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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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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老妇人听见东西掉地的响动心头慌乱,赶忙伸手去够眼前人,“虎子怎么了?”

景闲玉跟着柳争跃过墙头,匆匆瞥了一眼男子。男子脖子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双目圆睁已不闻气息。‘下影’取命向来半滴血都不沾。景闲玉快步上前握着老妇人慌乱的手,搀住了她。手心触及都是粗糙老茧,他低头看向老妇人的手,黝黑干裂,活像几根干木枝。

“虎子,你没事吧?”老妇人握着手那一刻松了口气。她紧张地捏握住手中的手,马上又甩开了,防备道:“你是谁?你不是虎子!”

景闲玉是豆腐西施,一双手比豆腐还嫩,实在不像常年做活的,连瞎眼婆子都骗不过去。他不知该如何回话,便转头去看柳争。柳争旁男子尸身已经不见,他见柳争走过来,两指间凝出一点流光,流光迁流慢慢化成一张掌心大小的符咒,流向老妇人。

老妇人绵软站立不住,被柳争放躺在椅上。

椅子脚边麻篮掉落在地,里面针线碎物滚了一地,还有一双缝到一半的布鞋,袼褙鞋面,底子窠了六层,耐磨。老妇人嘴上没好气地赶儿快些走,却将挂心和不舍都一针一线纳进鞋里,藏在心底。

景闲玉蹲下将所有东西拾进麻篮,放在桌上,问道:“方才那符咒?”

“不忆生平、即不追念。”柳争道:“追忆咒。”

他见柳争将老妇人抱去屋里,出来后又拿了麻篮中的鞋。柳争道:“改了部分记忆,留一个牵念罢了。”

出去了一趟,院子里连光都不见了,月亮隐去乌云里,淅淅飒飒落起小雨滴来。景闲玉简单地抹了把脸,冲了脚,就躺上了木板床。

雨打在瓦上,滴滴答答,让夜不再那般沉寂,心也随之活泛起来。他虽活了好几世,却从未感受过人间所谓的亲情,更是不懂为何老妇人为何对许久不得见的儿子冷言相对。

直至柳争拿走了那双缝制一半的鞋。

他似乎懂了一点。老妇人不是在责怪小儿久不归家,只是怕儿在外忧心,再因家中老母牵肠挂肚。老妇人知小儿在家留不久,又不能拖累了他,便将所有喜悦和不舍都藏起来,让他看见一个冷漠又独擅的瞎眼婆子。

当夜景闲玉又做梦了,他沉在软软的襁褓里,吮着手指看向一旁在缂丝的女子。竹梭来回穿梭织纬,女子熟练地用拨子将纬线排紧,偶尔转头来看,笑靥如花。

女子面庞像是被蒙在了雾里,朦胧生动,景闲玉怎么都看不清那张脸,女子的喜悦却昭昭可见。小孩子尚不知事,却在襁褓里挥手蹬腿地咯咯笑。

清晨的第一束微光斜进窗床上的人就醒了,景闲玉听见屋外有轻轻地水流声,窗户半开着,眸光一转能窥得是个晴光潋滟的好天气。

院子里放着一盆水,红薯在盆里摸净淤泥,又被整齐的重新放进竹筐里。柳争挽了袖子,坐在小木凳上正慢悠悠地在院中洗红薯。帘子一掀,便见景闲玉长发散乱地走了出来。

“你倒是比我像人。”景闲玉闻见了灶台间的香味,道:“你蒸红薯了?”

柳争甩甩手站起,双手在腰间来回擦了,景闲玉这才看见这人腰间竟还围了兜布,真是比他更像人。

“不只蒸了红薯,白粥也有。”

柳争将灶台上热着的碗碟端上桌,他动作利落,没叫汤粥洒出一滴。景闲玉有些愣神,柳争做这些太过熟练,似乎做过无数次……就好像,冥冥之中,他也不只是第一次见。

两人吃完又去了街上,景闲玉要将红薯卖了,他喝粥时脑中灵光乍现,便带着柳争去了城里最宽阔的一条街。柳争背着一大箩筐红薯,左手还拎着一筐,招摇过市,最终停在一家乐坊门口。

“此处能好卖?”柳争站在街道中间,路上只见孤孤单单几个人影。

景闲玉背上扛了个半人还高的小小方桌,往乐坊街对门一放,道:“你别小看此处人少,可此楼里的人却不缺银子。白日里没生意,却正适合我们。不信你抬头望一眼。”

柳争听话地抬头看去。乐坊生意多在夜间,白日里姑娘们弹琴弄画,最是空闲。两人都长了副好模样,走在街上都要叫人多看一眼,更何况是年华正好的姑娘。

“公子……”阁楼上莺莺燕燕,姑娘们红袖挥舞,声如风吟,婉转动听,“公子长得真俊,上来让姐姐们瞧瞧。”

柳争只瞧了一眼,却叫楼上姑娘轻呼声更热切。他心中了然,道:“你果真会做生意。”

“过奖。”景闲玉见柳争神色淡淡,看不清是恼是喜,道:“我也是要留在此处同你一起的。”

柳争刚将竹筐挨着小方桌放下,丹楹刻桷的楼中已经围过来几道欢声笑语。景闲玉更讨姑娘喜欢,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多则过媚,少则缺点味道,瞧一眼便生无限春色。

“公子生的这张脸,怎么还要卖红薯为生?”几道倩影围着小方桌前,红着脸颊问。

“我不卖,他卖。”

柳争见景闲玉指过来,又见他说完就卷袖离去。那边姑娘见景闲玉不喜言谈,又见他离去,便通通围来柳争这边。

柳争比景闲玉更不像卖红薯的,绸缎锦衣,眉目凌厉,似懒散,又透着不可亵渎的冷意。乐坊姑娘围着竹筐,不敢贴得太近,只见柳争盯着某一处看,是一家墨斋。

景闲玉走进去,买了最便宜的纸墨笔砚,回到小木桌时见柳争已如鱼得水。没有秤杆,红薯便论个卖,一个红薯换一个铜板,他将一个个红薯递到姑娘手上,又接过铜板仔细地放进钱袋子里。

乐坊的姑娘眉目艳丽,七彩轻纱,围在一起似百花齐放。景闲玉用镇尺将纸压住,研墨提笔做起画。他上一世生在侍郎家,见哥哥们什么都有,便什么都要跟着偷学,妙笔丹青自不在话下。

笔下传神,惹得过路人驻足观看。乐坊姑娘那边买了红薯抱在怀里,又围来这处看画,最后红薯卖完了,小方桌前还围着许多要买画的人。

景闲玉从早画至落日西沉,掂量着腰间钱袋子越来越沉,便搁了笔不再画。华灯初上,整条街道都活络起来,摊贩架起摊车,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两人中午都只匆匆垫了几口,这会景闲玉在前找了个小摊坐着。他要了两碗馄饨,又要了壶茶,伙计吆喝着将茶先端上桌。

柳争先倒了一杯,推过去景闲玉身前,道:“我不渴不饿,你喝。”

“你们灵会死吗?”景闲玉喝尽茶,突然问道:“死了之后又会如何?”

柳争怔了一瞬,不明白景闲玉为何突然有此问。过了片刻才道:“会死的。万物生长皆有尽头,无有例外。死了便是死了,和来时一样,生于彼逝于彼,不见归途没有来生。”

“这样啊。”景闲玉轻叹一声。

街上灯火灿然,这一瞬世间嘈杂仿佛悉数在景闲玉耳畔消失。柳争的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的来历无处追寻。景闲玉现在想起侍郎府那些年,只觉遥远得像在做梦,抑或真是梦?

近来梦多,他分不清了。

如果只是普通人,就算转世重生也不该是他这般情形,记忆断续……他就好像不存在于世间,硬是偷了他人的一段时光来活,随时会离去,至于去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

腾于碗上的热气将景闲玉的思绪拉回来,伙计弯腰将馄饨放下,笑呵呵道:“馄饨好了,客官你请。”

每个人生于世间总有源头可循,独独他,似乎活了一世又一世,却寻不清自己从何处来,也找不见归途,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你在想什么?”

柳争见热气蒸腾,景闲玉在雾气间婉如虚无缥缈,他似乎有何不解,怔怔地盯着某处发愣。柳争见他半响不动筷,又道:“一日没进食,你不吃我可就全都吃光了。”

“你要去隐村对吗?”景闲玉回神道:“你卖给我了,去哪都不能再由你一个人跑了。”

柳争笑道:“就为这事心烦?既收了你黄豆,便说话算话,如何会跑?”

“我要与你一同去。”

景闲玉想知道更多。他前面两世,尚且连灵是何物都不知,如今知道了,便或许也能替自己寻个答案。无论如何,殷二和柳争的出现都太过凑巧,死皮赖脸的攀亲近更是可疑。

“殷二一走我便连个影子都寻不见。”景闲玉道:“你去哪我去哪,休要甩了我。”

柳争道:“本也是要带你一道,如此便明日出发。”

两人吃完绕路又去了后面巷子,瞎眼妇人今日出了门,在巷子口拄着拐和人唠家常。

“今年天气好啊,田里种啥长啥,是老天爷给饭吃!”一摇扇的大爷躬着身道:“年底了娃娃们还能添身新衣裳。”

“谁说不是啊!秋收冬藏,时间眨眼就过去了,马上又是阖家欢聚的年了。”

瞎眼婆子双手撑着拐杖,满脸慈祥笑道:“团不团聚的不要紧,娃儿过得好就好。只是这许久不见,娃娃们长得快,连鞋码都大不少。我啊,今日刚送娃娃走,是穿着新纳的鞋走的,也不知会不会磨脚。”

巷子口唠嗑声越来越远,二人像是路过,没有多停留。翌日白天柳争出去了一趟,归来时已是晚上。景闲玉早就准备好,有柳争在两人去隐村也无需步行,柳争双指凝符,转瞬四壁就成了一条灯火如明的街市。

街市上人流往来,连绵的花灯高悬头顶,景闲玉尚来不及反应,胳膊便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撞得他斜过半个身子。

柳争忙拉他一把,关切道:“没事吧?”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一身红衣横冲直撞过来,没看到此处有人,慌忙低头致歉。

景闲玉胳膊被撞得发麻,见这般力道竟是姑娘,就多看了两眼,才道:“无碍。”

姑娘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似乎很心急,听景闲玉话出口,立马转身就跑。

景闲玉看街道两旁各色铺子,实在不像是个村落,便问道:“此处不像是个村,是不是来错地了?”

柳争还盯着方才那红衣姑娘离去的道看,景闲玉顺着看去,发现那姑娘又跑了回来。她三两步就闪到了二人面前,围着二人啧啧称奇,“你是人,又好像不是……你好像不是人,又好像是……”

景闲玉被她看得眉头轻蹙,又疑心她话中的意思,不解问道:“谁是人,谁不是人,姑娘看明白了?”

“看不明白。”红衣姑娘摇头,“你是人没错,可他却不像,不是人却来此处,没道理我会看不穿啊……”

“姑娘,你的鱼要死了。”柳争骗得过殷二,却骗不过眼前这位,只能岔开话。

红衣姑娘将鱼拎高一看,果然出气多进气少,顿时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完蛋,完蛋,老娘刚抓的鱼,没赶上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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