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没有立场的醋，
说莫名其妙的话，
那些还没有互相确定的心意，
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
——题记
“等会儿我们要去步行街那边，你呢？”
“我想要去书店买几本书，然后就回家吃饭了。”
纪某人，我，张张，张张的同桌四个人并排朝校门口走去。
这样的四人行，楼梯表示无法接受，请压缩后通过。
所以，纪某人很自觉地跟我走在了前面——过于自觉导致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去看张张的反应，却瞥见楼梯那里走下来几个人。
是他。
这才几周啊，我却好像跟他不在一个次元的世界了似的。
话说回来，我好像还没有给他的表白一个回应——也许没有回应也算是一种回应吧。
我跟他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你要去书店买什么书啊？”张张找了话题问道。
“随便找找，也没有啥特别要买的。”我企图叉开这个话题，为此，我撒了个小谎。
在理智即将冒头的时候，内心一把就将他摁了下去。
这个时候要我说真话，无疑是要了我的命。
“你要去书店？”纪某人也问道。
‘能别继续这个话题了嘛，’我笑着回答道，“咋的，我不能去书店啊。”
“没有，因为我今天下午也想去书店来着。”纪某人没有呛我，语气温和得不似平常，却实实在在地反衬出了我刚才的语气不善。
“你也想去？”
怎么这么巧？
张张却拍手叫好道，“好啊，你们正好一起去。”
我猛地转头看她，姐，你是我亲姐，我真没这个意思。跟纪某人一起去书店？想想都尴尬！
这是我第一次把尴尬用在跟纪某人的相处上。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理智发问道——她很少问问题。
‘他是男的，’内心轻描淡写地说着。理智没吭声，以她的智慧，她知道的——在这个问题，再怎么问，内心也不会松口的。
“我，”我不自觉地看向纪某人。
我知道，这个动作是不对的——就像夏令营的时候，大家都在起我和那个男生的哄，我红着脸地拒绝完全没有我偷偷看向他的那一眼有说服力。
“怎么样？你想跟我一起去嘛？”
哼！把问题抛给我是吧！
胜负欲瞬间压制了其他那些有的没有的心思，“我不介意啊，又不咋地。而且我认识路，我可以带你去离学校最近的书店，或者你想去我以前经常去的那家？”
身后去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谁在叫我？’
我内心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
一转头，果然是他。
刚才不打招呼，现在过来打招呼？总不能是因为楼梯太窄了把他的心也挤窄了？
我近乎玩笑地想着，走向了他。
“好久不见啊，老兄。”
“好久不见，”他的语气温柔得不成样子。
“不出我意料，军训之后，你果然变得更黑了。”我调侃道，“你说说，明明是在一个学校，怎么现在咱俩才遇上。”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我话痨的属性不自觉地露出了马脚。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听我说话，却只是笑。有时候我都说完就等他接话了，他也憋不出一句话来，好在我在他面前总是话痨，也不怎么怕尴尬。
“你倒是没黑，”
果然这次我又预计错了——我以为他会接最后一句话的，结果他现在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我该咋回？
谢谢你，你眼光真好。
我敢想，可不敢说，只能呵呵地笑了一下。
我不说话，张张她们跟他也不熟，场面一时间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
要死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是忍不了这种尴尬场面的人，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
“你要回家了？”
很好，很尬。
不过好歹是搭话了。
“没有，我现在住校，这周不回去。”
我偏头看他。这话难得，毕竟以前初中的时候他也住校，经常在校门口看到他，我还以为是那种每一周都要回家的人呢。
“你不回去啊，那你现在是？”
“周末了总要出校门逛逛啊，”他笑了一下，“你呢？要回家？坐公交车回去嘛？”
“不是，我准备跟我同学去书店的。”我看了眼纪某人，从刚才到现在，这家伙好像一直没说话。
纪某人见我看过去，冲我笑了一下。跟老同学那种内敛含蓄的笑不同，纪某人的笑容常常是张扬的，像朵太阳花一样往外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转头的时候，没注意到身边人一瞬间的落寞。
“这样啊，那我们就往这边走咯。”
很快就走到了校门口，他拉着同行的人指了指跟我们四个人反方向的路。
不顺路啊？那正好。
我笑着跟他挥手告别，这种恰到好处的故友见面实在让人愉悦。
“他是你的好朋友嘛？”
我转头，没想到是纪某人在发问，毕竟这话更像是张张会问的。
“嗯，怎么说呢，反正认识的时间挺长的了。小学，初中，听我奶奶说，我们还是一个幼儿园的，哈哈哈。”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想笑。
“青梅竹马哦？”
张张不愧是军训时期不断跟我讨论容止，洛菲菲还有贺兰静霆的女人。
这话说得我的脸哄地一红，连忙摇头否认。“也没有那么亲，就是认识了挺久的老朋友。”我解释的视线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纪某人身上，他还是笑着，眼睛却不似平常笑起来的时候那般弯弯的。
我的脸更红了。
“那个，你们不是要去步行街嘛？”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我指了指右边，“从这边一直往前走，特别热闹的地方就是了。”
“我知道哦，纪委。”张张凑近了点说道，眉眼俱笑地看了看我和纪某人，“好了，我们能找到路，你们赶紧去书店吧。”
“那我们走咯？”
真的能找到路嘛？
“走啦！”张张洒脱地摆了摆手，拉起她的同桌就往步行街的方向走。
“这么干脆？”我小声嘟囔着。
头顶又传来了一点重量，纪某人揉了揉我的头，抬脚就往前走。
‘嘿，这小子！摸我头就算了，还不等我。’
“欸，你等等我。”我眼见着这家伙突然停住，自己的脚步由于过快而有些停不下来。
在距离他还有一步的时候，我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这个家伙！
我抬头就要骂人，却听见他说，“我叫什么？”
什么鬼？这家伙怕挨打装失忆呢？
“不是，纪某人，你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我玩笑的眼神将他从头看到脚，最后歪头看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是脑疾犯了？”
“我没病，”他伸手将我的头扶正，似乎是想要将我玩笑的眼神也掰正回去。
‘现在才来讨好我？迟了！’
“你没犯病，刚才走那么快，不知道后面还有个人啊。”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使了点力气，示意他往前走，别站在这儿挡别人路。
“没有，知道，错了，”这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被强迫的。
“没有诚意哟。”我偏头向马路，故意不看他。
“错了！”纪某人的声音骤然放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第一反应是要捂他的嘴，但是太高了，碰不到。伸出的手立马变成了一阳指，指着他就小声说道，“你要死啊你！”
“没有啊，我这不是给你道歉嘛。”许是声音太小，他弯下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道歉也不是你这个道法啊，”生怕纪某人再突然给我来这么一出，我压低着声音，倒像是跟他在讲悄悄话。
一时间，也顾不上去管跟他的距离是不是太近。
看他一副我不接受道歉他就要再开口的表情，我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姐原谅你，姐接受。”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是大哥我不跟小弟一般计较的表情。
我踮着脚，他弯着腰，要不然搂肩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我俩身上。
不说踮脚本身多累，大庭广众我也是要脸的，好吧。搂了不过几秒，说完了话，我立马就撒开了手，眼神不自觉地又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刚才应该没人看见吧？
琢磨着，我一时也忘记了要拉开跟他的距离。直到我的手随便摆了一下，就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天要亡我！
来不及体会这种暧昧的触感，我赶紧将手背在身后，往左边移了一大步。
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不会误会我是故意靠近你，然后占你便宜！我是那种人嘛！
不是！我可守分寸了！
内心咆哮着，理智擦着汗，努力调节着我的表情管理系统。于是乎，除了脸红，我几乎面无表情。
脸红不算什么，也可以是天气太热嘛。
我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完全没注意身边的人又不说话了。
“你，”纪某人刚一开口，我就扭头看他，速度之快，让纪某人直接笑了出来。
“说啊，笑啥？”我假装不在意自己动作的一惊一乍，表现得还算淡定。
“我刚才想说，哈哈，你有没有什么书推荐？哈哈哈。”
纪某人的笑声显然没有憋住，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憋！
我越听越无语，越听就越想笑。
纪某人的笑声仿佛是跟哈欠一样的存在——都那么富有感染力。
我也笑了起来，“你在笑，哈哈，什么啊？哈哈哈，”
我跟他像两个傻子一样笑了一阵，直到纪某人停了下来，我也才停下来。
“要死了，简直像是傻子。”
“开心嘛，”纪某人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觉得自己简直要麻木了，纪某人就跟摸上瘾了似的。
‘不行啊，起来抗争！不能放弃！’理智鼓励道。
我酝酿着愤怒，一把将他作怪的手拍开。“手那么犯贱，不如送去猪蹄市场啊。”
我捏着他的手，在手背轻轻用力地拍了一下，活像是幼儿园老师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子。
纪某人的手除了在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抖了一下，接下来不管是被打还是握住，都乖巧地不像是他的手。
“那你喜欢吃猪蹄嘛？”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本想好了的反击的损话一时间也没处发展。
“算了，没什么。”纪某人将手轻轻抽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虚握了握拳，然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含义。
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
内心一时间语无伦次，理智只好开口劝道，“也许是他喜欢吃猪蹄又或者他想要用开玩笑的方式接一下你的话啊。”
你知道这句话并不只指向你心中那个单一的结局的。
只这一句，内心彻底清醒过来。
是啊，这句话完全可以有其他的解读，也许是她想多了。
‘在一切没有被点明之前，你往哪个方向乱想，都别往那个方向去想了。有些东西需要被点明才行，没被点明之前，你也不希望自己是一厢情愿吧。’
理智提出了最后的要求，‘这是为了你好。’
内心没接话，我顿时陷入了一种持久的沉默。
沿着内河，我和纪某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午六点的阳光已经温煦了不少，没了下午那种咄人的气势，像是被撸顺了毛的猫咪冲着你呼噜噜，惹人喜爱。
但我还是沿着河边店铺的阴影走着，生怕自己有哪一寸肌肤裸露在了阳光之下。
“你不喜欢太阳？”纪某人的发问很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
许是想明白了皮肤保养这事儿，我没太忌讳地说道，“也不是，艳阳天的时候人心情也会很好。不过要是叫我在大太阳下走路或者怎么样，我就不太喜欢了。”
“这样啊，那你喜欢什么天气？下雨天？阴天？”纪某人还想给几个例子，想了一会儿，憋出来一个“多云天？”
我笑了，这家伙也是够够的了。“我嘛，”
这个问题我不喜欢——我讨厌别人问我你喜欢什么。
你喜欢什么颜色？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
……太多了，太多的问题。
我却只有一句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白色很好——纯净；红色也很好——娇艳；粉色柔软，黑色帅气，绿色清新……
也许是我太贪，喜欢的东西总是很多，也许是我还没找到自己喜欢的……
但无论我怎么想，那都不是合适的回答。
“我喜欢艳阳天，”有人便会觉得你阳光开朗；我选阴天，便会有人认为我冷静阴沉；如果是下雨天，恐怕留下的印象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生。
我纠结于到底应该给纪某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这些印象都很好，那我到底想给他呈现什么样的印象呢？
我不知道！
内心再次吼了起来，她今天失控的频次实在是有些高，理智却一声不吭，只是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一点一点地释放安抚。
掐了掐食指，我知道自己没有吼叫的权利。
“我不知道，喜欢阳光，但是并不享受阳光。”我看了看纪某人，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喜欢凉快并且有阳光的天气。”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阳光。
看着夕阳照亮他的发丝，我几乎立马就能回答出这个选择的原因——我不享受阳光，但是我享受当下。
能一起慢慢走路而不用考虑上课时间；一起聊夕阳和天气而不去想数学到底复习到了哪里，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每天都有的。
每当我经历这样珍珠一般的日子时，我都珍惜地记住所有的情绪，将我的记忆房子打扫得分外干净，再将我的珍珠轻轻地放进去。
我对待我的珍珠如珍如宝，一有空了，我就会将它们拿出来擦拭。
‘擦拭的事情我知道，’
‘你知道？一有空就去擦，那得多费劲啊？’自从我回答出了问题之后，内心就不再吼叫了，只是短期之内的情绪起伏太大，她现在倒更像是个孩子了。
因为时常觉得珍珠是自己偷来的，所以总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它弄丢。
‘那你…挺勤劳的嘛。’
果然是有一点情商，但显然不是很多。
“那你的喜欢条件还挺苛刻啊。”纪某人打趣道，
“是啊，喜欢不就是这样的嘛。”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好在纪某人没在意，他转头开始分享起自己的喜好，“很巧的是，我也喜欢晴天。只要是晴天就好，只要有太阳，就感觉一切发霉腐朽的味道都会消失不见。”
内河不长，但听地理老师说，往上追溯也算是长江的支流。
这种支流大概就像是古代大家贵族中一支小得不能再小的分支吧，就是那种诛九族都不算进去的分支。
纪某人说完这番话，书店的招牌已经近在眼前。就这么走过这段不长的路，我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东西的距离变近了。
顺着纪某人的视线看过去，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我忍不住去想，
他是不是也会这么感觉。
……
是的吧。
在理智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之后，内心顶着头上开出的小花，默默晃着脑袋。
像极了小时候被骂但有糖吃就会很开心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