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便问：“娘娘觉得有何不对？”
“下毒之人若成了心要害死本宫或启儿，为何只在一盘菜里下毒？她害死我们母子，又能得什么好？”
夏风点头：“此事的确蹊跷。娘娘在宫里也素无仇家。”
就算是徐知意，与她也是亦敌亦友。
当初那碗掺了红花的汤羹，徐知意第一个疑心的也是陆灿而非她秦懿兰。
何况徐知意此人心思极深。她认为诬陷自己谋害童妍、给自己下红花的都是陆灿，却等了多年不出手，即使要害懿兰，又怎会如此贸然行事。
“延英殿膳食必经莲儿之手，她许诺过本宫。可出了承膳司，再要动手就难了。”懿兰这样说着，缓缓抬眸看向夏风。
夏风立时会意：“下官立刻去盘问延英殿上下宫人！”
懿兰微微颔首。
夏风退下后，春雪出言：“娘娘，典饮会不会……？恕奴婢多言，她到底姓陆。何况若说旁人没有理由害娘娘还说得过去，可……”她压低了声音：“两仪殿却是有这个理由的。”
皇帝独子非中宫所出，这的确是个理由。
即便皇帝自此绝嗣，从旁过继，将来陆灿也依旧是不可动摇的皇太后，享天下养。
“不会。”懿兰摇头。
她与陆灿相识多年，太了解她了。就算从前陆司礼在时要对她动手，陆灿大概都会出手阻拦，何况是如今陆司礼已死？
陆灿本性仁弱，懿兰又一向与她交好，为她稳坐后位出谋划策，甚至将儿子也分了她一半，陆灿没道理杀她与承启。
“本宫与承启一旦遇害，阖宫都会怀疑皇后。这才是此人的目的。”想明白这点，懿兰微微扬唇，“她并不想要我们母子的性命，否则也不会用这个一定成不了的法子。”
懿兰是三品颐妃，更育有皇长子，她的饮食一定要在承膳司过关，到延英殿再由银筷与宫人试毒。饮食下毒这招，根本行不通。
秋华安顿好承启回来正听到懿兰这番话，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娘娘……前些日子婉嫔娘娘与奴婢说过一句话……”
懿兰知道她此时提及此事一定不简单，便问：“什么？”
“……她让奴婢千万小心这些日子给小皇子的膳食……娘娘，婉嫔是不是知道什么？”
“……”懿兰缓缓眯起眼睛，“婉嫔……罗虞……”
“不如奴婢去请婉嫔前来？”春雪说。
“不必。”懿兰端起茶盏浅啜。
比起一个无宠无子无地位的婉嫔罗虞，懿兰自然更想动摇陆灿的后位。
很快，颐妃遇毒一事便传遍宫闱。
法正司查到了延英殿一个小宫人身上。那小宫人原是前些日子才来延英殿的。今日的膳食送来延英殿后过了她的手。
法正司严查之下她却不肯松口，最终熬不过酷刑死了。
不过线索却没有断。
法正司查到这宫人家中亲人常受人接济，接济她家人的人正是典饮陆莲儿的贴身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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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后，傅仪宁亲至延英殿，召集阖宫妃嫔当堂审问陆莲儿。
陆灿坐也不敢坐，便立在皇帝身侧，看着下面的陆莲儿，斥道：“速速从实招来，若有隐瞒，本宫绝不轻饶！”
“皇后不必如此动气。她既有胆量谋害皇嗣，皇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何须皇后动手？”婉嫔慢悠悠道。
懿兰看她一眼，恍惚想起似乎罗虞对陆灿的态度也一直不很好。
罗虞与谁都亲厚，能与所有人说笑，唯独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有旧怨的徐知意，另一个就是陆灿。
从前以为是身份使然，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她时常用冷不丁的一句话将陆灿陷入难境。例如顾德芝出事那夜，她赶来御花园，句句关心懿兰，却又暗指陆灿有意借顾氏谋害身怀龙裔的懿兰。再之前，童妍生产那天，陆灿发现青苔石前，罗虞也是出言暗指皇后照料失职……
因着她素来心直口快与人说些八卦，便从无人疑心她。如今细细想来，她原是没怎么尊称过陆灿一声“娘娘”的……
陆灿脸色不愉，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怏怏立着。
傅仪宁冷眼看着下面被剥去官服的陆莲儿：“说吧，何人指使你下毒谋害皇嗣？”
懿兰见过傅仪宁震怒的模样，今日他的冷静，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莲儿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皇上明鉴！颐妃娘娘待下官有救命之恩，延英殿的饮食下官从来无微不至，岂敢下毒谋害？求皇上明察秋毫！”
傅仪宁转头去看司正。
司正欠身：“陆典饮的贴身侍婢咬死了说一切皆听典饮之命。”
“下官根本不认识延英殿那个小宫人！皇上！有人欲加害颐妃嫁祸下官！”
傅仪宁沉默片刻，抬了抬手：“用刑吧。”
懿兰皱着眉头，看着一身布衣的陆莲儿被拖出去，很快屋外便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她于心不忍，吩咐司正：“请大人手下留情，若是出了人命便查不下去了。”
“是。”
“皇上。”文若闲皱着眉头开口，“臣妾觉得此事蹊跷。颐妃素来与人为善，宫中亦无其他皇子与颐妃之子相争，此人为何加害？”
傅仪宁默了默，也不转头看陆灿，只斜眼问她：“皇后以为呢？”
陆灿额头上布了一层细汗，脊背僵硬：“……臣妾也以为此事有古怪。”
徐知意觑了眼上首的帝后，唇角微勾：“若说满宫里唯一有理由害颐妃的，恐怕只有皇后了吧？”
懿兰闻言敛眸，仿佛事不关己。
“荒唐！”陆灿的目光狠狠落在徐知意身上，“颐妃侍奉本宫尽心尽力，本宫为何要害她？！”
“原来皇后也知颐妃恭谨，只是挡不住您嫉妒她生育皇长子……”
“玫嫔。”傅仪宁出言打断了徐知意，语气中却毫无责备之意——他不是在维护皇后的尊严，是在维护徐知意。
陆灿却不肯咽下这口气，她气极反笑：“玫嫔，从前太后丧礼之上你便直指本宫谋害丽妃嫁祸于你，连你的丫鬟也敢红口白牙地污人清白。本宫早已纵你多时！而今你无凭无据，又要给本宫安一顶罪名么？！”
徐知意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皇后息怒。”瑢嫔等人忙欠身道。
“皇后。”傅仪宁淡淡出声，朝陆灿伸出手。
陆灿这才软了姿态，缓缓将自己的手放进傅仪宁手中。
傅仪宁拉着陆灿在身侧坐下，才道：“玫嫔以下犯上，罚俸半年。”
“……是。”
徐知意的罪，便是打入冷宫也不足为奇，傅仪宁对她实在算得上宽容至极了。
懿兰并不意外，她只是在想另一件事。听皇后的语气，在童妍怀孕时以琵琶女惊倒童妍相害的人并不是她，那会是谁？
陆灿也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徐知意在傅仪宁心中地位非凡，更知道今日这一关她还没有过。
须臾，司正进来回报：“陆莲儿什么也没说，只言冤枉。眼下受不住刑，晕过去了。”
“皇上，不能再审了。”懿兰这个当事人终于出言，“莲儿或许当真无辜，此刻再审下去若非屈打成招便是一条人命。”
傅仪宁闭了闭眼，缓缓开口：“既如此，那就搜宫。”他吩咐司正：“除了延英殿，其他妃嫔的宫室一个不落。包括朱镜殿与两仪殿。”
“是。”
如此兴师动众人心惶惶，可见傅仪宁是非查清此事不可了。
其他事都可以糊涂，说到底是女人家是非，与他的家国天下相比不值一提。然而这件事不行，事关他唯一的皇子，必须水落石出。
……
巳时末，司正前来回禀了——“下官遍搜六宫，在还周殿玲美人屋中搜出一小袋药粉，已经杏药司查证，是提炼过的天竺葵花粉。”
童妍不解：“颐妃饮食中的毒是黄杜鹃花粉啊？”
司正便继续解释：“是，玲美人应与延英殿毒药无关。只是谭司药提及，瑢嫔娘娘的小公主体弱，若接触天竺葵花粉极有可能过敏而亡。”
“什么？！”绿芸闻言愕然，两眼瞬时通红，“小公主当初就是过敏而亡……”
傅仪宁的目光立刻落在金枝身上。
金枝自听司正说到自己便小脸惨白，此刻见皇帝看着自己，慌忙下跪：“皇上，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
司正却道：“下官得知此情后立刻传召玲美人侍婢，那奴才也已招供，并称曾听玲美人亲口说过，将来还预备以此谋害其他妃嫔皇嗣。”
此时傅仪宁望着她的眼神已像是在看一具死尸一般。他不需要再听她说什么，冷冷吩咐小丰：“拖下去，杖毙。”
玉叶仿佛才回过神来，慌忙下跪求情：“皇上！姐姐她不会害人的！皇上，求您饶了姐姐吧！”
“玉嫔，禁足还周殿。”
太监们动作很快，将一对姐妹拖走了。一个活生生打死，一个禁于四方天地。
绿芸哭成泪人一样，又怕触怒皇帝不敢哭出声，死死咬着帕子。文若闲在一旁不停安慰她。
懿兰开始有些意外，后来又觉得正常。这的确是秦金枝做得出来的事，她瞧不起绿芸，又嫉妒她得宠生女，于是为此痛下杀手。
而今见绿芸这个模样懿兰也不忍，便说：“皇上，不如先让瑢嫔回去歇息吧。”
傅仪宁点头允了。
绿芸离开后，司正接着禀报：“除了还周殿，……两仪殿也有异状。”
话落，一片寂静。
“……你说。”傅仪宁发了话。
司正捧上一包药：“回皇上，这是在凤仪大人房中找到的红花。”
陆灿有些不可置信，转头去看北月。北月也是一脸惊惶。
童妍闻言惊愕：“云顺贵妃当年便是受此物毒害失了孩子早早仙逝……”
“皇上应当还记得，臣妾的汤羹中便被下过红花。那汤羹出自承膳司，保不齐也经了陆典饮的手。”徐知意看着陆灿冷冷开口，“当日罪妇尹氏的侍婢连谋害中宫的罪都认了，为何不认谋害臣妾？皇上当日也曾疑问，尹氏为何要害皇后？而今想来，恐怕其中隐情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