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跑进屋子，见阿婆靠着墙坐着，气喘吁吁地说：“他们找了马贼，来——来抓人。”
黄绢立刻起身，去呼唤同伴追逐敌人。公主留下湛乐照顾负伤的四妹和受惊的老人，也赶了上去。公主在路上不见前来支援的农女，也看不到逃窜的匪徒。她来了些时日，但终究不如本地人熟路。
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路过原本人来人往的赌坊，也是一片死寂。村庄如同凝固，毫无生机。她努力搜索同伴的踪影，但是连人影都见不着。
天空布满暗金色的霞光，如同黄铜铸就的巨大穹顶。没有一丝游云。忽然呼啦啦声响，从村边的山林传来，然后是乌鸦嘶哑难听的叫声。公主觉得心头乱跳，讨厌这不详的鸟叫，但又捕捉到强烈的预感，于是飞速奔向那处。
她靠近的时候终于听到打斗声，夹杂着哀鸣和嘶吼。有个巨大的蚕蛹在树上晃来晃去，再往前，原来是被绳索捆住的吉祥被吊在树上，晃来晃去。地上倒着不少同伴，有的血流一地，胸，口碎裂，俨然是被马践踏。
公主心下大骇，她虽然见过死人，但还没见过如此残忍的虐杀行径。脸色青白，双手微颤，她察觉自己在发抖，立刻强迫地握紧了刀柄。
敌方折损了些人，但己方受创更厉害，眼下只有黄绢独木难支。吉祥在上面拼命挣扎，焦急万分，想叫喊着让黄绢快跑，不要为自己拼命。倒下的同伴含恨看着围攻的敌人，却动弹不得。
公主正要冲上去解围，忽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她看到是纯风。纯风扔给她弓箭，自己也搭弓引箭，射中了两个人。她们姐妹熟习射箭，对付几个毛贼绰绰有余，很快打得马贼七零八落。
还有一个高大的马贼，气势汹汹，一面和黄绢对战，一面避开姐妹俩的偷袭，甚是了得。姐妹俩见对方凶恶，纵马上前，三人夹击。
纯风使的是家传的梨花枪。她是公主的异父姐妹，父亲出自武将世家王氏，王家姑母将这个侄女视若己出，倾囊相授枪法。都城严禁斗殴，她只在家中练习枪法，平日陪姐妹骑射，如今事态紧急，母亲破例允许她用枪。
梨花枪千变万化，精妙异常，那马贼头子气势汹汹，却难以近身得手，只觉这妮子枪如银蛇狂舞，身法狡猾，滑不溜手，旁边两个又是年轻气盛的武士夹击，渐渐转为守势。
纯风见状，变守为攻，一心要重创对手，却没想到只是擦肩而过，略略留下些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她心中急躁，便不那么稳当，险些被人反将一军，好在同伴联手制敌，未曾受伤，但攻势着实减弱了不少。
昔日姑姑的确是倾囊相授，但她绝少历练机会，幸亏生性机敏，随机应变，防御还算熟练，但这进攻，一来年纪尚小，力气不足，心性不够沉着，二来活人并非木桩，灵活至极，她一击不中，便没了耐性。
头目见纯风专长防御，不擅攻击，便绕开她去对付余下两人。公主和纯风刚好相反，她开始还急躁些，越是不得手越是沉着。说也奇怪，她平时性急如火，好像一刻也等不得，但在危急关头，脑子如同被冰水浸过，越打越冷静。
对战数十回合，头目讨不到便宜，反而有些焦急，步步紧迫，要争个鱼死网破。三女察觉，团团围住，铜墙铁壁一般，让他插翅难飞，可惜她们年轻，经验尚浅，久攻不下，双臂酸软，全靠一腔热血奋力抗击。那头目虽然狡狯，但也畏惧三人不死不休的攻势，不过拼命招架。
僵持良久，胜负未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月光，也没有灯光，依稀勉强辨认人影，只因围攻，寸步不让，敌人没有挣脱，但黑灯瞎火，难免中招挂彩。黄绢心生一计，故意卖了个破绽，肩膀上吃了一刀，她刻意哼了一声。头目听见，只当自己找到了缺口，大喜过望，慢了一瞬，旋即招来姐妹俩更迅疾的攻势。
头目一心要摆脱穷追不舍的姐妹，怒吼着挥舞长刀，惊得群鸦乱飞。缠斗已久，一轮冷月缓缓从山间升起，被尖细的树枝划分成数瓣，更有黑色的飞鸟掠过，翅膀扇动，带起微风，夹着血腥之气，同伴们已经没有声息，或昏迷，或不醒。
纯风毕竟年少，不如两位姊妹镇定，平日胆大，但看这月出惊山鸟，尸横遍地，影影幢幢，不由得心生畏惧，手上功夫便乱了，被刺中手臂，反应过来待要握紧兵器，手却已经抓不住，长枪落地。
看到折损了两人，只有一人对峙，头目心下大快，为求速战速决，主动逼近公主。公主的武艺其实不如纯风，幸亏她贴身穿着甲衣，不曾伤及皮肉，她仗着这一长处，不很畏惧敌人，猱身而上，头目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不退反进，吃惊之下气焰顿时消了不少，格挡招架，吃了不少苦头。
头目正应付发难的公主，背后一凉，刀刃直穿透背心，他也不再多想原委，提刀劈向公主，忽然刀光一闪，生生劈到了骨头，长刀落地。公主想也不想，不容这恶汉绝地反击，手起刀落，了结了他。趁着月光，低头一看，头目胸口是黄绢的尖刀，刀柄是琥珀色的兽骨，泛着淡淡的青光。
纯风长长舒了一口气，要将佩刀插入刀鞘，手却抖得不听使唤，插了好几次都擦着刀鞘滑过去。方才黄绢趁人不备，从头目后背偷袭。纯风虽然失了铁枪，好在佩戴腰刀防身，登时抽刀砍贼人的手臂阻拦。她的手臂酸痛，勉强使出平日五成气力，但也伤到了筋骨，如今胜负已分，格外疲累，虎口发麻，手指骨疼痛难忍，手臂也是酸麻，抬不起来。
姐妹俩下马去察看地下的同伴，大多是之前一齐伏击的农女，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的一息尚存，有的早已回天乏术，姐妹俩默默地将死不瞑目的同伴眼睛合上，将生者抬到一边救治。
黄绢则设法一点点降下绳索，替吉祥松绑。她方才设计贼寇袭击自己，故意避开了要害，因而只是皮肉受伤，尚有余力伺机反击。她扶着吉祥靠着大树坐下，拍着他的后背，慢慢将他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