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了一个晴天，不冷不热，微风徐徐，公主和湛乐悠悠闲闲地走在路上，湛乐摇着扇子，不紧不慢，时不时同公主说话。黄绢和另外两个村姑挑担牵马，扁担压弯了，幸亏她们健壮，并不吃力，跟在几步开外。

走到僻静处，没有行人往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呼啦啦冒出来一伙人，蒙着面，举着棍棒逼近，乱喊乱叫，作势要抢夺行李。公主等人也不与他们纠缠，扔下担子，连那匹枣红马也放跑了，急急忙忙逃跑。

那伙盗贼留了三五个人去搬行李，大多都去捉公主和湛乐，老板之前下令务必绑了这两只肥羊，再让家里破财来赎。因而他们并不贪图那两担东西，一心只要人质。

公主眼看已经成了夹击之势，断不能再在大路上跑了，于是一头扎进林子里。林子不如大路平坦，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原先跑得飞快的她们都慢了下来，湛乐没习武，又长得胖，呼哧呼哧喘着气赶在后面，得亏公主和黄绢时不时拽一把，才不至于掉队。

盗贼们见她们慢了，渐渐吃力，狂喜地扑上去，好几次险些捉住湛乐的衣角，终是没碰到，于是吹了几声口哨，呼唤同伙们围成一个圈，逐渐收拢，让几人成了瓮中之鳖。

他们眼看着猎物被困在中心，难以逃出生天，直勾勾盯着，浑然不觉脚下一软，跌到陷阱里。这陷阱一共三个，皆是村里猎人昔日用来防备野兽的。这些打手多是外乡人，哪里知道，于是纷纷中计。

陷阱虽然不深，但底下是滑溜溜的污泥，又有捕兽的竹刺，虽然已经不如刚放下去的锐利，但也足以扎伤皮肉。垫底的人不甘当后来落下的垫脚石，挣扎推搡，齐齐摔倒。也有几个机灵的，抓住地上的草根，拼命要爬出来，公主她们哪里容得他们逃脱，登时兜头痛击。

此刻埋伏在暗处的七八个村姑也跑出来，一齐痛打落水狗。她们没学过拳脚，但体格健壮，有一身力气，加上想起平日受这些歹人欺压，怒火中烧，撕打毫不留情，打得这群恶人皮开肉绽，哭声震天。

此刻天气不觉转为阴云密布，雷声滚滚，零零星星的雨点穿过叶子，打在泥地上，留下点点深色的印子。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

公主打得兴起，湛乐忽然说：“糟糕！没见那几个偷行李的。”众人想起阿婆家里没留人保护老人和吉祥，又不曾养狗防身，真是失算了。黄绢立刻提刀折回去，公主见了，骑在马上，旋即赶上她，两人快马加鞭奔回家。

枣红马平日迅捷，此刻更是尽力奔驰，风声呼啸，但两人仍觉得太慢，此刻都颇为懊悔，只顾冲锋陷阵，全然忘了保护老人。她们心情沉重，都不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刀把。两人飞快赶路，那雨也渐渐急了，枣红马的鬃毛洇湿成一缕一缕。

家门果然大开，门口泥地有着凌乱的脚印，深深浅浅一汪汪雨水，大门旁原本茂盛的野菊花东倒西歪，叶子散落在泥水里。公主感觉有人在附近，环顾四周，一闪而过，隔着雨幕，完全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加上雨水落在眼睛里，有些疼痛，看不真切。

黄绢快步踏进院子，吉祥护着阿婆坐在屋檐下，又惊又喜地颤抖着声音说：“我们没事，姐姐，白夫人救了我们！”公主抹了抹湿淋淋的脸，正想问谁是白夫人，黄绢沉声嘱咐吉祥：“进屋吧。”他便陪着阿婆进去。

黄绢从屋里找出伞，走向庭院——磨盘下有两个昏过去的人，正是袭击的盗贼。公主钻到伞下，也一起看。这两人颇为健壮，脸庞肿胀，像是包子，双眼紧闭，两只黑眼圈格外醒目。

公主见他们周身没有血迹，又不曾找着刀剑创口，甚是迷惑，黄绢说：“这拳法好厉害，险些活活打死这两人。”

公主自幼习武，但惯用兵器，原以为在索府看到的勇士天禄已经是高手，没想到在这乡野卧虎藏龙，便问：“白夫人是什么来头？”黄绢皱着眉回答：“不知道，她十年前搬来村里，也不与人多往来，更没人见她露过一手。”

公主拍手笑道：“有这样以一当十的高手，你还不快去请来？要是能得她出手，咱们无敌了。”黄绢有些无奈地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爱多管闲事？人家若是想出风头，何必巴巴地来这小村子隐居？若不是看不过眼，哪里会现身？”

她们料理完事情，湛乐带着一干人回来，今日天时地利，大获全胜。众人十分兴奋，扬眉吐气，虽无山珍海味，只得几杯水酒庆祝，但也酒酣耳热。婆婆又摆出供桌，肃然道：“好孩子，你们打了胜仗，稍稍出了口气，别忘了和自己家人说一声，让她们在天上也高兴高兴。”

众人皆称是，收起狂喜，脸色隐隐带着激愤，端着酒杯，一一来到供桌前，和天上的亲人告白。黄绢和四妹齐齐将酒洒到土地上，她正色道：“阿妈，多得你保佑，阿婆和我们姐妹安然无恙。咱们家的仇恨，我永远不会忘记，一定要血债血偿。”

夜晚，众女各自回去。却有信使来到，将一封书信交给黄绢。她在灯下看了片刻，冷笑道：“原来是有大靠山，难怪如此嚣张！”吉祥见她义愤填膺，柔声问：“黄姐姐，你是去问那伙人的来头么？他们难道有当官的亲戚？”

“岂止？她们有小女王亲笔写的赦免诏书，哪怕犯下死罪也可以免罪！”黄绢愤怒地将信纸拍到桌上，“百姓平日都称赞小女王如何贤明，如何爱民如女，原来也和恶人沆瀣一气！真是可恶！”

湛乐见事有蹊跷，按理说小女王一贯奖惩分明，不该包庇恶棍，再说这群人能立下多大的功劳，能教女王纵容至此？她正想细问，黄绢看一向多嘴的公主从头到尾没吱声，睁着眼直勾勾盯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你骂的这个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