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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痴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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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笠判了傅仪逊革职□□,没要他的命。

懿兰亲自走了一趟秦镜司诏狱去看他,给他带了一盘糕点,一支迎春花。

傅仪逊坐在稻草上,看着面前的迎春花,若有所思:“占尽先机迎春来,很合太后娘娘。”

“是么?”

“至少不是罪臣。”傅仪逊自嘲一笑,“罪臣生母出生卑微,于是罪臣也从来低于嫡兄一头。直到进士及第,才算是翻了身。”

“你与哀家其实是很像的。”懿兰没有顾忌诏狱里的阴暗潮湿,拖着长长的裙摆径直坐下,“哀家出身贫寒,秦李氏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若不是哀家拼尽全力参选入宫,大约就要沦落为婢了。”

傅仪逊看着眼前这个不平凡的女人:“……罪臣并不想与太后为敌。”

懿兰轻笑了一声:“在哀家看来,傅大人也的确是个不错的臣子。裕全八年先帝起驾平江园,众臣之中唯有你坚请圣驾回銮。”

“……边关罹难,天子未战而逃,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他已是阶下囚,倒也不顾忌冒犯先帝了。

“傅大人一片忠诚,为官清廉,可惜,管不好身边人。正如哀家无法管教秦李氏。”

傅仪逊苦笑:“罪臣不愿裕全八年之事再现,所以一心辅佐新帝。太后且瞧其他五人,毅王有勇无谋;寿国公无甚主见,自昭阳长公主去后更是神魂颠倒;穆尚书人如其名惯会逢迎,裕全八年那样大的危难,他身为兵部尚书却毫无作为;谢尚书与世无争,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不过是‘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沈笠更是阴险狡猾,毫无家国之心。若臣再不担起这个担子,大越该何去何从啊?!”

他说到激动处,竟不禁下泪。

懿兰也被说得顿住,一时默然,良久才开口:“自先帝开议罪银,大越吏治的根子就烂了。你要笼络群臣为你做事,只怕十有九贪,而你也不得不纵着他们,许他们好处。”

傅仪逊也是颓然点头:“……自文郎中被处死后,许多原本的廉臣也死了心,纷纷辞官。”说起文衡,傅仪逊又难免想起文若闲:“……璐慧贵妃是个奇女子,可罪臣不能一头撞死,我得留着这条命护大越千秋。”

“你不愿信哀家么?”

傅仪逊微愣,笑着点了点头:“太后从前整肃宫闱,而今彻查户部,可见您为黎民之心。只是太后,朝堂不比后宫,国事不同家事。何况古来女子执政总要背负太多太多,您这条路不好走。”

懿兰缓缓点头:“当然。临天女帝何等雄才,却依旧为酸腐儒生诟病至今。”

傅仪逊点头,又说:“太后要一展抱负,还必须戒除一点。”

懿兰看着他等他开口。

“感情用事。”

懿兰皱眉:“你说哀家感情用事?”

“罪臣不想与太后为敌,太后也以为罪臣是个好臣子,那么臣是如何落到这诏狱里来的呢?”傅仪逊笑了,“因为罪臣驳回了您修建牡丹楼。若非如此,您大可以剪除罪臣羽翼,而不必将罪臣下狱。”

懿兰不语。

“是人都有私心。罪臣彼时也想,若能击倒太后,从此总揽朝务,许多事情做起来便更得心应手,阻力更小。这话说来冠冕堂皇,彼时恐怕也是掺了几分利欲熏心的。那样大的权力,谁能不迷糊呢?”傅仪逊说着自己自嘲起来,又说,“女子弄权,感情用事是最大的弊病。临天女帝、文徽太后,皆不能免俗。”

懿兰没有否认她的自私与感情用事,因为傅仪逊说的一点不错。

她步步为营装了十年贤良淑德与世无争,才换得今天的地位,她的儿子成了天下之主。她不入承德殿也罢,怎么想修个宫室还得看人脸色了呢?

人原本就是欲壑难填的。起初她想富贵,后来她想做宠妃,然后又想做后宫之主、无冕之后,而今则想大权在握,效仿越初文徽太后。

“那你便凭自己的本事走出这诏狱,重回朝堂。哀家等着你来做魏征。”

青色华服慢慢远去,狱卒重又给牢门上了锁,傅仪逊转头去看铁窗透进来的光。

“只是不知太后能否有唐太宗十分之一啊……”

-

傅仪逊倒台后,他原本的职务被交给了郑国公傅仪华顶上。傅仪华此人一副皇族做派,骄奢淫逸,也无甚大才,这样的人懿兰很放心。

颐太后的病症在春三月不药而愈,两宫太后重新升堂理事,议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止议罪银。

这消息一出,京城哗然。

除陈颂赴濮真不在京中,其余六人中唯一明确支持废止议罪银的只有谢景年。但这件事与户部、刑部牵扯诸多,他一个工部尚书的支持对懿兰帮助并不大。

至于明确反对的,则是傅承元、傅仪华与穆和迎三人。前两人的理由只说先帝之法不可废,恐人议论新帝不孝;穆和迎则称兵部军费多倚赖议罪银,若行废止恐边防有失——

这也是沈笠与傅仪昕难以决断的原因。

连年天灾,百姓流离,户籍紊乱,税收就是一团乱麻。税收不上来,户部就只能依赖议罪银,如人吸食鸦片般明知有毒而戒不掉。

懿兰在南书房慷慨陈词,最终还是僵持不下。

“……议罪银之祸,本王并非不明。但便如毒入骨髓,需慢慢来解。”傅仪昕道。

懿兰不赞同:“如斯剧毒怎能慢解?纵然是刮骨剔肉之痛也必须忍!”

“太后好气魄!可若忍不过去呢?”傅承元嘲弄地开口。

傅仪昕也缓缓点头:“太后可曾想过忍不过去大越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陆灿也拉着懿兰的衣摆让她坐下,又抬手斟了一盏茶递给她让她缓口气,自问傅仪昕:“恭王以为该如何慢解?”

“户部重查户籍,厘清土地,将税收搞个明白。”傅仪昕道,“先帝在时曾整治商贾,颇有成效。现今南方商贾发达,市集林立。便是昔年江宁被围之时也是人声鼎沸,可谓第一繁华地。本王以为可重拟商税,当然,此事需户部定夺。”

“户部尚书一职还缺着。”沈笠含笑开口。

傅仪华忙说:“臣身上空有个太仆寺卿的闲职……”

“你便歇歇吧。”傅承元嗤笑,“你堂堂郑国公,捡庶弟的漏,传将出去不要叫人笑掉大牙?往后郑国公府的牌匾都要蒙灰咯!”

傅仪华涨红了脸不再说什么。

懿兰喝了茶缓过气来,慢慢开口道:“哀家记得户部有位姓童的郎中?”

傅仪昕说:“是,也是先帝丽诚夫人之父。”

“可用么?”

傅仪昕不清楚,只说回去问了吏部,若是可用便晋为侍郎先领着户部尚书的职。

颐太后的轿辇转过长街,夏风便瞧见立在延英殿前的一抹红影。她有些奇怪,轻声同轿辇上闭目养神的懿兰说:“娘娘,贵太妃来了。”

宫中会来找她的贵太妃只有一位,所以夏风不说是玫贵太妃懿兰也知道是徐知意。

她睁开眼,正看见徐知意转身看着自己。懿兰也奇怪,自从承望早夭,徐知意便整日深居简出,傅仪宁虽如常盛宠,可每回宫宴都不大见她了。久而久之她都渐渐忽视了徐知意的存在。

直到轿辇在徐知意跟前停下,懿兰才想起来——议罪银原本就是徐知意想出的好主意。

她支着脑袋看徐知意,慢悠悠开口:“贵太妃可是稀客,今日所来为何呢?”

“为太后今日在南书房所议之事。”徐知意倒也开门见山。

懿兰笑了,眸光却透着危险:“哀家倒不知道贵太妃在甘露殿也有自己的人。”

傅仪宁在时,这不意外。可早在她拉小丰入伙矫诏时,甘露殿的人便已经被她清洗过一遍。没想到却还是被徐知意钻了空子。

徐知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臣妾原是尚寝司宫女出身,认识的小宫人多也是常理。”

“是啊,比如阿青。”懿兰大概是天生与徐氏气场不合,想看她不痛快的样子,再一次提起这桩旧事。

徐知意觉得莫名,心知懿兰此言必有深意,便问:“太后此言何意?”

“彼时哀家还不知道先帝与孝烈夫人的往事,想为二妹与谢卿撮合,却又得你劝言,还以为谢卿念念不舍之人是你。哀家为自己与妹妹不值,便想叫你不痛快,将阿青冲撞阿妍之事传给了昭阳长公主。”

徐知意如梦方醒,死死瞪着懿兰:“是你,竟是你……那是一条人命啊!”

“可她切切实实惊了阿妍的胎,不是么?她有罪。”

“那只是意外!”

“那是阿青给你的说辞。”懿兰笑,笑她愚钝识人不清,“哀家也以为昭阳长公主是气愤龙胎有损才绞死了阿青,直到昔年陆氏被废、长公主垂危,婉妃与哀家说了一番话。”

徐知意漂亮的眉头皱起,满是不解与困惑:“她……?”

“阿青出自仪礼司、与你交好,她冲撞阿妍,矛头直指你与贞太后。”

徐知意恍然大悟,目光涣然:“……婉妃……虞表妹……她恨我是该的,可她又为什么恨陆氏?”

“‘天下欲宁,门阀贵室不得存’,这是孝烈夫人曾经的话吧?”懿兰看着徐知意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也不是多痛快,“昭阳长公主绞死阿青,所为有三。其一是当真气愤她冲撞龙胎;其二是长公主也不喜欢你,要杀鸡儆猴;其三,阿青被你留在身边,长久下去恐怕露出马脚,她是在替婉妃善后。”

徐知意呆了许久,却又突然吃吃笑起来:“她们居然真的信、真的觉得除了八姓天下便太平了……荒唐可笑!”

懿兰厌恶她这副模样,不禁蹙眉:“纵使手段未必光彩,她们的心是好的,是为着自己的信仰。”

徐知意笑得愈发癫狂:“门阀贵室不得存……呵呵呵,太后娘娘您说,这天下最大的贵室是谁家?佟氏?还是陆氏?”

这回换做懿兰惊住。

徐知卿这句话懿兰其实是很有几分认同的——门阀贵室层层欺压,最后受苦的只有百姓,她切实体会过,所以心知要天下太平黎民富庶便必须得制约门阀。所以她才急着要废议罪银,重整法度。

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傅景恩大概都没有想过,这天下最大的贵室不是八姓,是皇族、是傅家!

所有人都觉得贵族搜刮民脂是不对的,那皇族呢?就说端王吧,他什么也不用做每年宗正寺就会拨给他大笔银钱,这银钱哪来的?还不是百姓的?皇帝孝敬母亲、宠爱女儿,动辄就是一句“以天下养”,可凭什么?天下百姓辛辛苦苦耕作,就为了庙堂之上的皇帝养他的一大家子么?

这样想下去,懿兰只觉得有个深不见底的洞在吸引着她,却又让她害怕,不敢靠近。再看向徐知意笑得面目狰狞的脸,懿兰恍惚明白了一切——

“你是要连同皇室、连同大越都覆灭了?”

她说罢自己倒吸一口凉气,惊愕于徐知意的心思之大。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谁会这么想,谁敢这么想?!

徐知意的神情又落寞下去:“……若是承望没有死,若是承望坐在那个位置上……”

懿兰明白过来,后背被冷汗浸透。

徐知意原本想牺牲女儿长慈来构陷陆灿并非是贪恋权势,她是想留下能坐上龙椅的承望。一旦承望登基,她身为皇太后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亲手将这个朝代送上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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