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蘑菇？鬼菇？

“想喝水自己倒，就在桌上，除了黑色的杯子，其他都可以用。”判官用鬼爪一般，黑红渐变的左手梳着湿发，调律者看着那比右手更尖锐的指甲，总担心他会把长发丝梳断。

冥灵湿哒哒的样子和平日不同，失却了干脆果断的性格和上翘碎发所带来的锐利感，给人更柔和乖巧的感觉。

想揉揉他的头发。

调律者心想。但他也只能想想了。

顺着判官的指示给自己倒了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调律者回应他的上一句话：“窗子那边的，是鬼菇吗？”他至今都不清楚鬼菇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游戏里没有解释，随口提出这个概念，最多有个叫“鬼菇沼泽地”的服务器。

“不是，只是普通的蘑菇而已。”判官面色不改，语气不变，但调律者莫名觉得他有些沮丧。

“最多，蕴含毒素，对人类有致幻作用，你不要随便碰它。”他补充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养鬼菇？”调律者产生疑问。

然后判官的面瘫脸上流露出些许遗憾。

“我本来准备要养的，还想把所有种类都养一遍。”

“本来已经准备好适宜鬼菇生长的地方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它们最后都不愿意跟我过去。”

“总的来说，还是地盘不够大。它们挤在一起就容易闹矛盾，吵架打闹或者互相攻击。”

等下，所以鬼菇到底是什么东西？植物动物还是怪物？

调律者更加迷茫。

16.先不听书

判官看出他的疑惑，走进房间再出来，拿给调律者一本书，《鬼菇百科》。

见白发少年翻开书，他便毫不见外地坐在调律者旁边，凑过来，用右手食指指着图片，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调律者想，自己应该好好听他讲解的。但是注意力全被判官本人勾走了。

墨色长线从冥灵的袖口中探出，一直延伸到手背，每节指骨根都纹了小痣一般的墨点，天生的黑色指甲比书本上的墨字更能吸引单推人的视线。

调律者知道衣袖掩盖之下是墨色“生死”二字，也是他身份与工作的诠释。

余光扫过随着他躬身动作而开得更大的领口，只一触便逃开，根本不敢深入雪地。

稍一抬眼，看见小崔头发之间小巧的耳朵，以及耳孔的一点。原来他洗澡时会把长长的耳饰拆掉。

鼻翼轻翁，清新干净，带着水意的好闻气息扑鼻而入。调律者怎么会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在他出神之际，少年沉冷清澈的声音遥遥传来，如九天落下的天籁。

视觉，嗅觉与听觉，都向调律者反复强调，他隔着屏幕心心念念的小冥灵，就在自己的身侧，毫不自知地紧挨着他。

飘荡的意识甚至生出调律者辨析不清的绮丽念头。

想抱住他，想轻吻他，还想着，要是能更亲密一些，就好了。

但调律者知道，自己显然在想桃子。

做朋友都八竿子打不着呢，做恋人就更八字没一撇了。

“你没在听。”没多久判官就发现了这一点，短短的眉毛皱了起来，一副略带不虞的神色。

“对不起……”调律者光速道歉。

“比起道歉，我更想要知道原因。”判官嘴唇下抿，“你不想听？还是不喜欢鬼菇？那为什么一开始要问我？”他还以为知道“鬼菇”的外来者，一定对酆都鬼菇慕名已久。

判官对调律者走神的事稍微有些气恼，但更多的是失望。本以为好不容易找到同好，结果只是自己的误解。正要合上书，却被对方制止。

“不，不是！我还想听！”调律者压住他的手背，阻止他的动作，慌乱地解释，“你刚刚，靠太近了，让我有些……紧张。”

“哦，抱歉。”判官简单应一声，道歉，然后把身子挪远，不再像刚才那样，以近乎黏着调律者的姿势。

简直血亏。

他后悔不已。

“要继续，听？”判官歪着脑袋确认。

“听！”

单推人被可爱到瞬间满血。

17.所谓鬼菇

仔细听判官介绍了许久，调律者终于明白传闻中的鬼菇究竟是什么东西。

往往有人会错误地理解为，那是一种和冥灵共生的蘑菇，或是和蘑菇共生的冥灵。但冥灵与蘑菇的关系，就像是魂灵附于躯体，当它们结合在一块儿时，就已经成为一体。因而不再是冥灵，也不再是蘑菇，而是成为“鬼菇”的新物种。

蘑菇承接了冥灵的意识与夙愿，会长成更加奇妙诡谲的样子；而冥灵也沾染了蘑菇的习性，喜爱阴暗潮湿的地方，需要泥淖，水分，以及土壤中的其他物质维生，聚居的地方往往是沼泽地。

此外，冥灵的魂体可以部分离开蘑菇的身体，变作千奇百怪的眼睛嘴巴，还有手和腿，可以拖着身体换片适宜的土地生活，自然也可以跟其他鬼菇吵架打架。因为蘑菇没有大脑，所以冥灵本身的智性会逐渐减少，变得像人类孩童那般幼稚无邪。而随着共生时间的积累，鬼菇又会像老者一样，不再如初生般活泼吵闹，行动思维都迟缓下来，魂体也会收回宿体中，还总爱蜗居在安逸熟悉的地方，除了时不时说一两句前生说惯的的话，几乎是一朵长得比较奇怪的蘑菇了。

至于被判官养在家中的那朵蘑菇，确实是因为酷似鬼菇才得到这种殊荣。

深红色的菌盖上有两块黄色的圆，像极了两只眼睛，仔细一看，蘑菇的胖菌柄上又分了两条细小的分支，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一对手臂。远远一看，就像是鬼菇撑着身体瞪着你。

如果自己是鬼菇的话，一定会乐意被小崔养在家里的。

“怎么样？”判官带着圈号的蓝色右眼转向他。

“还挺有趣的。”多少有些爱屋及乌的滤镜加成，调律者感觉鬼菇确实是奇妙又可爱的物种。

18.赴眠

讲了半个钟头的鬼菇，判官打了个哈欠，

“不知不觉这么晚了。”他看向墙上的表，“该睡觉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和调律者说了。他家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所以调律者只能睡客厅的沙发。

除了不要动乱他的东西，也不要太吵，判官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临睡前，把备用被子枕头等日常用品的位置告诉调律者后，他就抱着书进房间睡觉了。

调律者看他披散在脑后，因惯于编成三股辫，散开来便显得微卷的长发，还带了一点湿意。到最后也没开口……头发没完全干就睡觉，对冥灵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他熄了灯，看着角落里发出荧光的瞪人菇，走回柔软的沙发上躺着，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不知多久才从无意识的黑暗中坠入奇诡的梦境。

19.兆梦

调律者抬头，看见阴暗凄厉，浓黑点缀着血红的案堂。两侧站着十多个手执棍杖的黑色鬼魂。漆黑的口中齐齐吐出恐吓威胁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如雷震耳。

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从威严的内堂走出，立于案前。

是身着一暗红色衣袍，还把长发高束成马尾的判官。

惊堂木一敲，鬼魂的恐吓声立刻被截断。

“那么，在此供认你的罪行吧。”

少年声音冷漠严肃，眼神锐利无情。

调律者意识到，他是在和跪着的自己说话。

20.流连

白发少年猛然惊醒，陌生的房间昏暗无光，表钟还在滴答作响。他坐起身来，赤着上身，擦了擦额角冒出的虚汗，捂着还在惊惧狂跳的胸口。

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

但调律者很快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被子底下乱动，伸手一抓，摸出一条细白的手臂。

接着，小崔从被子里面钻出脑袋，奇异的双瞳仰视着他，略显三无的脸上传递出浅淡的亲近之意。埋在被子下的肩背，如水面上的波光，一闪一白。

调律者感觉到冥灵身体的微凉，看见他伸出一白一黑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背。

冥灵朝他浅笑，吐舌，又垂头，在他的腹部。调律者伸手轻轻压住少年的呆毛，肚脐上勾挠着湿凉。

感觉有些热。他忍不住翻了身，与少年调换了位置。然后玲珑的膝盖屈在面前，山谷下一片雪色。

冥灵毫不掩饰，也不羞涩，漂亮的异瞳一眨不眨，流露出好奇又期待的情绪。

调律者捏住他细细的脚踝，手掌滑到底，将他轻轻展开……

21.洗被子的理由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气息。

“你醒了，兆。”判官坐在沙发的对面，喝着已经温凉的咖啡，注意到调律者微颤的眼睫。

“嗯唔……小崔？”白发少年睁开迷蒙的赤色眼睛，还没分清梦与现实，才看清熟悉的面孔，便哑着声音亲昵地叫出。

“看样子，并没有做噩梦。”判官总结道。他留意了蜷睡的调律者好一会儿，睡颜安稳放松，也不是突然惊醒。至于少年的话语，他只以为是梦话，没有把那一声亲昵的呼唤放在心上。

“我待会儿就去上班，”他把手边的两本一厚一薄的书推到调律者面前，“昨天晚上没来得及和你说，办非灵体常住证还需要完成一个考试。涉及《酆都居住有关规定》和《冥界律法纲要》。很简单的，你今天先看完，可以在书上做笔记，等我晚上回来再同你讲。”

“诶？”为什么穿越了还要考试？

调律者不知为何有些抗拒，却不敢表露出来，直接答应道：“好，好的。我会看的。”他撑起半身，凑近看桌上的两本书，没注意判官盯着他盖了一半的被子若有所思。

“兆，”判官突然叫他，“你等下帮我洗掉这床被子，然后用浴室里的暖风机烘干，不会用的话，说明书在这个抽屉里，第三个蓝色小册子，用完放回原位，沙发的话……”

听冥灵仔仔细细交代了好长一段，调律者虽然懵逼，但还是努力把他说的记下，听完还向他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

他没来得及深想，只以为对方有洁癖。

交代完判官就离开了。

正要起身洗被子，突然感觉到腿间的湿凉黏腻，调律者猛地翻开被子找出被弄脏的一小块。浅色的被子上，一眼看过去相当明显。

完，完蛋了。

他的脸后知后觉地羞窘成番茄色。

另一边，乘着生死薄出门上班的判官脑中在想，人类在这个年纪还会尿床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可是我两天的努力！明天，明天我就要开始写作业了（悲）。

9/15

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