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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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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洛阳满城的灯烛燃至天明。铺天盖地的火光,动荡而又张扬,将那层粉饰太平的窗户纸,登时烧作了灰烬。

此刻,距洛阳千里外的金陵,方过晨时,已然是个车马行人盈市的盛况,那般的热闹与荣华,同平日里并无二样。坊间巷里,却有那么一干人,待吃过早饭,就三五扎堆地闲话在了一处——

“昨日好大的排场,想那皇子结亲也不过如此。”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齐国这回可是依着王妃的排场来的。”

“呦!这了不得···”

“即便是那齐国,也不敢轻慢了我们女公子不是?”

“可不,这普天底下哪里还寻得出第二位端阳郡主来?”

“是这么个理···”

“现下郡主反嫁在了前头,咱这殿下合着也该娶回个女公子来···”

众人正说的起兴,忽听闻这么一声,不经齐齐回头看去,却见是那巷尾铁铺的李铁匠。在场之人谁不知他十几岁就从了军,期间又调至吴王宫待过两年,确实是较平头百姓多些见识。待上些年纪,才于此处经营起打铁的营生来。

李铁匠是老兵,身板十分壮实,唯独腿脚不大方便,得亏底下还俩弟弟,这两年里陆续继承了他这门手艺。现下,虽还被一口一个“铁匠”的叫着,人却是空落在那,平日里搬了马扎一坐就是一天,至于早些年的那点子经历,翻来覆去的也不知说了几遍,连孩童都能仿着他的口吻相互玩闹。寂静中,只见李铁匠颇是高深地一笑,偏不往下说去,仿若是在等旁人发问。

“嘿,我说你个老李头,够能耐啊···竟还操心起殿下的事来了?”

“也就守了两年宫门,看把他牛的···”

“李铁匠,你当真见过殿下?”

“···”

果不其然,众人纷纷张口,一时间哄闹不下。

“嘿!你这话说的,怎么没有?”见大伙不信,李铁匠一下急跳了脚,那一尺宽的板凳怕也再是坐不住了,“你们可还记得大公子娶亲那回?”

“当然记得了···”

“那般的大场面谁人能忘啊!”

听到这,李铁匠的神色又复先前的得意,迂回道,“这便是了,不过当时的殿下,那还不是世子。他自小被送去了终南山受教,这不,那日竟是连夜赶回来的,嘿,恰好就是我当的值···”

————————————

“开城门!”

底下猛起一声,将守备们的瞌睡劲儿瞬时打发了去。

“此为南城门,酉时闭,卯时开,现下刚过丑时,你们需再等上两个时辰。”

国中有喜,夜半来者多为客,更有出城采办者数批,若持有文牒章令,便可通融,自小门出入。可如同这般堂而皇之要求开城门的,不是外乡人,就是显贵。大抵是思及后者,当值的将士们都不好太过怠慢。

“瑜玉在此,请开城门。”

众人循声看去,不过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罢了,只见一身玄色的大氅将其上下尽遮了个严实,面容全然不辨,身份更是成谜。

可那“瑜玉”确是自他口中而出···需知诸王佩瑞玉,诸世子佩瑜玉。此人既有瑜玉在手,谁能不知其中轻重?不等吩咐,早有人下了城去验明真伪,这个人正是往后那名李姓的铁匠。

“李铁匠”自少年手中接过玉璧,见其背面竟呈阴刻的勾云连雷纹。“这···这分明是吴王室的徽记···”想到这儿,李铁匠不经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也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世人皆知,吴国尚未立储,世子瑜玉当在吴王手中。既如此,眼前的少年又为何人?此刻,少年已然褪下了帽檐,那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夜色之下,苍白,单薄,却有股无形的力量,足令观者臣服。

“那可真是神仙一般的脸面···”每每回忆至此,李铁匠都会叹上一句。

泰昌十年,吴长公子秦寒川迎娶晋郡主乔氏,晋国来者甚众,其余诸国也皆由世子亲携重礼来贺,场面盛极,同日,公子息自终南归。

礼方成,宴未始,众宾客游乐其中。

“脱靶···”

远远的,于一声惊呼后,又是一阵喧闹···

“嘿,还真是···”

“先前听闻吴王殿下如何如何地护着他,想着总有些过人之处···嗐,不过如此!”

“谁说不是呢!原本靠着母族,那位尚能争上一争,现下怕是不成了···”

冷嘲热讽之声不绝于耳,于诸多旁观者中,惟那陆,张二族的子弟从头到尾未置一言。

“欺人太甚···”

期间有一少年勃然怒曰,当即为其兄长所制止,细究其五官轮廓,竟同朱仪十分相像,只那时风发之意气,全不同于今日圆通。

“听闻七弟学艺甚精,该是我们中最擅骑射的,今日一见,着实令为兄大失所望。”

面对如此刁难,彼时尚为公子的秦寒息只是紧紧攥起拳头,未曾开口。他的额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当时的他还未患上“面疾”,更不用覆寒铁遮面,那股羸弱之态是往后所不复得见的。

“右手。”

直射在脸上的烈阳,顿时为一丛阴影所荫蔽,秦寒息抬首看去,一少年正立于面前,高他大约一头,但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英挺清隽,气度高华,生得当是极好。

他匆匆掠了一眼,旋即便看向了他处,这般不寻常,仿佛是在暗示着对方什么。少年只当不知,径自将侍从手中接下弓来,于一番端详后,低声叹道,“好弓!”

说着,他兴致骤起,却在挽弦开弓的一刹那,猛地收回了手。此刻,秦寒历,秦寒誉二人虽隔开老远,脸色竟是不约而同地难看到了极点。

“世子——”

惊呼声中,少年缓缓摊开手去,只见那布满薄茧的手心,在一瞬之后渗出许多细细密密的血珠子来。

众人见状,更是惶恐。

想来秦寒息早已猜出其身份,当下的神色全然未因这一声世子而有所起伏。

世人皆道晋世子乔修温其如玉,今日得见果不虚传,且看他于如此事端之下,仍不见有半分的恼怒,罢手只道:“无妨。”

反倒是同行的女童急急上前,甫一张嘴便呛了众人一回:“弓是好弓,七公子更是善射之人。只是这弓弦这般邪门,怕是无人使得了它。”

“武库纰漏,竟使殿下受伤,简直是罪不可赦。”以秦子历为首的几人显然未料及事态竟会发展至此,为了不开罪晋国,当即便推了个替罪羊出来,“武库主簿何在?”

“臣···臣在。”主薄为末流小官,心知开脱无门。

“慢!”

眼见着尘埃落定,看似置身事外的正主乔修忽又开了口,“此乃贵国私政,我们兄妹无意干涉,此行尚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

此言一出,将自个儿撇个干净不说,且给吴国留了颜面,确是滴水不漏的做派。

“既如此,不便耽搁,世子,郡主,请慢走。” 秦寒历,秦寒誉闻言面色皆是一松,作揖相送道。

金陵早春,云晴风软,游人甚众。

他二人兴致颇佳,舍马,一路步行回驿馆,想来乔修口中的“要务”也只是推脱罢了。

“卧薪尝胆,三年足矣。”

手掌之上同针孔大小的口子足有上百道,看得人头皮发麻,再看那乔修竟是笑了,言语间更是晦涩难懂。

“哥哥说的可是那吴国的七公子?”女童看向乔修,杏仁般的眼瞳晶晶亮亮,光听她这句话,未来如何机敏已可见一斑。

乔修颔了颔首,话锋却是一转,“小言你方才太过急躁了。”

“我还不是关心你吗!”

说罢,女童蛾眉一蹙,登时别过了脸去,兄妹间能如此相处,想来素日里也是极亲厚的。

“哥哥没怪你。”乔修摸了摸乔言的头,又复一笑,眉目远不如之前那般的舒缓,“只是生在王侯家,有些事,你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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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神仙一般的脸面,可惜了···”

春风轻软,如同当日,李铁匠这便又叹了一回,继而才往下说去。

“本朝初,地方时有动乱,诸国出兵平叛。纵横驰骋间,英杰辈出,又以晋世子乔修之善兵为世所称道。”

“吴楚齐晋相临处有一城名曰“彭”。彭城属直隶辖地,此番动荡,竟见四方诸国皆有平叛之意。究其缘由,无出于当世人才之济济,谁不望于先帝跟前崭露头角?尤是吴楚二国,世子位久悬而未决,请战者更甚···”

“我们那几位殿下也都去了?”忽有人问曰。

“可不。”李铁匠应道,目光却是骤然放远,“往来金陵、彭城二地,需经汉水过长江···”

汉水渡,官船起锚在即,有一行人匆匆而来——

“公子,您就这般笃定他们之间会横生间隙?”

“静观其变。”为首的小郎君以幂篱覆面,虽不得见其容貌,这般好整以暇的语气着实令闻者侧目。

“这位兄台请留步···”

起锚吆喝声中,却听有人叫住了他。一行人皆回头看去,见是另一半大公子。

只消一眼,秦寒息已认出她便是当年那女童,也就是晋国的郡主乔言。同他们一般,乔言正扮作了副随船出行的官眷公子哥模样,可叹这白驹过隙,昔日女童现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认得你···”二人既是乔装,于言语上,乔言也该有所避讳,“秦公子。”

乔言原本先他们一步上船,正是一番信步闲庭间却于人群中瞧着个眼熟的,遂跟了一段,见那人早有觉察却又不点破,好奇之下这才主动现了身。

“泰昌十三年,吴公子息面染恶疾,不愈,遂以铁面示人···”

三年之后的秦寒息,同当年那个只知一味隐忍的少年已然判若两人,通体上下的森冷与严峻,如同未知深渊,引她走近。

“卧薪尝胆,三年足矣。”

乔言不经回想起兄长的话来,走神之下,浪头猛得拍来,她顿生一计脚下顺势踉跄,却于右手揪住对方幂篱当口,被他及时避闪了开去,

“对不住对不住···”

计谋虽未得逞,倒也借此窥得一二。别看这乔言年纪小,到底是见惯了世面的,当下只是震愣了片刻,转眼便已回复原状。

“秦兄,你同当年很不一样···他们说你的脸毁了,我原还叹了一回,幸而为世人讹传。”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如同打开的话匣,言语间依旧有当年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娇憨。

方说罢,乔言竟又伸出了手来,“只是你的脸既没毁,戴这个做什么?”

“别碰。”

秦寒息一个抬眸,直看入乔言心底,她只觉后脊一凉。

“罢了罢了···”乔言面色悻悻地收了手,见秦寒息侧头偏向了他处,这方松了口气,柳眉一挑又复往日里的飞扬神采,“你是吴国的公子,而我是晋国的郡主,这世上能管我们的人,颠来倒去就那么些,现下都不在此处,何必还要守着那套做给外人看的死规矩?”

乔修稳重,乔言却是出格至此,这番话说下来即便是较之蒙溯,也不遑多让。

彼时的秦寒息自是没时间同乔言多言,绕过她径自往船舱走去,又听身后脚步声逼近,不想那乔言竟是跟了上来,嘴上仍是喋喋,“放心,我虽不知你们要做什么,却是省得自己当说什么。更何况你与兄长是知己,如此,同唤一声兄长也是不逾矩的···”

“替我问令兄安。”

落下这么一句话,于秦寒息而言已算仁至义尽。乔言也并非是那不识抬举之人,当即乖巧应下,挥手作别。

是夜,中天月下,波平而浪静,欢喜暗生。

“小言觉着吴国的七公子如何?”

“他啊,先前看着窝囊得紧,现下也定不如何,我的夫婿当是个同兄长一般的英雄人物!”

“既如此,便是没这缘法,不可强求。不过你还小,日后变了主意也未可知。”

“兄长,我似乎变主意了···”

翌年三月,公子息继吴世子位,束朝冠,佩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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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你说世子殿下需娶个郡主,这是为何?”

“以咱们殿下的人品才学,公主也是娶得,至少也该是诸国王爷膝下顶顶有脸面的女公子不是?”

“你这说的在理儿,且说说是哪位女公子?···”

“我好一番琢磨下来,觉着十有八九会是那齐国的长郡主。你们且想,这可是齐世子的嫡亲妹子,样貌出身那是没得挑,还是桩“亲上加亲”的大喜事···”

“诶,老李头,你方说起’亲上加亲’,我寻思着晋国的平襄郡主岂非更有能耐些···”

“那位啊,原先确是再好不过的,现下怕是不行了···”李铁面色一变,猛得截道。

“这又是为何?”

“若照你所说,晋世子同殿下交好,平襄郡主同殿下也是旧识,怎就不行?”旁人不解到。

“你们啊,皆是个不知内里的···”李铁顿了顿,方才往下说去,“殿下同那先世子交好不假,你们可知,平襄郡主又是如何得了“平襄”二字的封号?”

“你快说罢···”

“可别卖关子了···”众人催道。

“平襄平襄,取的乃是平定襄阳之意,可谁又知这襄阳却是我东军拼死自蛮夷手中夺回的!他们晋军···作壁上观不说,竟为贪功,致使我先锋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竟有此事?”

“这···却是从未听闻···”

“是啊,你们确不曾听过。”李铁匠苦笑了一声,继而道,“殿下他重情重义,可这情意于名利面前又值几文钱···我们几百号人被困襄阳谷底整整三日,断水断粮,最后竟靠一众侠士冒死带来百姓所奢的米粥数几,这方有了背水一战的气力···我等尚存之人至死都不敢忘!那天啊···太冷了,将我这腿给生生冻坏了···呵,这‘平襄’二字底下埋得是什么,想必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罢···”

死寂的长夜,遍城的尸骸,蒙面的领头少年以及那柄燃着火光的长剑,就此死死刻于他的脑海之中,永世挥之不去。

这却是李铁匠先前所不曾说过的,一时间触及到了他的痛处,众人默在当场,已忘记了催促,直至巷口囔声渐起——

“你们听说了吗?殿下预备启程去洛阳了?”

“坏了坏了···”

“这龙潭虎穴,如何去得,如何去得啊?”

“···”

所有人方是如梦初醒,后知后觉道。

“说了许多,竟对你们的世子殿下这般没信心?”

众人回头看去,见是一男子,眉目极为清隽,用李铁匠的话来说,便是那“神仙般的脸面”。

“哦···玉某偶闻旧事,心下感慨,一时失言,勿怪。”未等众人反应,“男子”又道,听这话想来她已立了许久,而方才李铁匠所说,怕是听去了个七七八八。

“哪里来的小哥?长得可怪好···”

“我瞧着眼生,听口音也不像是我们这儿的。”

“···”

一时间,众人竟转头议论起了她来,七嘴八舌的好不喧哗,“男子”照旧立于其间,全似未闻,行云置于其顶,朝北聚散分合。

“洛阳。”

她的目光忽而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晋江的章节只能修改不能删减,我把这一章的预告改成了正文(一章个人认为很重要的番外)。

关于是否要在正文中着大笔墨描写秦寒息的过往,我一直很矛盾,于情节而言它确实有存在的必要,少了它,大家可能很难理解男主之于女主的不寻常,以及乔言心理上的扭曲。可真要正儿八经地规整成一章吧,就会成现在这样(我废话是真的多,哈哈···)

另外,寒息为字,子晰才是本名(后文会提)。至于公子息,一为后世所称,二是方便大家对上号。

最后,宝贝们,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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