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固执地用独一无二来审视情感的时候，

遗憾就孕育了。

——题记

我笑着，将两个动静都抛之脑后。

新华书店到了。这栋楼除了最底下的书店亮着灯，而再上面的四层则全是那种灰扑扑的蓝色玻璃窗，那种绚烂的深蓝色无声地诉说着房子的历史——在我们那儿只有老房子才是这种窗户。

县图书馆的牌匾在整栋楼的最上方几乎要被人忽视，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东西了，字好像还是手写上去的，就是太小了，隔着五层楼，看得并不清楚。

书本来就给人安静的感觉，一想到那么多的书都安放在这里，我只觉得庄重。

转头跟纪某人对视了一眼，我跟他用眼神达成了某种共识——小声点。

对我来说，小声说话其实会有点难受，所以最干脆的做法就是不说话。

但是纪某人显然没想到这一层，话痨的属性让他没办法闭嘴。

“同桌，你有没有爱看的言情小说可以推荐啊？”

我慢慢转头，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在说什么鬼？”

“哎呀，这不是想知道知道你们女生都喜欢看的言情小说到底有什么魅力嘛？”纪某人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言情小说的兴趣，坦荡得让我羡慕。

“我不怎么看言情小说，”我忽略掉自己书柜里的《微微一笑很倾城》《何以笙箫默》还有《他来了，请闭眼》……

“这样嘛？那你喜欢看《斗破苍穹》不？”

“啊！我知道这个！”激动之下，声音无法表达我的情绪，手就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扯了扯纪某人的袖子。我继续说，“我买了好多《斗破苍穹》的漫画！”

整整一个柜子那么多，我把当时所有出版的漫画都买了。到书店，我都是好几本好几本的买，每次回家，都像是去书店进货了一样。

小学的时候，我把每天的零花钱都攒起来，就为了周末的那一本五块的《知音漫客》。

“不是漫画，我说的是小说，”纪某人这话直接把我的热情浇灭。“小说啊，我没看过，好多字，篇幅太长，不爱看。”

纪某人一听就笑了，“所以让你给我推荐言情小说嘛，”

这其中有因果关系嘛？我没深思，在小说这方面跟纪某人没啥共同话题，这让我有点小失落。

虽然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喜欢看言情小说的。

第一层摆着九个书架，名著，诗歌，悬疑小说，言情小说，教辅…

我回头看了纪某人一眼，这家伙还真就一猛子扎进言情小说的海洋里去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就在旁边，我顺着年纪和科目找过去，《高中必刷题》？

必刷题？真的嘛？我拿起一本已经打开了塑封的书，翻了翻。字体和排版都挺不错的欸，感觉可以。

它的名字一下子就把我勾引了过去，几乎没有犹豫，我就拿起了一本新书。

纪某人…我回头看他，四层书架根本挡不住这家伙，弯着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找哪本书，在两个书架之间，某个高个子显出了几分局促。

隔着书架，我玩心大起，伸直胳膊就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幸好拿了书，要不然根本打不到。

纪某人捂着脑袋回头，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我偷笑了一声，庆幸自己刚才蹲得快。

‘他应该转头过去了吧，’我琢磨着时间，小心翼翼地抬头。

纪某人正笑意盈盈地低头看我，我看不清他那双漂亮而泛着温柔光泽的眼睛，却还是由于他那温柔的笑而移不开眼睛。

原来他的笑也那么温柔呢。

我也笑了一下，如果忽略嘴角的弧度中多了的那份心虚，我想应该也挺能看过眼的。

“007，”纪某人挑了一下眉，“我的头好摸嘛？”

“我不是，”故意的……

已经想好的说辞没来得及说完，我愣在了原地。

啊？他这……

我下意识地歪头，眼睛眨巴了眨巴。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一种反讽，意思大概跟我的头很好打嘛一样。’理智想出了一种解释，不管内心的躁动，将她想要说的话摁了下去。

‘这样啊，’

“那啥，我就是站累了，蹲一下。”我撑着大腿站了起来，一副我不知道啊的表情。只是没想到已经放慢了速度，我却还是因为蹲太久而头脑发晕。

手扶着书架，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皱眉只是一秒，我立马就调整了过来，还不忘转移话题，“那啥，你看到啥感兴趣的书嘛？”

纪某人不知道啥时候就走到了我旁边，伸手出来却又缩了回去，“那个，你没事儿吧？”

余光瞥见他的手揉搓着校服下摆，我有点想笑——怎么看起来这么无措呢？

低着头，我摆摆手，“没事儿，就是起猛了。”

我头晕了一阵儿，慢慢也缓了过来。刚一抬头，就望进了纪某人那双眸子里，宛如琥珀色的海洋里盛满了担忧，显得温柔而楚楚可怜。

‘头晕的是我，怎么反而可怜的是他呢？’我不禁对自己的想法发笑。

“搞什么啊？我没事儿，”我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吧，身体倍儿棒。”我说着抬脚就往言情小说区走。

“怎么样啊，008，有没有看中的？”

“怎么，我看中了，你就给我买啊。”纪某人得寸进尺的语气，让我松了口气——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要是都照刚才那个样子，我可招架不住啊。

我低眸看向书架，手指无聊地抚上那些小说的书背，眼睛顺着手指挨个看过去。

倒是有不少认识的面孔，看着那些粉红粉蓝的书，想到那些相爱而终老，相爱而不得，相爱而背叛的故事，除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惆怅，我的内心无聊透底。

“怎么，想要买一本？”纪某人跟着我身后，好像对我买言情小说一事儿格外感兴趣。

“你好像那个推销啊，”我却不明白他这份兴趣到底来自哪里。

“那我推销这本，客人您要不考虑考虑？”给他个角色，他还真的能入戏。

我回头笑着说道，“你觉得它的优势是？”

“哎呀，这本书啊，讲的是男女主高中相知相识，大学相爱相伴的故事。”纪某人就站在两步开外，拿着手里那本粉蓝色的书，看着我说道。

“很传统的校园恋爱故事，似乎没什么新意？”我衔着笑意继续说道，端的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态度。

“故事确实没太多新奇的地方，但胜在心意，”纪某人居然承认了没新意，这一点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新意，心意，’我在心里摩挲着这两个字，却忍不住想笑——和我谈心意与跟一本书谈心意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心意，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啊，我念着纪某人的名字——全名。

心意是什么？喜欢挺某人讲话？喜欢跟某人相处？喜欢看他的眼睛？喜欢他的笑？这算是心意嘛？

我想起了夏令营的他，在他之前，我也有过一个关系很好的同桌，我也跟他在课上讲小话，在课下打闹，不过或许是因为年龄差的原因，我跟前同桌的关系并没有我跟他的关系好。

但也仅此而已，

这些喜欢只要是我熟悉的同桌都能带来……

我厌恶讨论关于心意，关于喜欢的问题。

因为我实在没有答案，一切都像是最好的安排，缘分让有缘人相近。那既然是缘分在靠近，我的心意在其中又有什么落脚之处呢？

“心意啊，是个好东西，”我悠悠地开口。

只可惜我不太懂。

“你的书找好了嘛？”纪某人听见我的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嗯，找好了，那现在就走咯？”我有些饿了，想要回家吃饭。

“行啊，收银台在…”纪某人张望着，我也转头去看，“我记得是在那边，”

我跟他同时指向一楼的最右边，然后默契地对视一笑。

这种默契是独一无二的嘛？跟在纪某人身后的我忍不住去想。

他为什么非要提起这个话题呢？我揉了揉耳朵，并不指望这样的动作就能让两分钟前的对话不从这儿进入脑子里。

我只追求独一无二的感情，所以我珍惜缘分，珍惜与人的默契，但也正是由于我珍惜它们，我会不断地去反思，我是不是太刻意，他是不是太刻意。

我和他是独一无二的嘛？

我跟别人会这样嘛？

他跟别人会这样嘛？

很遗憾的是，越是反思，我就越是清醒地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并不特殊，当下也许会认为这是独一无二的，但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发现，并不。

我对独一无二的感情有着一种固执的追求，这一点我一直知道。这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从来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又喜新厌旧。

我不是个擅长处理亲密关系的人，准确的说，我那个时候不是一个擅长处理的人。

第一次夏令营，他没再来过夏令营，我却因着想再见他一面的心思又连续参加了两次。直到初三，我实在是没了那个闲工夫。

幸运的是，夏令营的老师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但不幸也由此开始。

“还记得我是谁嘛？”

“当然，”

我以为这就是缘分的继续。

“你最近学习怎么样？我们学校作业最近变得好多！”

“我也是，写作业写得好累。”

他在向我倾诉情绪，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跟他的距离更近了呢？

“虽然很累，但你还是少看些手机吧，”

“嗯，”

他的回答相当冷淡，我却在这样的冷淡中滋生出了一种愤怒。

因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已经自持我就是他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我开始像奶奶劝我一样去劝他——唠叨而越界。再后来，我和他的聊天框永远地定格在了我说‘一天看手机的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三个小时，睡前的两个小时内最好不要看手机。’

他把我删了。

在我看到红色感叹号的时候，我愣愣地发了两三条质疑。

冷静过来之后，我将聊天记录完全删除——我的那几句质疑让我觉得恶心。

然后我才恍然大悟——或许这就是我给他留下的最后印象。

真糟糕啊，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开始唠叨自己，理智的声音就是在那个失眠的夜晚出现的。

她给我分析我之前的错误，告诉我过去的没可能再改变，我能做的只是在未来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于是我流着泪，把理智说的那些教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直到现在，我已经说不出那些教训到底哪一条是什么内容了，我却还记得一件事——分寸。与人相处的分寸是很重要的，甚至可能是最重要的。

我只记住了这一条，却仍旧觉得没能将这一条完美执行。

即使我已经用分寸隔开了与所有人的距离，我却还是觉得自己没能为完美地执行这一点，我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始终是那天那个晚上彻底失了分寸的人。所以，很遗憾，我打心底里觉得，没人会对我这样的人生出那梦境般的独一无二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