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吹出的热风里满是深焙咖啡的气味儿，源自高原的澄透阳光透过风景窗映入房间，洒在印有大理石花纹的地面上。尺形的办公桌后，萧如翎喝完最后一口热奶茶，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捏瘪保温易拉罐，将它准确地投进屋角的垃圾桶。一滴残留在罐口的液体滴落到地板上，隐藏在墙角的清扫机器人立刻出动，将它擦拭成从未被玷污过的样子。

今天果然不大顺。

落地玻璃墙外，身穿藏蓝制服的警员忙碌地跑来跑去，然而指挥他们的中心并非这间略高出楼层三级台阶的办公室，而是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视卓科技安保团队在大厅内用两张桌子临时搭建的工作平台。在得到见水市警察总部大老板的默许后，视卓安保团队将一台便携式的信息计算终端搬来分局大厅，派出三十位本来应该在风雪中警戒公共危害的巡警，去搜索公司目标留下的逃亡痕迹，以便他们还原出目标的逃亡路线。与此同时，他们还调整了附近区域正常执勤巡警们的工作优先级，降低日常事务的优先度，加强对可疑人员的发现和盘查，意图及时发现那几个在逃公司目标。

呵，自私自利的花花架子。

萧如翎撇了撇嘴，从桌上的玻璃罐子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吃掉。她将糖纸揉成球，屈指敲敲办公桌，淡蓝色的全息立体城市地图从桌面上升起，散落其中的一系列红色和黄色的小点儿，分别代表执勤中和休息中的本局警察。萧如翎很快地找到视卓科技和佣兵们最后爆发战斗的地点，顺着已经还原出来的逃亡轨迹往上走，然后看见了呈锥形探索的小红点儿们。

这是最笨也最扎实的办法，尽可能地发掘一定区域内所有线索，全部喂给信息计算终端，直到它能够预测出一条绝对靠谱的答案。听说那些倒霉家伙已经被追着打了七十个小时，从城外逃到城内，强弩之末的他们肯定会在某个地方减慢速度稍事歇息，这办法虽然慢一点，但结合加强过的盘查，总可以追得上。

不过，要是考虑大胆一点儿的办法……

萧如翎动了动手指，放大高层暗区，集中到目前已知的目标最后出现地点。

“冒着大雪，筋疲力尽，但好像真的甩掉了尾巴，在这时候我终于有空考虑考虑接下来的方向了。”换位思考向来是个不错的开阔思路的方式，“继续跑下去，虽然可以越走越远，但体力和资源不知还能撑多久，环境也非常恶劣。如果我是个聪明人，我会找个地方暂时休息一下，想办法弄点儿补给。”

萧如翎嘲讽地笑了笑。能在视卓科技的追杀下逃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是聪明人。

“但我现在没什么钱，电子账户也不一定能用，视卓科技是大公司，说不定连市政监控也能调用。附近什么地方对我来说最安全呢？”

萧如翎的目光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撞上一栋安居房大厦。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她心里想，要是我的话，一定立刻派人去这地方查探。

她花了半分钟时间权衡是否要告诉视卓科技的安保人员自己的想法，最终决定没有必要。他们的办法虽然蠢笨缓慢，但不容易出错，自己贸然前去提议，不一定会被重视。再者说，她可是这间片区警局的指挥官，就算有人在自己地盘狐假虎威，也绝不可能亲自去为狐作伥。让他们多花点时间吃点亏说不定对自己还更有好处，至少年终总结里找大老板哭穷的部分有话可说。

说起来，那些安保人员的安排好像过于注重道路盘查了，这会儿有巡警看顾那栋楼吗？

萧如翎勾勾手指，将那栋安居房大厦带到面前来，大厦内有三个红点儿：在十四层的是一位三级警员和一位二级警员，三级警员入职时间只有十天，估计是新人培训。剩下那个红点儿独自在十八层停留，萧如翎定睛一看，竟然是路越周。

身为一名二级警长，她一个人在那地方做什么？

暗区分局里，总有人把路越周当萧如翎的嫡系，这话大概算是不错。路越周刚入职时，带她的因为顶撞上司命令被罚巡街的前三级警督萧然。那会儿萧如翎和萧然关系很是亲近，时常偷偷拿自己的案子来和萧然一同讨论，路越周便也与她熟识。萧然被劝退，离开警局后，萧如翎自然地承担起了一部分庇护路越周的责任，路越周也帮她办过一些只有心腹才能接触的事。不过事实上，两人都没有把这当做一份非常正式的关系。

萧如翎的指腹来回摩挲纸球上尖锐的棱角，大概猜到路越周这是在躲麻烦。这家伙从她的带教警官身上学到了太多不合时宜的做法，大多数时候很是令人头痛，但也不是没有弄拙成巧的时候。譬如此刻，萧如翎正琢磨如何捏住一个可以让她掌控局面的线头，路越周恰好就在合适的地方。

萧如翎思索了一阵，将糖纸捏成的纸球扔回玻璃罐子里，通过内部指挥系统向路越周发出通讯要求。

“萧指挥官。”通讯那头的路越周听起来疲惫又敷衍，“您有什么指示？”

萧如翎觉得有点奇怪，单单是公司插手警方事务，就能让她烦到这个地步？

“要想躲事，你躲得还不够远。”萧如翎说：“你在那栋大厦里注意到了什么异常吗？”

路越周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秒，然后问：“您看了我的位置？”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指挥官需要实时掌握辖区警察的所在位置，从而灵活调配警力，这是写在警局雇佣合同里的条款，对此询问毫无疑问是愚蠢的。萧如翎立刻意识到，路越周是在用这个愚蠢的行为来遮掩她心里真正的反应。

“这么说，你已经发现了视卓科技追杀的那几个倒霉蛋？”萧如翎轻轻地笑出声，说：“你胆子真是肥。”

“您大概也猜到他们来了这里吧，但您选择找我，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们。”路越周知道萧如翎并没有真的在威胁她，“您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打算让你找到他们，悄悄盯着，不过现在我很好奇，为什么你选择放过他们？”

路越周没有回答。萧如翎等了大约一分钟时间，明白她是不可能得到回答了。

是谁让路越周宁可沉默也要替他遮掩？

一个答案滑进萧如翎的脑海，她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如果是萧然的话，那这一切都合理了。能在大公司安保团队的追杀下逃过七十个小时的人不多，其中能让路越周沉默的更是凤毛麟角。她现在应该正在收集长期潜伏所需要的物资，考虑到她当前的置身之地，打劫一个帮派小据点是最方便的方式。

但是……萧如翎偏过头，看向外边显示屏上的预测进程，信息计算终端已经剔除了大量可能性，估计再有三十分钟，就能确定萧然他们逃去了那栋安居房大厦。这段时间恐怕还不足够她们逃远。

“路越周，安居房大厦的垃圾井有专用的回收垃圾通道，你现在去找一辆合适的车，停到地底的通道出口。”

“……可是我的眼睛？”

“我给你批了个病假，你提前下班吧。虽然下班后你就用不了义眼的功能，但至少安全。”

“明白。谢谢您。”

萧如翎中止了通讯。她拉开办公桌左侧最下方的抽屉，取出一只棕色的扁酒壶，指尖发白地喝了一大口辛辣的白兰地。上班时间酗酒不好，因此她没有继续喝下去，而是旋紧瓶盖，想要将酒壶放回抽屉。

酒壶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前天突然开始嗑了个CP，沉浸在CP的快乐里写得超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