不需要。这家伙一眼看上去，就很麻烦。”

“我、听你的。”

“服从性不错呀。”

青莲看到男子可怜兮兮得注视玟小六的眼神，佩服得颔首沉思。

我要是有他这个脸皮，是不是早就拿下那个九头妖了。

着实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出青莲所料，玟小六无可无不可得收下了这个帮手，并凭借一株草药的叶片为男子正式取名为“叶十七”。

在清水镇定居转眼已有两年有余了，花钱照顾娘亲的仆妇这些时日来，也算是尽忠职守。

青莲示意仆妇们聚集一处，声音和缓又温柔。

“劳烦诸位为我阿母操劳了。这里是这个月的酬劳。”

荷包里银元宝装得满满当当。

就这一点来说，她无疑是个及其大方的雇主。

可是……

有一仆妇似乎没忍心，“小姐总是在窗外看夫人，何不多去和她谈谈。”

“我自有主张。”

青莲难得严肃起来，仆妇们自是不敢多言，纷纷退了下去。

难道是我不想要见阿母吗？

大概是离开了东羿，阿母的疯病好了不少，时不时还露出笑容，和身边的仆妇们交谈时已看不出过去发狂的模样了。

然而，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没有出现。

青莲心中波澜不动。

事到如今，再为此感到伤心难过，反而落了下乘。只要阿母多快乐上一天就好。我的心情根本就无关紧要。

暮色渐沉，熟悉的身影径直推门而入。

“相柳大人。”

青莲睁开了双眼，朦胧的睡意很快消散了个干净。

起身，为自己披上外袍，她坐到了床榻之上。

“最近又有很多仗要打吗？我都很久没看到你了。”

声音像是小猫撒娇一般热络。

“你的母亲没事吧？”

“相柳大人是在关心我？”

青莲抬头，冲相柳笑了笑。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你没有去和她谈谈？”

“她不会想要见到我的。”

似乎想要立刻逃避这个话题，青莲将相柳拉到了自己床榻之上，语气尖锐。

“若她还记得是我的阿母，一定不会纵容男子入我闺房。显然她已经忘记了，这样也好，生命的最后时光，至少也是快乐的。”

相柳看着隔壁房间的灯火辉煌，又见有人影走来走去，摇了摇头，否定了青莲的想法，“不，她记得。去看看她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青莲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彼时完全感觉不到和心仪之人贴近的暧昧，跌跌撞撞得走下了床榻，迟疑着试图推开了自己身边的房门。

房间里，灯笼和烛火把一切黑暗埋藏。

阿母的声音沉稳又熟悉。

“进来吧。”

青莲小心翼翼得走进了房间。

良久，二人皆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余一室清冷寂寥。

“他还不错。”

“谁？”

青莲怔住了。

“刚才你房间里的那个人。虽说是个妖怪，还算是有分寸。”

阿母不只是一次看到过相柳大人？

难道？

青莲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要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得将你交到他手上了。”

阿母无比怜爱得摸了摸青莲的头。

“你长大了啊，莲莲。”

“呜呜呜……”

闻言，青莲委屈得落下了眼泪，就像是一个孩子受到了欺负后的难过。

“不要哭。”

阿母的手是粗糙的，瘦巴巴的像是枯死的树皮，甚至还不能每一根都伸直。

光阴怎会如此无情，阿母老得太快了。

青莲咬了咬自己的手，流淌出斑驳的血液，想要喂给自己阿母喝，却被她摇头拒绝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莲莲，我是人类，你和我不同，能陪伴你岁岁年年的，唯有同样漫长的生命。”

阿母低头为她处理手上的伤口，一如过去那般温柔。

青莲不觉有些看痴了。

这样的画面，真的像是做梦一样，她不禁傻乎乎得笑了。

“让他也进来吧。”

“相柳大人？”

青莲彻底陷入了迷茫，竟不知他们何时认识的，又有怎么样的交谈。

门外无声等待的相柳耳力惊人，径直推门而入。

“我就把她交到你手上了。”

阿母将青莲的手放在了相柳的手上，一瞬间她想要惊叫出声。

出大问题了。

阿母肯定是误会了。

要是惹相柳大人生气……

“嗯。”

然而，一切想象中的画面都没有发生。在相柳点头后，阿母缓缓得合上了眼睛，嘴角还残留着适才的笑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阿母的生命力消失了。

青莲无力得跌倒在她身边，一时竟陷入了恍惚之中。

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别哭。”

相柳的怀抱异常得温暖，至少，现在让我忘记一切也好。

相柳大人，谢谢。

至少，是你让阿母没有抱有遗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