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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命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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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娘子,是个好母亲,”沉默了许久,迟靖泉感叹了一句,“劳烦诸位搭把手,把这娘两移出来吧,这地怪窄的,”说话的声音逐渐变了声,到最后还哽咽了一下。

迟靖泉才说完,便有人跟着他一起跳了下去,当众人小心翼翼的准备把女子放在找到的春凳上时,才发现女子的手紧紧的抓在了垫絮床单上,众人不忍心扣开女子的手指,最后李述递过去了随身携带的小刀,把那浸透了水的垫絮割了下来。

将女子和婴童的尸身放在了一起,最后由义庄的人运了过去,放在了一处,自始至终,女子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义庄的人也只能将女子侧躺。

“命不由人啊,”赵晖达看着义庄的车走远了去,感慨了一句。

“母亲爱及子女,发自肺腑,不求大富,但求子女平安健康,”迟靖泉也怔怔的看着远处,想起了自己幼时,家中贫穷,母亲生育了六七个孩子,最终平安长大的却只有他一个,还记得他有个兄长,快娶亲的时候,溺了水,没能救活,自己那不成器的父亲,总以为家道还没有没落,吃穿用度都要有讲究,一年深秋,一夜下了雪,父亲外出喝酒没有回来,被冻死的时候还穿着年少时祖母给他做的锦衣,只不过上面被母亲打了许多补丁,母亲自那以后愈发沉默,直到兄长去世的第二年,也跟着走了。

无依无靠的自己便参了军,跟着当今陛下走南闯北,也总算是闯出了一片名堂,可是摸着他头发说,只希望泉儿平安长大,吃饱穿暖的人早就看不见了。

迟靖泉想着,鼻头一酸,却没有哭出来,大概是母亲去世那一天,流了太多眼泪,哭坏了眼睛吧。

跟在迟靖泉身后的两人也若有所思的站着,目光飘忽不定,时而盯着某处,时而又转头看向别处。

李皓握着令牌的手有些颤抖,他又想起了那日母后跪在父皇面前的模样,有些狰狞,好像从记事起就是这样,父皇好像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却也没有过分苛责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无非就是安分一些,有所学识。

想着他便看向了李述,发现李述低头看着,便有些羡慕的看着,母后为了让自己能比过二弟,三岁便送去了外祖府上,四岁便请了大儒来教导,平时想见一面都难,外祖又颇为严苛,小小年纪的他常常被吓得哇哇大哭,换来的却是外祖的责骂和周遭寂静,无人理会的书房禁闭,书房常常被砸的稀巴烂,最后换来的又是母后的责骂,这种日子持续到了自己十岁,回了宫父皇又疑心自己,连亲近都不曾有,宫学的兄弟姐妹又都性子各异,本就不熟悉的家人,更是因为自己是皇后的儿子,更融入不到一起。

母后又期望自己可以更聪敏些,让父皇喜爱自己,可发现,无论自己做的多么优秀,多么出色,换来的却只是父皇淡淡的眼神和不大不小的奖赏,从未有像二弟和三妹一样的肯定和鼓励。想着想着李皓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李述,默默的跟在了迟靖泉后面。

李述此刻仿佛如芒在背,感觉到了有人盯着自己的不舒服,便回头,恰好看到了李皓别过去的头。

李述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他知道皇兄历来羡慕自己,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母妃虽位高,可自己无依无靠,又没有仰仗,若不是得了机缘成了迟将军的弟子,父皇对自己并无多少喜爱,不过是偏宠母妃,恰巧对自己多一些关注罢了,可自己又何尝不羡慕那有丞相为首的文官一脉支持的皇兄,罢了罢了,这样已经很好了,自己又怎么敢求其他的呢。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众人机械的搬着倒塌的房屋,从废墟中挖出来了一具又一具的受灾百姓尸体,义庄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众人脸上的悲戚被麻木所替代,这大水来的急又猛,冲垮了城墙,又冲垮了房屋,太多百姓没有及时跑出来,南坊本就是旧城,房屋年久。

赵晖达看着发现的越来越多的丧命百姓,眼睛都哭的红肿了,“将军,下官深知罪孽深重,下官恳求将军能否为这些丧命的百姓请旨修一个皇家寺庙,为这些枉死百姓寻一个祈福地。”

迟靖泉点头,虽然他在战场上看过许多尸体,可如今也难免有些难受,这些枉死百姓中,有总角之年的孩童,也有如花儿一般鲜活美好的豆蔻少女,年迈的白发翁,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一连忙碌到黑夜,众人都累的精疲力尽,送来的饭菜却没人吃得下去,不少人吐的昏天黑地的,最后只呕得些酸水出来,其中就数李皓吐得最惨,自幼养尊处优,虽说也见过尸体,却没像今日一般,各种惨状,吐得整个人都脱了力,就连最后喝进去的茶水都吐了出来,眼下回了县衙歇着去了。

“你倒是忍得,回去熏熏,点些安神香,”迟靖泉灌了一口水,看着脸色发白的李述一声不吭的坐在自己旁边,重新倒了一碗水后递了过去。

李述接过水,小声说道,“多谢师父,师父,战场比这残酷得多对吗?”迟靖泉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向这个自己从未了解过的孩子,有些感触。

却也只是点头说道,“是,也不是,战场上都是如你们一般大的孩子,没有像今日一样的情况,却也比这残酷得多,有时候刀剑没有将他们杀死,但却救不回来,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面前,无能为力,臣也问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问他为什么要来参军,他说,“家里穷,他吃饭吃得多,想着军队管饭就来了,后来少年死在了敌人的箭矢之下,穿透了脖颈的箭矢本就回天乏术,临死前,他断断续续的说,要是他死了,别人就不用死就好了,他想他阿娘了,话才说完,他就死了,那一场仗我们赢得很难,五万将士死了三万,伤了一万多,”迟靖泉说着目光越来越远,脸上也全是悲戚之色。

李述听着便低下了头,他只知道战争的残酷,却不知道竟是如此残酷,想着如他一般年纪的男子,甚至比他还小的少年,在战场上奋力杀敌,保护百姓,而自己却养尊处优的安享盛世太平,便小声说了句,“徒弟觉得有些惭愧。”

迟靖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述儿不必惭愧,大概这就是命吧,师父觉得自己能保家卫国,能用自己的能力护家人,护百姓万全,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值得,况且徒儿以后治国安邦,天下太平便指日可待了。”

李述把手里端着的水喝得一干二净,眼神坚毅的说道,“师父相信徒弟,徒弟便一定可以。”

迟靖泉难得的笑了笑,“一定可以。”

萧瑟的废墟旁,师徒二人并排而站,风吹过带来了泥腥味,也带走了二人的隔阂。

很快便入了夜,打着火把很难大面积照明,在废墟上也不方便,等到夜深到目光所致都是黑暗,行走需要依靠火把时,众人才散去。

走在李述后面的德甲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火把也摇晃了一下,李述回头看了一眼,德甲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才刚刚手抖了,有些冷,也有些害怕。”

李述有些不争气的看了一眼德甲,便继续走了,迟靖泉走在前面淡淡的说道,“生死有命,况且无害人之心,便不会害怕。”

德甲应了一声,心里也有了底,走在我前面的可是当今陛下之子,人中龙凤,再往前可是大周杀神,战无不胜的卫国公迟将军,杀过那么多人,黑白无常来了都得绕着走,有些什么害怕的,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抬头挺胸了起来。

一行人走在寂静无声的街道,只有趟水走过时的哗啦声和火把燃烧爆裂的噼啪声,周遭百姓都住去了北坊。

兰陵府

迟昱绕道而行,又疏通了官道,才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拉着粮食到各处去分发,按照原先的设想,每一处分发完的粮食都印了戳,盖上了官章,为了确保粮食能进百姓嘴里,又怕粮食被不良用心之人买卖,最终打算统一煮大锅饭,运最后一趟粮食的时候,迟昱还特意去了宫中,向陛下要了数十个官员随行,这些官员跟随他一路到达各受灾地区,眼下正在各处受灾区设置的赈灾粮处监管。

“胡大人,过了这段便是同安了,有劳大人一路陪同,等回了长安,本将军也自会向陛下陈述胡大人的爱民之心,”迟昱骑着马走在前面,冷不丁的对跟在后面的身着深灰常服,头戴木冠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咳嗽了两声,用沙哑的声音有些拘谨的回答道,“中郎将就不要揶揄下官了,同安是下官的岳丈家乡,也是下官上任京官以前的任职地,即使在远,下官也想要回来看看。”

迟昱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男子,浑身文绉绉的气质,好好一个编修,请旨来赈灾,跟着自己骑马走了那么久的路,让他坐马车还不愿意,真是倔强。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胡大人了,”迟昱说着心里却更是佩服这个编修了,这么远的路,一路硬撑,别人听说同安路远,不好走,又是最后一个赈灾点,要跟着他绕行许多地方,都巴不得自己去近点的地方,免了这风餐露宿的苦,可这胡大人,自己就说了愿意来同安。

“嗯,不麻烦,不麻烦,”胡大人唯唯诺诺的说着,又时不时的调整自己抓着的缰绳。

“胡大人岳丈一家可还在同安?”迟昱又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回中郎将,下官和拙荆几年前便在京中租了个小院子,将岳丈一家接去了,”明显胡大人本就不善言辞,眼下更是结结巴巴的说着。

迟昱听到了租字,有些好奇的问道,“胡大人正五品京官的俸禄,还买不了京中的院子吗?”

胡大人有些脸红的说道,“下官的俸禄攒几年本已经买了一处小居,拙荆思念远方父母,便接了岳丈一家过来,又不愿让拙荆过节衣缩食的日子,就变卖了小居,租起了院子,幸而拙荆顾念下官,便将家中奴仆遣退大半,生活起居都是由拙荆和一两个奴仆负责,下官很是感激,加之拙荆和岳丈念及家乡,下官便请旨过来了,”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扶了扶头上的木冠。

迟昱但是对这个胡大人有些刮目相看了,平日里偶尔路过一两次城池,便会停下来补给一下水粮,修整一下,想着犒劳一下众人,便带着去了酒楼,一开始这胡大人以为是饭钱均摊,看着桌上的饭菜,就怎么都不肯入座,自己去买了小粥咸菜吃着,后来听说是他付钱,才勉强去了,说是自己想省一些,其他官员当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呵呵的说他头上戴的冠是铁做的。

这胡大人听到那些同僚叫他铁戴冠郎却也不恼,只说是包里的钱还没到用处呢,迟昱眼下却也知道了,这胡大人啊,只不过是一个尊老爱妻的节俭好官罢了,被别人叫铁公鸡也不生气,想着这儿迟昱便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了。

胡大人看着迟昱对自己笑了一下便走了,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好问些什么,便继续跟在了后面。

同安城,一路上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马儿都崴了几次脚,迟昱担心有危险,便让大家都下马走路小心些。

走了几步路,便看到路边坐着几个穿着马甲单衣,戴着草帽,穿着草鞋的汉子,汉子旁边还放着一根一人高的扁担,扁担上还系着麻绳。

一个浑身腱子肉的汉子看见衣着不凡的几人牵着马,都带着包袱,后面还跟着拉货的车,便向周围的人使了使眼色。

那几人也看见了汉子的眼色,都跟了上去,“诸位老爷,可是去同安做生意的?”汉子看起来雄壮不好相处,开口却透露出谦卑和憨厚。

胡大人看了一眼迟昱后,谨慎的没有开口说话,迟昱看向了后面的米粮,点点头,“是,各位是?”

那汉子拿起了扁担说道,“我们是同安城的挑夫,也叫棒子,前几日也有倒卖米粮的商人去了同安,不过我们来的慢,没有抢到这门生意,今儿个我们来得早,等到了各位老爷。

男子刚刚说完,便上来了一个乔装打扮的衙役对着迟昱附耳说道,“中郎将,好些个马儿都伤着脚了,走不了多远了。”

迟昱点头示意他下去以后,跟汉子交涉道,“怎么算工钱?”

那汉子脸上的脸色变成了欣喜,有些踌躇的说道,“老爷,是按照挑一担来算,您看一担我挑四袋给两文钱可以吗?”看着迟昱不说话,他以为自己要价太高了,就还想说什么,“老爷,要不一文半钱也可以……”

迟昱看着他有些惊讶,一次挑四袋,一袋有两钧重,两文钱,在兰陵只能买四个包子,况且这里距离城里还有些距离,“可以,一担两文钱,我看你手下还有几个年迈些的,他们便挑两袋吧,一文钱。”

那男子高兴的去跟自己的同伴说了,那几人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笑意,便张罗着过来卸货挑米了。

胡连安有些迟疑的说道,“中郎将,为何不直接通知同安城县衙衙役或者一道来的衙役来搬粮食,还要请这些挑夫呢?”

迟昱摇摇头,“跟着我们的衙役你没看见他们的鞋子早就磨破了吗?让人去知会同安县衙衙役,再来搬运粮食只会浪费更多时间,你没听见挑夫说前几日城里来了倒卖米粮的商贩了吗,恐怕城中早已缺粮少食,这些高价粮商,受害的只会是百姓,而我让挑夫挑粮进城,一来是减少时间,二来是也给他们照顾下生意,胡大人放心,此次费用,本将军自会支付。”

胡连安连忙摇头,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迟昱笑了笑,“走吧,跟着挑夫一同进城吧。”

那些挑夫看着米粮上的戳印,以为这几人是倒卖官家米粮的粮贩子,也不敢说些什么,老老实实的捆着粮食,就问了去哪儿,听见迟昱回答了县衙,一个个都疑惑好奇,也不敢多问。

随着汉子在前面,扎着马步,大喊一声,“起喽,”跟在他后面的汉子也都跟着喊了一声,众人一起站起来以后,崎岖的路面上,挑夫们虽然穿着草鞋,却走得健步如飞,身形有规律的摇摇晃晃,一声声“嘿哟,嘿哟,”回荡在山林间,跟在后面的迟昱看着这些乐观的挑夫,也都被感染了,脚步也走得快了起来,只不过苦了跟在后面的胡连安,走石子路上的脚,疼的龇牙咧嘴的。

迟昱跟上了队伍末尾的一个挑夫,搭话道,“大哥,这同安城如今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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