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屋里,饭桌旁,罗望正坐着。他拿着寄世送给他的那把匕首在削木头,不紧不慢的。风玦身下那大片血迹就在不远处,他并没有抬眼看,神色淡然,仿佛与这一切都无关。
见寄世走近了,他说:
“他自己想死,我拦不住。”
寄世道:“你和我回云华山顶的小院子去吧。”
罗望摇头,“我现在是长生宫的余孽,和你回去岂不是要拖累你?”
寄世道:“长生宫和你没有关系,谁敢说和你有关系,我就打谁。”
罗望嗤笑道:“你不怕你在昊阳宫众叛亲离?”
“我说过我要做你的靠山。”
罗望大笑起来,许久才停下,“那你看看我做的好事,再决定要不要做我的靠山。”他说完,一打响指,一个身影穿墙而入,直护在他面前。
未光君,双目赤红的未光君。
活尸!
寄世的瞳孔猛地一缩,真气顿时冲出,将农家屋子碾成粉末。
“你说你逼不得已,你说你要是也出身高贵,有人护着,定不会变成那副样子,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我来护着你,我来给你尊位,可你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
寄世的真气随着他说话愈涨愈高,直冲上云霄,压得昊阳宫的弟子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他愤怒了,前所未有地愤怒。
罗望有些惊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寄世,天下第一人的愤怒带给了他不能呼吸的压迫感,他的手甚至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有些后悔惹他了。
他赶紧将灵气一收,未光君便着地一瘫,待再起身时,神情已回复了正常,只是眼睛还有些红。他看到寄世,便扑到他身边,想求助,却还是说不出话。
寄世见未光君恢复了理智,怒气消了一些。他扶起脚边的未光君,抬起他的下巴一看,便看到喉咙上有着一个深邃的牙印。那一时间,真气与怒气又是暴涨。
“你吸人灵力了?”
罗望点头,“你是不是想一掌拍死我?”
寄世还未回答,就在此时未宁君一瘸一拐地跑近,喊道:“哥,别去那里。”他越过残存的泥墙,正看到满身是血的风玦,已是死了。他一惊,顿时像被卸去力气一样扶住了断墙,面如死灰。
罗望喊道:“你死不了,没有什么陪葬咒。”
未宁君又是一惊,这才又站起来,看到了未光君。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未光君身边,两人抱在一起。
寄世看着他们,缓缓转向罗望,面具缝隙里露出的目光闪闪烁烁,道:“未宁未光何辜?为何戕害无辜?”
罗望道:“铸宁和我完全不一样呢,被人保护得这么好的名门子弟,特别合我胃口,简直想叫人吃了他。”
寄世看着他,没有接话。
罗望又道:“我最讨厌这些从小就泡在蜜罐子里的少爷,越是天真无邪满口仁义道德,就越想把他们揉在手里砸得满是疮痍粉身碎骨,越惨我就越开心。”他说着笑起来,笑声如同空中鸥鸟,尖利而刺耳,“你不许我想起过去,也无非是想把我玩弄在鼓掌之中。但是你错了,我的本性不会改,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嗜血,嗜杀,以残暴取乐。你再怎么骗我,想改造我,这都是无法改变的。”
寄世的真气在刹那间变成金光,“我能杀你一次,也就能杀你第二次。”
罗望猛然间望着他,神色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狠毒妄语的人不是他,“所以我儿子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死在昊阳宫,被你杀的。”
寄世定了定,“是。”
“我说过,如果你害过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罗望的真气也猛地迸裂出来,几乎要湮灭一切的光芒。
两团真气相撞,轰隆巨响,扬尘大作,摧木折树中飞沙走石,一切农庄草木瞬间化为乌有。
寄世的灵气何等霸道,这一迸发,在场所有人的经脉俱被封住。仙家们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压迫,纷纷往外退去。但罗望很快就适应了,他的经脉在绝顶的压迫下更是通畅,他仿佛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战斗,手脚不由自主地画出一个又一个通天彻地的血阵。
血阵立起,金光恰到,金红碰撞,血雨漫天。
这场战斗进行了一天一夜,整座山被夷为平地,烈焰与寒冰交织,光明与黑暗共存。
亢龙元尊的剑有无数的剑身,在汹涌澎湃的真气里翻腾,罗望的血阵也以极致的速度飞舞,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赤色巨网。
无人敢靠近,也无人不敢注视。
一天一夜后,尘埃落定。
休夺尊者的刀鞘正伫立在山里,当他从那刀鞘中出来时,外头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山也没有树,只有漠漠黄土,漫天飞尘。
只有寄世站立着。
亢龙元尊赢了,再一次赢了。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毫无疑问地赢了。
而罗望呢?
连残渣也没有剩下。
休夺尊者收起刀鞘,来到亢龙元尊身边,正看到亢龙元尊摘下面具。
那满头白发下,元尊的脸年轻极了,仿佛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清秀明朗,只是缺了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