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曲珍正苦寻公主姐妹，这两人一路斗到河边沙滩，吓得栖息的水鸟乱飞，渔民见状也撑船避开。公主就地一滚，避开纯风的拳脚，说：“小五死了。”纯风一怔，收起拳头。公主继续说：“我在鹰背城见了她两次，一次是上船前，她奉命要我离开，最后一次，她没来得及说话就中刀死了。”

她从怀里取出凶器，丢给纯风。她接过飞刀，插在松软的沙堆上，默默看了一会儿，才拔出来。公主晓得她这是接下了这桩事，便不再多说了。纯风收起刀，仰起脸说：“娘变得疑神疑鬼的，她找了个大法师算命，法师和她说祸患总是从家里人来。”

公主嗤笑：“你干脆说是我好了。”“是你有什么稀奇的。”纯风也不以为意地笑，眼神带了几分凝重，“娘近来担心大姐。她好像有点怕大姐。”背后传来曲珍的呼唤，纯风回过神：“你还打不打？”

“打！”

“哼，让你两招？”

“用得着你让？”

“纯风！住手！”一声低沉的嗓音制止了打斗，一名三十余岁的华服男子斥责道，“如此胡闹，等你娘来了一定好好罚你！”

他身边的花灯少年狠狠剜了一眼公主，洋洋得意地说：“我娘是女王，不是混蛋。”口气还颇为骄傲。她不为所动，哼了一声，拍着衣袖上的沙土，正想走开，有人说：“纯风，星飞都留下。”是小女王的声音，她冉冉现身，目光微带责备，少年委屈地抱怨：“娘，我给您买的花灯被她弄坏了。”

男子朝着公主礼数周到地行礼，颇为无奈地瞪了一眼爱子。做娘的暗暗叹口气，说：“公主，这是星飞，是你的四弟。星飞，你过来，这虽然是你姐姐，但更是公主，和你父亲一样行礼。”星飞不敢违逆母亲，只得咬牙切齿地鞠了躬。

公主似笑非笑地说：“我是独女，哪来的姊妹兄弟？”纯风插手，很刻意地啧啧。女王见手足不和睦，也只能摇头叹息，姐妹俩背过身，各走各的，星飞拉着父亲的衣袖撒娇。几个人就这么散了。

回到家里，苏雅上来服侍沐浴更衣，说姥姥这几日进宫去了，嘱咐家人时时陪伴公主。言下之意不容她再淘气乱跑。公主感觉甚是无趣，用过饭后去后院看小熊。月余未见，小熊又大了一圈，见她过来，放下啃食的瓜果，凑过来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又不停舔舐她的手背。她同熊玩耍了一阵子，天色尚早，临时起意也进宫拜访姑母。

来到碉楼前，宫女说陛下睡了，婉言劝公主改日再来。她不便打扰，退了出来，心中烦闷，不要人跟着，走到角落，看到有两个人，也不提灯笼，专门往僻静小路去了。心里好奇，尾随其后。

她隔着断墙，听不清前面的人说什么，只见火光闪动，橘色的火焰跳动，照亮了两人都身影。公主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个人是萧姥姥，心想，今天是哪个的忌日？大半夜来宫里烧纸。想了一圈，没有头绪。

有人低低喝道：“谁？”

公主硬着头皮，掐着嗓子：“喵——”

姥姥道：“大半夜哪里来的夜猫子？把它抓住！”

公主无计可施，弯着腰出来，小声说：“姥姥，是我。”

姥姥定睛一看，脸色微微阴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公主咽了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随便走走。”

姥姥不再多问，径直走了出去，公主跟在后面，几步窜到跟前，钻进了车子。婆孙坐着马车出了宫。

公主见姥姥脸色忽阴忽晴，讨好地握着她满布皱纹的手，发现手心满是冷汗，手腕上的玉镯缓缓滑落，压到她的指尖，她不由得问：“您生病了？”

她挽着姥姥的手臂，姥姥看着她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之情，心下一软，拨开了镯子省得卡住她，担忧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长不大？”

公主吭吭唧唧不回答，涎皮赖脸往她怀里贴，姥姥问：“你了不得呀，一次相中两个人，说说是怎么回事？”

公主老实回答：“走路上遇着了。”

姥姥扫了他一眼，问：“哦，我当你是有些能耐，原来是运气。你说，看上了哪一个？”

公主摇头：“早着呢，您别催。”

姥姥听女儿痴气十足，轻哂道：“还早？你难不成想过一辈子的姑娘节？”

公主莫名其妙地说：“我是真没想过这回事啊。”

姥姥看她茫然的样子，似乎还一窍不通，传言也未必作数，于是正色道：“不管你爱哪家的，都不准胡闹丢脸，真心看上人家，老老实实领人回家，让我心里有个数，成了，你好好过日子，不准朝三暮四。”

公主笑嘻嘻地点头附和：“那是自然，这些公子谁肯屈就我，我得谢谢人家不嫌弃，一天三炷香当个大佛供着。”

姥姥剜了她一眼，训道：“油嘴滑舌！明日我就查你功课！成天和人胡混，也不肯学好！人家十六岁中状元，你是十六岁做混世魔王！”

公主冷笑道：“你说那谁好，明儿有个什么还不得我出头？一百服还轮不到她来呢。先胖不是胖，日后人家听得我的名头，都给您下跪磕头喊祖宗，那才威风呢。”

姥姥讥刺道：“我怕他们是下跪磕头求我收了你去，省得祸国殃民！你二十啦，给我收敛点，你姑妈性子虽好，早晚也是你自己做主，别总这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九月生的，还有半年才过生日，怎么就二十了？”

“我说你二十就二十！”

公主枕在姥姥腿上，姥姥摩挲着她的脖颈，叹道：“你呀你，实在不知叫我怎么办才好。”

公主顺着她嘟嘟哝哝：“我知道啦，明天就乖乖念书，和姑妈请安，看看她怎么教我，早点帮她分忧。”

姥姥却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公主噗嗤笑出来，轻轻捶她的膝盖，说：“哎，姥姥真是。我听得人说老小老小，您看您这个岁数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小性子，可不和小孩子一样？”

姥姥嗔怪着打了孙女儿的后背，恼道：“我就是巴望你好好的，别满口怪话，没个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