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南屿逗留了半个多月,便准备出发去惊蛰山。雨鱼给两人准备了马车,塞满了各种吃食,保证道:“吃两月都不成问题。”
仓遗和浊光谢过,便驾车走了。
驾车速度比两人御剑慢得多。两人也不急,一边走马观花,一边继续他们的惩强扶弱大计。
快接近惊蛰山时,两人决定到壶城歇歇脚。一进城便见一大户要强抢民女,正要出手,忽然天上下来几道光,将两人围了。周围人见仙家下凡来了,还杀气腾腾的,赶紧四散而逃。
仓遗问道:“来者何人?”
领头的一身红衣,冷哼,“就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到处坏我们香火,今日终于被我们给逮到了。”
“你们谁啊?”
“赤背堂。”
仓遗大声道:“你们纵容弟子到处结缘,大收恶人香火,丢尽修仙人的脸面,居然还有脸怪我们?”
“今日不杀了你们,我赤背堂才是脸面无存!”
说完,赤背堂弟子出枪,带着烈焰直冲仓遗和浊光。
枪剑相交,火光四溅。
浊光一套剑法下来,赤背堂的弟子便败下阵去。仓遗在边上鼓掌叫好,“打都打不过,还要什么脸面呐。”
赤背堂的人便腾空逃了。
出了壶城,马车驶入官道,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前头又有人拦着了。
这次来的,除了赤背堂的人,还有皇曲海的。这两派关系一直都很好,仓遗曾嘲笑他们连吃屎都一块上。这次来的人不再是普通弟子,而是内室弟子,甚至散人真人都有。
一声令下,十人围攻,浊光虽自恃法力高强,但也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有人忽然从天而降,以迅雷之势加入战局。仓遗警觉,出手将那人拦了下来。来人无论从真气的纯度还是量度,绝对是九重天以上的仙君。
仓遗不敢与他正面对上,只好将人远远引开。
浊光终于心无旁骛连挑十人,将一众散人真人打得跪地求饶。
喝退众人,他回身一看,仓遗不见了。他急急循着气息去找他,找到人时,仓遗浑身是血,手里握的剑没入在那仙君体内。
浊光去探那仙君的气,已经断了。他再看仓遗,脸色惨白。他赶紧抓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仓遗这才回过神来,“怎么办?我杀了负鹿君?我杀了一个仙君?我该怎么办?”他说着大哭起来。浊光赶紧抱住他,“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我不信这世上没有能主持公道的仙尊。”
“不会的,我这样的人,连给仙君偿命的资格都没有。”
“要偿命,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偿,怕什么!”
仓遗停止了哭,抬头看浊光,“不行,我不能连累你。”他说着挣开浊光,开始在负鹿君身上寻找东西,“我刚才听他说什么须臾境摄魂夺魄的事,他肯定着了邪道,杀他肯定不冤枉。”
果然,他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块令牌。
“天地万物,苟以食粮。予我所求,予我所欲。”
“他是长生宫的人?”浊光拿过令牌,也在负鹿君身上搜索起来。
再搜,便得到一块黑色的奇怪石头。那石头好似一棱镜,散出七彩的光辉,触之竟滚烫,但捏了一会儿又觉得冰凉。
“是乌粼石。”浊光猜测,他只在古书上见过,但这么奇怪的石头也只有乌粼石了。
乌霖石产自凌霄境,传说中只有飞升或化升的修仙者才能拿到的稀有灵物。是谁将这石头从上境带下来了?一个皇曲海的仙君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浊光道:“我上次去仙盟时听仙尊议事,说是须臾境的白烬妖帝每一百二十年要来人间摄食一次,汲取灵力。长生宫的邪尊便是依着他的道才迅速崛起。我看这白烬妖帝在人间的布置恐怕不止邪尊一人。”
仓遗道:“你说这样的话,他们信吗?”
浊光略一沉思,“如今仙盟有两位仙尊德高望重,长宇仙尊和卉满仙尊,我们把东西送到这两人手里,让他们主持公道。但是,他们任何一人独得这些物证我都不放心。而且,你身上有魔气,他们不信你,我们两人不能分头行动。所以,我们不如先去附近惊蛰山明苍宫找纯溪尊者,我先传信孤临庄,再把长生宫的令牌给他看,明苍宫受邪尊压迫多年,为撇清关系也会不得不慎重,便由他召集两位仙尊来商议,此时我们再拿出乌霖石。如何?”
仓遗点头,“你这法子较为稳妥。”
两人决定了,便把负鹿君的仙体搬上马车,立刻驱车赶往惊蛰山。
夜幕将至时,忽然听得一阵啸声,马车顶猛地掀起,有人落入马车中。
浊光起身,道:“你专心赶车,我去会他。”言罢,进入车内。
那车内站着一位白发老人,正看着气绝身亡的负鹿君,“你们干的好事?”
浊光道:“他来追杀我们,我不得已才为之。”
那老者火冒三丈,吼道:“小子,受死!”
两股真气相撞,马车四壁顿时碎裂。仓遗回头看去,看到浊光吐血蜷着,而白发老者抱着死去的负鹿君浮在半空,不紧不慢地跟着。
“杀我爱儿,我便震碎你的五脏六腑,要你一点一点慢慢地受尽折磨而死。”
说完,又一掌降下。仓遗急忙去接,却被浊光推开。
浊光再受一掌,直接倒在了仓遗身上。他道:“人是我一个人杀的,与他人无关。”
仓遗怔在那里。
浊光一把捏住他的手,“走……”说完,不省人事。
仓遗回头催马急奔,这里最近的仙门就是惊蛰山,明苍宫有至宝墨息盘,或许有办法保浊光一命。他浑身颤抖起来,连缰绳都差些握不住。
夜色深沉,他不停地驱赶着马车,山路在他身侧后移,他的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腔,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从来未曾有这样的感觉,仿佛离开了水的鱼,就要渴死了。
水!水!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浊光不能死!
东方的天边忽然间亮了,一座高耸直立的山出现在眼前。
是惊蛰山!
纯溪尊者的结界拂过整座山头,隔绝了内外的灵气。
仓遗回头看去,浊光的气断断续续的,已经非常微弱了。
到了山口,仓遗背上浊光去叩山门。
山门不开。
他喊道:“异阳府外子仓遗求见纯溪尊者!”
山门仍是不开。
他又喊:“孤临庄天健仙君求见纯溪尊者,十万火急,求尊者开门!”
这时,山上慢悠悠地飘下一句话,“本尊为何要开门?”
仓遗道:“求尊者救我好友!求尊者救救天健君!”
“本尊为何要救他?”
仓遗反问:“尊者又为何见死不救?”
“我不觉得你想救他。”
仓遗立刻道:“我要救他,求尊者救他,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要你出手救他!”
山上默了良久,山门仍不开。
仓遗怒道:“要不是墨息盘在你山中,我又何必来求你!”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有声音飘下山来,
“求我。”
仓遗一咬牙,“好,我求你。”
他便背着浊光跪在入山的阶梯上,一步一个叩首,一步一步往山上去。
惊蛰山的石阶异常陡峭,长满了青苔,堆满了落叶,仓遗的额头磕在地上,只有沉闷的响声。
行走到一半,浊光悠悠醒转,他挣扎着从仓遗背上下来,也跪下一磕头,微弱道:“求尊者收仓遗为徒。”
仓遗怔住。
浊光的头抵在石阶上,如今他连抬头的力气都需要蓄力很久,他对仓遗道:“我的内脏已经烂了,只能再撑半天,你不要再为了我浪费力气。”
仓遗猛地膝行一步,重重叩首,“求尊者救天健君!”
浊光便用仅剩的力气跟着一步,也叩首,“求尊者……收徒。”
“求尊者救天健君!”
“求尊者……收徒。”
“求尊者救天健君!”
“求……尊者……收徒。”
“求尊者救天健君!”
“求……尊者收……徒。”
…… ……
两人一直跪行至明苍宫前,额头上均是血肉模糊。
仓遗喊得嗓子都哑了,“求尊者救天健君!我愿将一切都奉献于你!求求你了!”
这一次,浊光没有跟着他磕,而是躺在石阶上再也没力气起来了,他忽然露出一笑。唇齿间全是殷红的血,顺着嘴角下流,道:“我们不求他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仓遗一愣,一把抓住他的手,“不,不行,都是我的错。”
浊光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轻声哼道:“你……好好地……”说完,他整个身子顿时瘫软,再也不动。
仓遗将他抱起,转身要走,忽然有道人影落在他面前,道:
“谁让你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