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武派臣子心中不悦，但他们早已经习惯，都不敢表露出反对的态度来。

最终付诸行动的只有武顺。她不希望皇后妹妹发展得好，妹妹的地位稳固，她的希望就渺茫了。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主意。既然皇后找的理由是尽孝，那让贤儿亚献也是可以的呀。

于是她夜间找到皇上倾心侍奉一番，事后呢喃软语吹耳旁风：“陛下，臣妾听闻陛下要让妹妹充当亚献，觉得略有不妥。”

接着她详细解释：“妹妹虽贵为皇后，但她终究是名女子。按照礼法，总是不该参与封禅这种大型典礼的。况且她之前是先帝的才人，身份敏感。臣妾怕太穆皇后、文德皇后对妹妹的过往不能满意。”

最后她提出意见：“陛下若是想用亲人行事，其实可以从皇子中选择啊。太子要监国，无法前去。那就可以选沛王、英王嘛。他俩都是李家人，身上流着两位皇后的血，相较妹妹而言，肯定要亲近多了。毕竟妹妹和两位皇后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们是男孩子，也没有违背传统，更加的名正言顺。”

皇上思索片刻，觉得她说得也挺有道理，便趁门下省还没审核结束之时，迅速派人将诏书拿了回来，准备重新规划。

皇后耳目众多，旋即得知此事。她当然很生气，她也不会放任。她从不纵容任何人的威胁，不管那人是谁。

很快，她亲自登门找上姐姐武顺。

武顺见她到来，率先阴阳怪气：“呦，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妾身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望娘娘海涵。”

皇后开门见山，直接冷冷威胁：“阿姐啊，我很看不惯你试图靠儿子上位那种行为。我希望你适可而止，不要坏了我的大事，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武顺虽然没有名分，却也是皇上的人，可不怕恐吓。她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好意思说我靠儿子上位呢？你都四十岁了，还拼了老命又怀一胎，只是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儿子而已，”随即她歪歪头嘲讽，“怪我喽？”

皇后闻言不由得笑出声，她摇摇头鄙视道：“真逗！你以为我是你吗？我就是想要女儿，谁稀罕儿子啊。”

武顺翻了个白眼回道：“咱们姐妹都是女人，谁还不了解谁啊？不要口是心非了。你生不出聪明又健康的儿子，拿我撒气做什么？天意如此，不行就是不行。你自己再强大也没用，你生下的那群阿斗照样还是扶不起来。”

皇后眼中寒光乍现，身上散发出一种威慑极强的王者之气，出言警告：“你仿佛不知道招惹我的都是什么下场。看在你是我姐姐的面子上，我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听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哎呦，我好害怕呀！”武顺双手捂上心脏、皱起眉头、歪头夸张地说。不过转眼之间她又将手放下，接着抬起头、扬扬眉毛、瞪大眼睛挑衅，“你放马过来好了，我正想知道皇上会不会听信你的谗言杀了我呢。”

皇后失望地再次摇摇头，面无表情冷脸提醒：“皇上杀儿子都不眨一下眼睛的。你还对他抱有期待呢？他除了自己，谁都不在乎。”

说罢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坐在回宫的车上，她静静思虑半晌，最终决定满足姐姐找死的需求。

她当然不会走官方程序处理掉姐姐。姐姐不是男人，不用像杀男人那样得先扣个帽子再杀。在眼下这种社会体系下，杀女人太简单了。

她做上皇后之后，每年都会分析户部汇报的人口数据，也会看很多判文。她知道每年枉死的女人有多少，也知道绝大多数都白死，凶手继续逍遥。

她清楚当代社会只有男人受害，官府才会追究。女人受害，如果没有为她鸣不平的男人出面帮忙讨公道，那官府都不会理睬。最终她只能成为奏疏上的一个数字，甚至连数字都做不成。

可惜姐姐不明白，竟然以为自己会像她的男性对手那样，将被告到皇上面前，由皇上裁决。

对付姐姐，明明就是悄悄消灭最方便有效。

她唯一的靠山是皇上，可皇上是个相当凉薄的人。即使他不愿姐姐死，但姐姐真死了，他也是不会追究的。无奈姐姐连这些都没看透。姐姐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想到，还是重新投胎换个脑子吧……

翌日，武顺便失踪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大人物自然是杨丹。她急急忙忙找到皇后求助：“畅儿，你姐姐不见了。她一晚上没回家，也没来宫里，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快派些人去找找吧。”

“阿姐已经入土为安了，不要去打扰她了。”皇后平静的回应。

杨丹的悲伤被二女儿的镇定压住，只剩震骇，她惊愕不已责问：“什么？你杀了她？为什么？”

皇后冷冷地说：“我是没办法看着绊脚石挡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的。”

杨丹眼中迸出泪水，压制着怒火道：“她是你姐姐！”

皇后却依然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回道：“她是我儿子也没用。我的目标很高贵，阻挡我的拦路虎都得死。”

事已至此，杨丹无可奈何。她不能告发皇后，毕竟她就只剩皇后一个女儿了，而且她是支持皇后的梦想的。她只好向皇后打听好位置，自己偷摸前去给武顺下葬、烧纸、祭奠。

想追究韩国夫人一事的，只剩她的两个孩子：儿子贺兰敏之、女儿贺兰敏婼。但他们别无他法，只能求助于皇上。

皇上派出人手去搜寻，结果自然是没找到。几日过去，毫无进展。这时大家心里就清楚了，韩国夫人大概率是已经没了。而和韩国夫人有重大利益冲突的只有皇后，并且这几日皇后都没有表现出过着急、悲伤等情绪。

皇上也明白了，不过他确实是不愿追究。他的大帮手皇后，他是很难动也不能动的。他觉得武顺没有其他帮手，那两个孩子又没有闹事的能力，他就算不追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倒是追究了才更麻烦。这件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于是调查草草收场，事情不了了之。

那两个孩子自然很不乐意，但他们眼看皇上也不再帮忙，只能接受现实。

他们也推断出很可能是皇后派人杀掉了母亲，欲自救也想报仇。但现在没人主动帮他们，他们只好考虑靠自己。

然而兄妹俩的智商和外貌都随了母亲武顺，漂亮又无脑。吃多少堑也长不了一智，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一次又一次。

敏婼觉得仇人是皇后，那她想报仇就只能求助皇上，于是她步了母亲的后尘。为了达成目的，做了皇帝的嬖宠。［1］

皇上再次庆幸自己做对了。他要是之前就帮武顺报了仇，敏婼就不会有求于他。她一个娇艳水灵的花季少女，肯定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热情侍寝。

不过既然她是送上门来的，那她就是廉价的，不用捧着。于是他给了敏婼同她母亲武顺一样的待遇，没有名分，只是封了个魏国夫人给她做。［1］

至于帮她对付皇后，那就更不用想了，不可能的。她一开口，便找借口推脱就好。

而敏之虽然是男人，但是他除了出卖色相也想不出来其它办法，于是他决定强行照搬母亲、妹妹的错误法子。遗憾的是，皇上不好男色，他只能找女人。

他认为皇后虽是当朝女子权力巅峰，但是她辈分还不够大。杨丹要罚她，她不能拒绝。全国的女人之中，只有杨丹可以拿捏皇后。

于是他便去□□了杨丹。

巧合的是，杨丹在这件事上和皇上的想法一致。她也庆幸了自己没有跟二女儿反目成仇。不然这等娇嫩俊美的少年郎可不会登门献身。

虽然相比皇上那边，她还多了个伦常问题，但是她不在意。

反正她也老了，不能生育了，就是跟敏之发生关系，也不会生下畸形儿，不会祸害到别人。

而且敏之年纪还小，他的名声更重要，他肯定会藏好，不让人发现的。

而她白得了一位身强力壮的美少年，简直赚翻了。所以她欣然接受。

幸运的是，敏之不会因为她不惩治皇后就离开她。毕竟之后报仇过程中万一得罪了皇后，她还可以起到保护他的作用。［2］

皇后则重新将视线放在事业上。她安排许敬宗去询问了皇上关于封禅的事。武顺在外朝没人，她一走，自然也就没有主张沛王、英王献酒的了。皇上只好将诏书再还给门下省签核。皇后亚献一事便定下了。

是时，天公作美，五谷丰登，穰穰满家。一斗米已是降至五钱，麦子、豆类多到没人会买。［3］

未几，刘仁轨送回消息。他已带领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到达泰山，准备来年会合后，进行封禅。高丽太子福男也到达当地。［4］

皇后很开心，这样一来，封禅便是彻底妥了，不会再进行延期。

因为姐姐武顺的提议给她带来了麻烦，导致她最近对李贤有些厌恶，而女儿又太小不宜出行，所以她干脆就决定不带任何一个孩子了。

直接找到皇上提出建议：“陛下，泰山山遥路远，又要跋山又要涉水，行路太过艰辛。就别让孩子们去了吧，太辛苦了。让他们全都留在长安吧。”

可惜皇上从武顺死后，一直想要打击皇后的嚣张气焰。竟敢自作主张偷偷杀他的人，真是放肆！只是苦于没找到机会。如今皇后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他就不客气了。他知道皇后主要是不想带李贤，他就偏要带。

于是严词拒绝：“贤儿身强体壮，活泼好动，怎么会嫌累呢？再说，朕还有任务要交给他呢。他得暂摄兖州都督，指挥队伍前进，还得在登封降禅大典中刊玉泥金呢！显儿若是觉得累的话，倒是可以不去。”

“陛下？”皇后不明白，“降禅礼不是说好了从亚献开始，之后全部由女子参与吗？贤儿又不是女人，干嘛把他塞进来啊？多不和谐啊。”

“小孩子哪有性别之分？就让他做！”皇上面色阴沉，态度坚决。

皇后看出皇上对她的不满，只好收敛一下，不坚持唱反调，免得自己吃亏。便退一步说：“贤儿要是去，显儿肯定也得去啊。他俩差距那么小，若是区别对待，让他心里怎么想啊？”

皇上便翻了个白眼拍板：“那就这两个都去吧。那两个小的不去。但是刊玉泥金这个活儿不需要两个人，就让贤儿自己来吧。”

皇后觉得自己很亏，这样她的孩子不就被比下去了吗？凭什么呢？她不能任由这种结果发生。不就是一个刊玉泥金吗？她要让女儿直接参与她的亚献，压他好几头。于是提出：“陛下，臣妾还是抱着女儿吧，她还小，离不开臣妾。”

“随你。”

双方在怏怏不悦中凑合达成一致意见。

二人于十月末出发上路。太子照例留守长安监国。

不过随行队伍依然庞大非常。

仅国内便包含了除庶皇子以外的其他皇族宗室、宫人、命妇、羽林军、仪仗队、文武官员等。

其中，重臣、仪仗队两支由沛王李贤挥舞帅旗指挥。［5］

番邦人员同样极多。东起高丽，西至波斯、乌长诸国的使者，各自率领随从人员扈从车驾。

扎寨置幕时，营舍毡帐、牛马驼羊，甚至能绵延百里不绝，填满大道。［6］

队伍浩浩荡荡、悠悠然然列队前进，腊月末方至泰山。

皇后玩儿心很重。因为登封礼她不参加，所以就提前和母亲、外甥、以及赶来参加活动的同父异母哥哥武元庆、武元爽，堂兄武惟良、武怀运，登泰山、看日出、观云海去了。她还邀请了外甥女敏婼一起，可惜被拒绝。

敏婼觉得皇后外出游玩是个好机会，不如趁机好好侍奉皇上，让皇上换她做亚献。她尽心尽力执行自己的计划，见缝插针吹枕边风。

可惜皇上计算得很清楚。皇后获得亚献的资格，是多年帮他生儿育女、求医问药、处理朝政、稳固皇权的赏赐。而敏婼这种只献出年轻的身体，给与一丁点儿情绪价值的，只能赐些蝇头小利。亚献那么重要的事还远远轮不到她。这孩子真是太能做梦了。

可惜敏婼不明白，她以为时机尚未成熟，再等等一切都会好。

作者有话要说：相关史料：

［1］

《新唐书》卷七十六 列传第一

韩国出入禁中，一女国姝，帝皆宠之。韩国卒，女封魏国夫人，欲以备嫔职。

［2］

《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三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敏之既年少色美，烝于荣国夫人，恃宠多愆犯。

［3］

《旧唐书》卷四 本纪第四

麟德二年665…冬十月…丁卯，将封泰山，发自东都。是岁大稔，米斗五钱，麰麦不列市。

［4］

《资治通鉴》唐纪十七

刘仁轨以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浮海西还，会祠泰山，高丽亦遣太子福男来侍祠。

［5］

李贤墓志铭《大唐故雍王墓志铭并序》

王讳贤…麟德二年，加右卫大将军。其年从驾东封，摄兖州都督。递参心膂，兼总股肱。翊栏锜以星陈，建旌麾而岳列。

［6］

《资治通鉴》唐纪十七

丙寅，上发东都，从驾文武仪仗，数百里不绝。列营置幕，弥互原野。东自高丽，西至波斯，鸟长诸国朝会者，各帅其属扈从，穹庐毳幕，牛羊驼马，填咽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