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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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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景闲玉的小破院子迎来了一只纸鸢。纸鸢逆风而行,在小院上空徘徊许久。它等了片刻,终于等到那人跳出院子,走到一边巷子里。

“无常、无常!”纸鸢黑眼红脸尖嘴,是鹰的模样,脸却是像胡乱涂的。他扑打着双翅歇在殷二的肩头,嘴里叫道:“无常,无常!十日姐姐唤你回去!快跟我回去!”

殷二被翅膀扑腾得睁不开眼睛,他抓着薄如纸片的翅膀将纸鸢拎到眼前,道:“知道啦,知道啦!别拍了,我这就随你回去。”

纸鸢挣扎着从嘴里吐出一张符咒,尖声道:“别揪我翅膀,飞不动,飞不动了……这是十日姐姐给的位次符,你现在就随我走吧。”

殷二将符咒摊在掌心,双指点上眉心低声念咒。纸鸢重新落在他的肩头,将双翼小心地叠在身前,不再扇风。

星月微光淡去,房屋瓦舍渐渐融散……晶亮的雪花从半空飘落掉下,又飞舞着盘旋,山石林立巍峨肃穆,前方牌坊高耸直插穹顶,牌坊后地面龟裂,深不见底。夜幕被半空的铁笼点亮,隐约可见山腰雾间的高阁。

“回来了!回来了!”牌坊下一块比几人还高的石头挥着双臂,道:“无常,好久没见你了!”

殷二轻车熟路地拍拍他的石头脑袋,道:“什么时候你修成了脚,就也能出去了。”

另一块只见双脚,上半身仍是石头的说道:“他骗人!他骗人!有脚不够!得修成福灵才能出去!”

雪花飘在半空,有些已经长出了短短的晶莹剔透的四肢,像是起舞的水晶娃娃。她们声音清透空灵,“可是出去干什么呢?焱山不好吗?”

“总归要出去的。世间那么多魂要归家,他们不能成为孤魂野鬼。”

纸鸢飞离殷二的肩头,落在石头脑袋上,道:“外面还会有天明,什么都是亮的。可惜这次我没碰见……”

“天明?”

“什么东西?”

“那你为何不常待在外面?”远处藤蔓延展开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小纸鸢,你现在是福灵了。”

“树老。”殷二站上石头脑袋,看着远处山巅巨大树影,招手喊道:“好久不见啊,树老!”

山石草木都沸腾起来,跟着他喊,“树老,树老,树老!”

“下来!”

半空中甩来一根藤蔓缠上牌坊石柱,藤蔓上飘下来一道曼妙身影。她踩上地面,左右轻摆缓缓跨过黑缝,喧嚣浮躁的声音尽数静下来,“从黑石头顶下来!”

殷二立刻跳下石头端正身子,讨好地问道:“十日姐姐,你叫我回来做什么?我正抓恶灵呢。”

“你先歇歇。禅心修好了你可知?地主要你在焱山洞里守着……”十日面色凝重,“禅心多重要,无需我多言吧?”

──

翌日清晨景闲玉打开屋门,便见门框上坠着一只小小纸鸢,见到他时尖嘴‘咕咕’叫了两声,便散成点点流光,凝成一语后消逝不见。

“醒了?”柳争拎着一包烧饼进来,道:“殷二昨夜先行走了。”

赤红簪子咬在景闲玉嘴里,他两手高举束着长发,眼睛探究地盯着柳争手中的烧饼。

“这个?”柳争拎高了晃晃,道:“总不能白吃穿你的,我替我俩寻了份工。这是赊的。”

簪子插入发间,景闲玉问:“什么工?我有说过要做工吗?要去你去。”

“隔壁的几家大娘。”柳争迤迤然道:“没办法,她们见我面,疑心是骗钱的。我说了和你一道,她们才勉强信了。你去了,不用动手,且看着我挖就行。”

“挖?”景闲玉疑惑地看他,“你穿这样,要下地?”

“嗯。”柳争将烧饼放在桌上,又去灶上盛了粥过来,两人坐下。他道:“就是挖些红薯,大娘们收不过来,便要雇人来收。价钱我都谈好了,一人一天一筐红薯。”

景闲玉嚼着烧饼,疑心自己听错了,“一筐红薯?你怎么不干脆将自己贱卖了?”

“卖了,一袋黄豆。”柳争只喝粥,他勺子没停,又道:“亏不了。”

景闲玉不做闲言,他心道柳争应该有其他道理,没曾想和大娘去了地里,竟真拿起了锄头。

“小伙子,成亲了没有?”

大娘都围绕柳争身边挥锄,四嘴八舌地闲聊。

“未曾。”柳争锄头挥下翻起泥土一片,带着泥的红薯暴晒在日头下。景闲玉跟在他身后捡红薯,又听大娘道。

“俺家囡囡漂亮得很……”

“你家囡囡不过十岁。”另一个大娘摘了竹编帽,擦了额头的汗,道:“你就别操心了。”说着转头看向蹲在身后的景闲玉道:“玉儿呀,你不是嫁去桂老爷家了吗?怎的还要下地来干活啊?”

另一个大娘赶忙嘘声,挥着手道:“可别说了,还好玉儿跑得快!我前段时日听人传……说那桂府的人都奇怪得很,昨夜更是一夜变成了一座空宅子!……这人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俺也听说了……”大娘调头去问景闲玉,“玉儿呀,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都是街坊邻里,和景闲玉抬头不见低头见,景闲玉却分不清谁是谁。他一直跟在身后不说话,唯恐说漏了馅,惹人疑心。

日头晒在新翻的土上,很快便干成了白色。景闲玉头戴竹编帽,拖着竹筐蹲在身后,闻言疑惑地抬头,道:“我是被人休回来的,未曾听说过其他。”

“这叫啥事儿嘛。”大娘往手心啐了一口,两手搓了搓,道:“你长得如此好看,若不是俺们家养不起,俺家囡囡你来相配也是可以的!”

柳争低笑两声,又听大娘说道:“不像这大小伙子,看着就是个有力气的!配我家囡囡正正好。”

景闲玉躲在竹编帽下,看着眼前泥土被轻而易举地翻起,少年挥动的锄头确实有力。几个大娘熬不住,招呼两人先一起去树下阴凉处歇歇。柳争脱了外衣扔在地上,让景闲玉坐在上面。

大娘们都解了帽,额上发丝黏糊糊地贴着面,她们把脸埋在布里胡乱一抹。抬头见柳争面上依旧干净如初,一滴汗都不见,问道:“小伙子,你不热吗?”

景闲玉脱了帽也看向他。柳争脱了外衣,薄薄的里衣便有些遮掩不住健硕的上身,确实说大娘所说,看着便是个有气力。莫说挥锄头,便是拎两个人也不成问题。他这么想着,又见柳争仰头大口喝水,喉珠上下滚动,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柳争刚喝了水,一低头便见景闲玉盯着他看。景闲玉鬓角的发丝被汗濡湿了些许,脸颊也晕上了红,柳争便把水递给他,移开眼才道:“我生来便更耐热,这点热是不怕的。”

他吞咽了下口水,又道:“我今晨在巷子和一个年轻后生交谈了几句,说城外往东去五十里地有个隐村,那里似也发生了一夜之间就不见人的怪事。”

“隐村?没听说过……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呢?年轻后生长啥样呀?”

大娘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道:“我们巷子里有几个年轻后生?小伙子说的那后生嘛…大概是后巷那瞎老婆的儿子呀!我昨日也见着他人了,一怔一怔的,和我们啊、都不熟!”

另一大娘“哦”声,忙道:“那瞎老婆的儿子可好些年没回来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景闲玉擦了嘴角的水珠,道:“几年不回来?你们都识得他吗?”

“面是记着的,可人就不熟了。好几年都不归家的人,偶见一面,现在怕是连面都不太记得了。”

柳争听了两句,先拿了锄头下地,大娘们还挨着树聊的热火朝天。景闲玉拿了帽,跟在柳争身后。

“你今晨没碰见那年轻后生。”他语气肯定,“为何要说与我听?”

柳争一手握着锄头,另一手拎着空竹筐,他没戴帽,头也不回地走着,“见了,不过不是今晨见的。”

“是伥鬼吗?”景闲玉系着脖间带子,问:“你何时碰见他的?”

柳争将竹筐放在泥地上,半侧过头。他半张脸被日头照得晶亮,景闲雨被罩在他的影子里,要看不清他的脸。

柳争不答反问道:“你要同我去抓鬼吗?”

月色如水,清辉洒落小院,院中有一木桌四板凳外加满满两筐带泥的红薯。柳争洗净手从棚子下出来,景闲玉已换好了黑色长衫,他没有柳争的本事,便想将自己融进夜色里。

两人出了小巷子往后拐到街尾,见角落里一间小院子仍旧点着灯。柳争和景闲玉扒着墙角,看见一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从屋里端着碗出来,对着院中的老妇人道:“娘,天黑了,先歇下吧。”

“天黑天亮对我老婆子来说都一样。”

老妇人怀中捧着麻篮,手试探着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找出针线。她眼睛瞎了几十年,穿针引线都不在话下。青年男子走过来将碗放在她手边,又想拿走她怀里的麻篮。

“干什么!”老妇人察觉有人要拿走怀中的东西,语调不悦,也不接磕着她手背的碗,“一归家就要抢老婆子我的麻篮?手拿开!你休要碰!”

男子无奈叹气,好气劝道:“娘,儿这次归家便是要带你一块走的。我寻了个好处去,您跟我走就成!”

景闲玉扒着墙站在一小角落,这处月光被屋檐遮挡,隐匿身形极佳,又正对着院中老妇人的脸,男子却是背对着他们。他看不见男子脸上情绪,听闻此话觉得有些耳熟,便后仰头想去瞧一眼身后的柳争。柳争比他高出许多,站他身后也能毫不费劲就看进院里。

他一仰头便磕在了柳争的下巴,柳争将他脑袋压回去,贴耳小声道:“你想得没错,再看看。”

老妇人摸出一个铁皮顶针套在指上,只负气般说道:“我不走……我哪都不走。外面哪那么好活,瞎眼婆子帮不上什么忙。此处人生地熟,还算是个家。你找工也不容易,不得闲便不要归家来。”

“娘。”男子将碗放在一边桌上,拿起蒲扇给老妇人扇风,“你就跟我走吧。我们是一家人,合该在一起的。”

老妇人将穿好线的针别在袖口,挥手推开蒲扇,不要男子扇风,“你要走便自己走,我过的好好的,干什么跟你走。”说着手掌拍向一旁的桌面摸过去,拿起碗喝尽了。男子要接过碗,她不让,非要自己亲力亲为地将碗再放回桌子上。

“我早就习惯了。”老妇人又将针从袖子上拔下来,她虽眼睛看不见,却是什么都能做。她一双眸子闭不上,浑白的眼珠对着男子,道:“……一个人习惯了,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男子又叹口气,无奈地从胸口掏出一个铜铃。铜铃顶端如指节,正好可以握在手掌心里。男子手腕轻抖,清脆的铃声才荡起一声,后一息,一道赤红的线闪电般直击男子,灵活地缠住男子脖颈,院中连风声都不曾变化,男子尚来不及反应是何,身子已经随着铜铃向后倒去。

柳争陡然跃过墙,接住男子倒下的身子,却不防铜铃掉落,闷声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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