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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还是那时的月色更让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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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未完全坠下地平线,浅灰色的空中挂着轻薄的月轮,朦朦胧胧的,像刀工一流的厨师切出来的薄萝卜片儿。奕涵倚窗而坐,这间临街的客房,只消他推开窗就能看到青石板街道上往来的人流,说实话,这样嘈杂的环境让他有些不适应。

奕涵从怀里掏出通行令,温润的玉石在暮色下泛着幽冷的光。这场逃离他酝酿了近三个月,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毫无纰漏,出来容易回去难,如果不想遭殃的话,怎样瞒天过海的潜回去才是关键。将令牌揣回怀里,他重新折回桌前,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沏了杯茶,试图忘记压在心头的这个难题。

奕涵盘腿坐在凳子上,盯着从杯口袅袅升腾的雾气,若有所思。他怔怔的坐着,良久才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凉却的茶水漫过舌尖,尽是苦涩。他放下手中的空杯,伸手勾过一旁的护身符,符身原本光滑的绸面已经被时光磨得黯淡。这个他曾爱不释手的小物什,是父亲送给他的唯一礼物,在他离家前的那个中秋节。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奕涵摩挲着手上的护身符,小心翼翼的解下绕过其顶上的细绳,顺着纹理轻旋,拧成绳股的细丝带舒展开来。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皱巴巴的丝带上蜷着几个隽秀的小楷,虽然有些地方的墨迹已经晕开,可上头的文字却也并不难辨别。

——涵儿,爹爹对不起你。你要好好的,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却让他的心悸动不已,每一个字符都像投入湖心的小石块,让原本死寂的心湖漾起点点涟漪。镰里面的生活规律、紧凑,一天、一周、一月、一年…当机械化的日常无限延展,生活就渐渐固定在一种色彩中,一个模式下。这些千篇一律的日常碾压着他的知觉,像是走进了狭长的隧道,身处其中的他无论是回首或是展望,都看不见出口。

正因如此,所以才会想要暂时逃开,哪怕只有一刻,他也想呼吸不一样的空气。如果说现在的他正在无边的黑暗中踽踽前行的话,那么这些简单的字句便像是绝望中亮起的点点荧火,即使微弱,即使虚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朝着它飞奔过去。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暂时逃离;还有一些人,正在等着他归来。

微风习习裹挟着夏日的气息,夜色沉沉,倒是月色愈发清朗。奕涵靠着墙微微喘息,原以为就算在一片废墟残垣之中,他也能轻易的分辨回家的路。可若非几个热心路人的指引,今夜任他磨破鞋底,怕是连家门都触碰不到吧。

那个在睡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温馨乐园,原来已经在他记忆中斑驳掉色了。眼前的建筑如此熟悉,却也透着说不出的陌生,是太久没回来的缘故么?

奕涵蹲了下来,抬眼望向暗色天空中挂着的半片明月,神色飘忽,他的心底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犹疑,大概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吧,他或许不该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回来。

可是,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都走到这一步了,要退缩么?奕涵摸了摸腰间的物什,犹疑不定的眼里闪过一丝坚决,偷偷看一眼也好,就看一眼。

他撑着墙站了起来,迈开发麻的双腿,借着月色摸着府墙绕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娘的屋后种着两株合欢,枝叶繁茂舒展往往探出围墙,六七月那会儿,枝头上开满大红的花儿,微风拂过像一簇簇跃动的火苗。

奕涵跃下墙头贴着墙缓缓移动,趁着黑云遮蔽月色,他飞快地穿过园池上的石桥,猫着腰折过墙角闪入圆形的院门。他知道娘亲喜静,所以府中的下人并不多,只是他没想到今夜竟顺利至此,连一个人都没撞上。

他躲在院门边的阴影处,正巧此时月亮从乌云背后探出身子,笼罩小院的墨色帐幕清冷的光线斩开,月色顺着裂痕缓慢下泻,眼前逐渐明朗的风景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慢慢契合,这些年被他强行封存的记忆匣子一下子拆封了。

屋内烛火摇曳,纸窗上人影幢动,朦胧的月色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空蒙,像一场不真切的梦境。奕涵眼中湿气氤氲,他往后挪了几步,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低声地呢喃道:“娘,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夜风送来茉莉的香气,月亮在蓝黑色的空中缓慢移动,奕涵呆呆的站着,熟悉的气息直沁脑门。他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如果可以他也想缓缓漫步于府邸的长廊小径,在脑海中将斑驳的记忆重新上色,然而今夜,他不过是个梁上客。

月光越过墙头,而后悄然漫过他的躯干,在地面留下一道灰色的剪影,和草木晃动的影子融成动静结合黑白分明的画幅。突然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月色下的奕涵闪避不及,叫迎面而出的小丫环撞了个正着。

“你…你…你…”少女硬生生地收回刚要迈出的右脚,戒惧的看着奕涵,奕涵脸上的阴郁失落在月色下,明明白白的映入她的眼。

奕涵不搭腔,他一闪身来到那个小丫环的身前,在她尖声叫出之前,先是在腹部落了一拳,等姑娘难受的弯下腰,一记手刀将其敲昏,迅捷的动作让对方措手不及。

奕涵背部抵着阖上的门,看了一眼横卧地上的晕厥少女,惊魂甫定。他环顾四下,见外室无人才松了口气。他解下少女的腰带将她双手捆上,又随手抽出她手里攥着的布块把嘴也塞上了。

这确实是他大意了,不过事已至此,何不见见娘呢?那年中秋夜娘眼里蓄满哀恸和不舍,在每个午夜梦回,都让他倍感心痛。奕涵起身绕过少女的躯体,快步走向内室,可最终所有的紧张和期待都被眼前清寂的暗昧吞噬,心底剩下的只有淡淡的焦躁与不安。

“娘…”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浮着,像是找不到方向似的。他茫然的张望着,从外面透入的幽暗烛火使房间更显寂寥,还是熟悉的陈设,只是少了娘的气息。

奕涵跌跌撞撞回到圆桌旁,拽下腰间的护身符紧攥在手中,桌上的烛火盲目的来回晃动着。他木讷的转动眼珠,桌上的茶具摆放整齐,梳妆台上的铜镜也依旧摆在左侧,那是娘习惯的位置。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他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妥,是他太久没回来,还是房间太过纤尘不染?

再等等吧,也许娘只是去爹的院子小坐罢了。奕涵左手支颐,心绪乱麻般纠缠盘结,脑袋中闪过的念想千般万般,直到地上传来窸窣的响动,他才从繁杂的思绪中抽身。蜷在地上的少女瑟瑟发抖,因着被缚住了手难以起身,只能徒然的挣扎着,被堵上的嘴呜呜呀呀的哼着。

“你很吵欸~”奕涵不悦的睨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小丫环,奕涵还略显稚气的声音因心烦而显得凌厉,挣扎着坐起来的少女很快噤了声。

奕涵慢慢的踱了过来,蹲下身与之平视,他忽略掉对方眼中的恐惧,开声问道,“呐~这个点,你来这儿做什么?”

小丫环垂着眼,直勾勾的看着地板,眼角挂着盈盈的泪珠,她轻轻地哼了两声。奕涵明白她的意思,二话不说扯下她嘴里塞着的布块。她别妄想发出任何尖锐的动静,因为在此之前,他有的是办法让她闭嘴。小丫环倒也识趣,只低低的咳了几声。

“抹…抹布…”小丫环抬眼看了一眼奕涵,颤抖的声音昭示了她的恐惧,可语调中确实隐藏不住的委屈。

“什么?”奕涵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你拿…拿的是抹布…堵我的嘴…”小丫环怯怯的移开目光,这小孩才到她鼻尖,可手劲却不小,方才被击中的部位还疼得她眼冒金星。

“哦,对不起哦。”奕涵嫌弃的将抹布踢开,席地而坐,“我问你,你是谁,为何在这里?还有王妃呢?我是说这屋子的主人,她去哪儿了?”

“我负责打扫这间屋子的丫环,今天因为帮前辈打理花园,所以就晚上过来。至于王妃娘娘,我来了之后就没有见到过,听说是出家了…”小丫环见奕涵沉着脸,赶紧补充道:“我到这里还不到两年,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也只是听说…”

言毕,小丫环借着烛火打量着奕涵,眼前的小孩眉眼清秀,并不像什么凶神恶煞的坏人,年纪或许还比她小上三四岁呢,她心里的恐惧消减了大半,“哦,对了,我叫小藜,你呢,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家二少爷的友人…”奕涵站了起来,目光沉沉,他重新环视昏暗的房间,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二…二少爷?”小藜难耐的动了动身子,打断了奕涵的话,手上的束缚让她很是不好受,“胡说!我们家王爷的二公子都还不满周岁,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哦,是么?”奕涵怔怔的站着,心底最后的希望也訇然倾塌,寒意从四面渗入身体,像□□着身体暴露在暴风雪之中,他不住的颤抖,在这盛夏的夜晚,他背过身不想叫小藜看到他眼底的疼痛。

“嗯,我来的那年,王爷纳了侧室,第二年就添了小少爷,不会错的…”小藜仰起头,因为逆光,奕涵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让她有些许不忍,她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又开口安慰说道:“会不会…会不会是你找错地方了,又或者你那个朋友只是说笑罢了?”

“或许吧…”奕涵双拳紧握,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一点一点干涸了,呵,原来这里早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了,他自嘲的勾了勾唇,眼角尽是苦涩,“看来我是真的找错地方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凄楚,俯身解开绳结,在小藜耳边低声说:“今晚的事,抱歉啊,也请你替我保密,毕竟是王府,哪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以么?”

小藜看着奕涵侧脸,揉了揉还疼痛不已的腹部,木然的点了头。她根本不会知道,刚才她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给奕涵带来的打击有多重。

奕涵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随意塞入胸口的护身符悄然滑落,他的脚步一顿,可最终还是没有停步。三个多月前偶然的发现,才促成了这次荒唐的行动,然而那些写满歉意和不舍的文字现在想来,也只剩下嘲讽,毕竟没有人会是不可替代的独一无二。

梦碎了,也就醒了。奕涵推开房门,庭院中月影欹斜,明月清风似乎不曾变过,花草树木也依旧郁郁葱葱,可那匆匆逝去的时光,却再也倒不回当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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