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后,仓遗上了瘾。
“阿季你看,这户人家收高额利子钱,仗着家中有仙家保佑,拷掠过往商户,我们去把他家祠堂砸了,阵法破了。到时候受害的商家便也能找他们算账了。”
“好。”
“阿季你看这黑心的米店,给米斗里掺石子。可是赤背堂就只指这一家卖米,定是有什么私下交易。我们去把他们家米盗出来,一户门口放一斛,好不好?”
“好。”
“阿季你看看这个家伙更过分了,他借着香还院的名头开药铺,卖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害人!我们把这药铺烧了吧。”
“好。这家孩子可怜,我先替她治了病。”
“好。”
…… ……
两人一路往南去,一路这个那个耽搁,半月后,才终于到达了南屿。
雨鱼出来接他们,嚷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晚?今晚是最后一波夜光鱼了,差一点你们就吃不到了!”
仓遗赶紧道歉。
南屿的建筑全是贝壳烧制的石灰砌成,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雨鱼摇了一艘船,带两人去海上。从通红的夕阳摇到了水天相接的余晖,从丝丝缕缕的微光摇到了星空璀璨的夜幕。
天上是星河,斗转星移,水里是辰空,繁星碎了又合,合了又碎。
这时,有一片荧光在水面下闪烁,由远及近。
雨鱼喊道:“点火。”说完,点起明火咒,蹿起一团真火。
火光在黑暗的大海上格外明显,那水下萤火便朝着这火光来了。
蓦地,萤火从海底蹿了上来,直扑小船。
那组成荧火的是成片成片发着光的鱼,被雨鱼手里的火光引诱,像下雨一样落在小船的船舱里。
仓遗被砸得捂住脑袋,“够啦够啦,船要沉啦。”
浊光便将结界展开了些,给他也罩住,“你怎么不开结界,被砸得很舒服吗?”
仓遗道:“你看看你脚下?”
浊光低头一看,因为他展开了结界,飞来的鱼都被弹开,他脚边空荡荡的。而雨鱼和仓遗的脚下都是满满的鱼。他犹豫了一会儿,撤去了结界。
三人接受了鱼群的一顿捶打,沾满了鱼鳞和鱼腥,在凌晨时分满载而归。
雨鱼封了君,有了自己的院落。他把满船的鱼交给厨人,便带着浊光和仓遗去自己的院子。他院子里有个温泉潭,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雨鱼把衣服一脱,扑通跳进水里,喊道:“你们快来,洗个澡再吃鱼。”
仓遗便也脱了精光跳下去。
两人都熟悉水性,不一会儿便互相扑腾起来。
雨鱼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练功这么刻苦吗?”
仓遗道:“家里严格,没办法。”
雨鱼便指着他喉咙下的一道疤痕,问:“你家难道练功跟不上还要割喉的吗?”
仓遗探手摸了摸,道:“之前服用了哑药,不能说话,后来家中仙君就给我割了一刀,这才又能说话了,疤便也留了下来。”
雨鱼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一哆嗦,“有这样解毒的吗?闻所未闻啊。这是哪里的哑药要这么解?”
仓遗道:“没什么,人间的小把戏而已。”
“那用仙药解了不就好了么?”
“我这人贱,家中不舍得用仙药。”
“什么嘛,你家人怎么这么狠心?”
“怎么说呢,算不上什么家人吧。”
水潭边的浊光听着一怔,渐渐想起一桩往事。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非势境的渠山堂里,有个杀红了眼的哑巴少年。那少年的面目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少年靠在他肩头,只记得满身的血渍,他背着他上了飞岚山异阳府。
他猛地看向仓遗,他不记得那少年长什么样了,如今想起来,竟和仓遗有几分相似。
他这样愣着,水里的两人便也发现了。
“阿季,你也快下来洗洗。”
浊光不动。
“有什么嘛,害什么羞?”雨鱼说着,游到水潭边,一把将浊光拉下水,“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浊光扑腾了一会儿,似乎不会水,仓遗赶紧将人托起。
雨鱼嚷道:“快把衣服脱了,你这洗个澡还连带着洗衣服呢?”
浊光便靠到岸边把衣物给脱了。
雨鱼又道:“不如我们三个真的结拜吧?”
浊光一愣,仓遗试探着问:“真的可以吗?我出身低微……”
“微你个头,我要的兄弟只要和我合得来,要是合不来,天王老子我都不要。”雨鱼便拉着仓遗和浊光,“结拜,就现在。”
“就现在?”
“就现在!”
“在水里?就这样?”
“怎么不可以?”雨鱼拍拍胸脯,“好兄弟,坦诚相见。”
浊光开口道:“好。”
“天上星宿作证,大海皓月为鉴,今日我们三人,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雨鱼补充道:“有好吃的也要一起吃!”
仓遗点点头,“嗯。”
三人便对着水中的星月拜了一拜。又合了生辰八字,认了浊光为大哥,仓遗排老二,雨鱼最小。
忽然,雨鱼光着身子爬上岸,跑回屋子找了几件衣衫出来,“穿好衣服我们快去吃鱼。”
仓遗对着空气使劲一嗅,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鱼香,也赶紧爬上了岸。
三人穿戴整齐,南屿的厨子便把烤好的夜光鱼送到了雨鱼的院子里。雨鱼道:“再来几壶酒,我要喝个痛快。”
“你小小年纪喝什么酒?”说着,几个南屿的弟子便从院子外进来了,“大半夜的烤鱼,害我们睡不着。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雨鱼笑道:“师兄师弟呀,我给你们介绍,”他一把搂过浊光和仓遗,“这是我大哥,这是我二哥,我们一同杀的邪尊,同生共死。今天大哥和二哥来看我,我好高兴!鱼多得是,大家一起来吃。”
有人补充,“多拿点酒来,一起喝。”
那几个弟子围了上来,“原来是天健君啊,久闻大名。”
“不是杀邪尊后封君的只有你和天健君么?这位是?”
雨鱼嚷道:“二哥也和我们一起杀的,只不过没有仙尊提名,这才没有封君。”
“怎么没仙尊给你提名啊?家族太小还是自学成才啊?”
仓遗答道:“家中已被邪尊灭门,所以……”
那几名南屿弟子哄得吵起来,“没事没事,你瞎问什么啊!”
“就是,就你话多。”
“我怎么了嘛我,我就随便问问,别往心里去啊。”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取酒赔罪?”
“行行行,马上去,受不了你们。”
几人吃着烤鱼喝着美酒,酩酊大醉。
只有浊光还在正襟打坐,其他人都醉得东倒西歪。仓遗趁着酒劲爬过来,枕着浊光的腿睡觉。
浊光道:“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喝这么多?”
仓遗道:“我高兴,我好高兴,我一点也不后悔……”
“你不后悔什么?”
仓遗没有回答,呼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