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约翰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

周约翰是聚虎堂旗下的一个小头目，他在聚虎堂辛辛苦苦跑了五年腿，总算才获得信任，负责看管一家位于安居房大厦中拿彩票站当幌子的小小武器行。

在帮派中，这算不得什么好差事。诚然，看管一家商店意味着有油水可抽，但住在安居房大厦里的半数都是穷鬼，他们对待恩怨的态度往往不是前往武器行买一把踏实耐用的枪械，而是直接抓起手边最近的酒瓶。剩下半数中会来武器行买东西的，大抵也都是谨慎抠门的行家，从他们身上赚的钱，八十年也不够他在梦想的新家里买一间厕所。

真正能让他舔到肥油的是那些危险的擦边球生意。义体走私、器官买卖、地下脑影，每一样都是赚得了大钱的来路。可惜聚虎堂里正经做这些生意的时候压根儿轮不到他，他只能想办法抓住顾客们少有的疏于防范的时机。说实话，自从他看管这家武器行以来，这样的时机只出现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就算他每一次都在陷阱上下了大工夫，也只有两次算是真正成功。

然而今天，在他的面前，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个蠢得冒泡的矮个儿假朋克女人，拿比正牌店里低不到两成的价钱，来向他兜售一背包弹药。

这兜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首先，正经买卖的弹药都是装在包装盒里一盒一盒卖的，像这种已经装好在弹匣里的卖法，只有穷途末路的佣兵才会做，但她身上一个植入物都没有，显然不可能是刀口舔血的佣兵。其二，这些弹药有的符合止戈公司标准，有些又按WMF标准制作，她倒是能分清楚制式弹之间的区别，可一到特殊弹药上，就全混淆了。其三，没有配套枪械，二手弹药卖不出价，懂行的人绝不会狂妄地给出市场价五折以上的售价。

他猜这女人是运气好，刨到了不知道哪个佣兵藏起来的弹药补给，寻思着倒卖出来偷偷赚点外快。可惜她的运气还不够好，在这栋大厦里所有的武器行里找上了他这家。这也怪不得她，那些心软肯做慈善的商家们都躲在深巷里爱惜羽毛，只有像他家这样心狠手辣有靠山的才敢在招牌上明目张胆地暗示黑市交易。

“嗯，你这里头东西款式倒挺多的。”周约翰装模做样地把双肩背包里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从里边随便挑了样顺眼一点儿的，“这两个止戈制式弹匣的电浆弹一百五我就买了，别的都值不了什么钱。”

抠门儿的家伙。萧然心里想。一百五俩弹匣电浆弹，她还不如直接拿去止戈的门店旧货回收。她本来以为周约翰在钓鱼前会先放放线，装出一副慷慨的模样，没想到竟然小气得这么彻底。

“这，您要买就全买嘛，我拿回去也没什么用呀。”萧然捏出为难的腔调，“我上网查过了，这些都是正儿八经商店里有的货，明码标价的呀。”

“嗐，你也说了，那是在店里。资本家的店里头东西应有尽有，买起来方便得很。所以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这小地方零卖的一匣子弹呢？说不定还以为我卖山寨呢。”话总算说到了这里，周约翰眯起眼睛，挂起自己最好的怀疑表情，问：“你这该不会是山寨的吧？”

“怎么可能！”萧然停了一下，然后天真地问：“原来子弹也能山寨的吗？”

“哼嗯，当然了。不行，我得拿去检查一下。”

“这……”既然提到检查，那么正在扮演无知平民的萧然理所应当地要慌乱一下，“你该不会是想把我的东西贪了吧？”

“我，贪你这包弹药？”周约翰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提高声调，接着不屑地哂了一声，“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就和我一起去吧。我知道一位武器专家，他在一秒钟之内就能分辨出东西是真是假。”

这倒不是谎话。只不过他没有提到的是，那位武器专家刚好也是聚虎堂分派给他来看守仓库的打手。只要周约翰把这女人带去仓库，他准能一把制服她。

萧然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舔舔嘴唇，说：“那要是没有问题，你就一千块把这一包都买了。”

“一千？五百还差不多。”

“我这还饶给你一个双肩包呢！光这包都值一百了吧！”

“那就六百，要是我查出来没问题，六百把你这些东西全买了，行不行？我告诉你啊，这楼里也就只有我会出这么好的价了，你不服你就拿到别家去，试试他们会不会把你踢出门，好吧？”

萧然瞪了周约翰一眼。后者傲慢地抱着双臂，但不安的目光透露了他的真实意愿。

“那就六百。”萧然重复了一遍周约翰的提案，“你那位专家在哪儿？”

周约翰微微一笑。鱼上钩了。他示意萧然将弹药收回背包，自己来到店铺终端后，通过双重验证暂时登出了营业状态。

店里霎时暗了下来，只剩几盏示意紧急避险通道的绿色应急灯微弱地亮着。萧然将背包背上，跟着周约翰从柜台后边的员工通道离开了武器行，走进狭窄的楼道。

尽管已经打定主意要坑掉萧然的骨头，但周约翰还是习惯性地带着她走了平时用来防跟踪的远路。万一以后有人来找她，这倒也算是一层保险，周约翰心想，然而像这样做的结果是让他不得不在后半程一直忍受萧然有关“还有多久还能到啊”的抱怨。

在安居房大厦二十一层深处的某间仓库外，周约翰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的萧然说：“呆在那里别动。”

“哦。”

周约翰转过头去，伸出手在仓库铁门上某个特定的位置拍了两下。周约翰的手上除了可以辅助操作电子设备的柔□□互面板之外没有更多植入，拍在厚重的铁门上只不过发出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闷响。然而半分钟后，仓库门从里头被打开了。一位剃着平头，两只眼睛都被改装成义眼，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男人从中探出头来，对周约翰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周约翰对他使了个眼色，“李哥，有人来卖货，我想请你帮忙先验一验。”

李哥嫌弃地皱了皱眉，扭头看了一眼周约翰身后那背着双肩包的女人，总算明白了这个本性软弱却偏偏爱耍奸的武器行老板今天究竟是吃了什么药。他的唇角浮现一丝冷笑，心想自己忍辱负重和这家伙搭档这么久，总算捞到一点好运，“行吧。让她到我的工作室来。”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门去了。他傲慢的表现让周约翰有点儿生气，不过这会儿还不是和他清算的时候。他舒出此时心里的不忿之气，转过身对萧然说：“你跟着他进去吧。”

萧然对周约翰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迈动步子，越过周约翰，向仓库里走去。当她脚步完全踏进门槛内的那一刻，隐藏在暗处的打手向她挥出电闪雷鸣的一拳，同时她身后的周约翰也拿出了□□。

然而，这万无一失的夹击落空了。就在打手的铁拳即将落到萧然身上的那一刻，她“嗙”地一声消失了。

李哥和周约翰面面相觑。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脚踢向李哥面门，聚虎堂打手就此被踢晕倒地。

“喔，你动作还蛮快。”刚完成一套高难度搏击动作的萧然马上扭转身体，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已经被队友打晕。

问荆嫌弃地从周约翰手里抽出□□，向倒地的聚虎堂打手补上一发足以让他五分钟内全身不遂的电击，然后才说，“还好我动作够快。你干嘛不在上边把他踢翻，非得跳下来逞英雄？”

萧然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从一只柜子上找到的扎带分给问荆几根，“嗐，你看，虽然我们猜对了聚虎堂用钢板来加固仓库天花板，但他们也扩张了这里的层高。我不跳下来，可能踢不着他。”

问荆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的确，这仓库的层高比他们所占用的那间普通住房要高上不少。

“这么说，陈小姐送我们这块电磁铁效力还挺强。隔了这么远都还能把你送上去。”

萧然轻嗤一声，“劳烦你把它弄下来，我们可不是那种做事不干净给别人惹麻烦的外行。我先去看看他们有些什么库存。”

问荆无所谓地耸耸肩，重新抬头，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屋顶之间的距离，腿部肌肉猛地一弹，再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块黏在天花板上的电磁铁。高爆发的身体机能是他所经受的那场痛苦的生化实验项目留下来的礼物，可惜也就仅此而已了。问荆轻轻拨动电磁铁的开关，磁力消失，地心引力带着他们平稳地落了地。

落地的问荆把工具往兜里一塞，正要走进仓库深处和萧然一块儿搜刮，却忽然在聚虎堂打手李哥的身侧停下了。他低下头看着打手那双视卓科技旗下子品牌生产的二点五代义眼，喉咙贪婪地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