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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绳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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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戏终人散。景闲玉肩头点着一小团红火回了戏班。柳争变成红火模样,便是想挨哪挨哪,他最喜滚在景闲玉肩头,一抬眼便能瞧见景闲玉的侧颜。

戏班烛火渐熄,景闲玉跨过门槛,见昏昏暗暗光影中立着个小人。园中童子双腿左右分开,打弯下坐,怔着这个姿势喊了声“师叔。”

圆中没挂灯,蟾光下景闲玉只瞧得黑黑一个人影,分辨不清人脸。他摸向肩头,肩头空空。红火挂在簪子上,摇晃着对景闲玉小声道:“是重阳节灯会上那小孩。”

景闲玉记着他名叫“应子”,他将灯笼打到人跟前,问:“什么时辰了,不睡觉么?”

当年被莫话抱在臂弯的幼童长高了,屈着腿都快能够到景闲玉半腰。幼童双臂弯在腰侧,两颊汗水止不住流淌,顺着下颚脖颈浸湿胸前衣衫。应子在此蹲了已有半个时辰,如今双腿微颤,咽干口渴,嗓音发哑,“今日排演唱错词了,师父罚我在此处练功。”

“告师叔也没用,你师叔当年也是名满天下的,他如何惯得你一次又一次。”暗处出来个人,道:“你虽还小,却该知哪些事偷不得懒。台下的每一声喝彩,都是台上人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刻苦练功赢来的。”

应子垂头下去,老实道:“徒儿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偷懒耍滑了。”

“你啊。”莫话没打灯笼,寻着光来,双手掰正应子的肩,叫他挺直腰杆,“这么好的嗓子,若肯多吃些苦,哪用得着十年二十年啊……”

应子蔫巴巴地垂着头,听莫话训诫。

“五年十年何其短,便是一眨眼不用功也是会被人比下去的。”莫话思绪飘远,长叹一声后道:“今日便算了,快回去睡吧。”

应子兴奋应声,拖着无力轻颤的腿和师父师叔揖别。景闲玉欲和应子一道往里,却被莫话喊住。

“师哥陪我走走吧。”莫话望着残月,道:“我没打灯。”说着踩过石子,歪头打量景闲玉,“师哥今日话这般少,也不替应子求情,倒不像你了。”

“你是他师父。”景闲玉换手提灯,将脚下石子路照得更亮。

“你真是…”莫话低低发笑,“之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你我在此事上向来不和,没料到有一日竟能听你如此说。”

景闲玉对照舞先前的话有疑,但又不知流光在此是叫何名字,便旁敲侧击道:“今日月娘和我说起陆家遗孤……”

“陆离?”莫话琢磨着,“平日里不见两人走得近。那孩子来了戏班便少话,他的嗓音本应是戏班子里最好的……”莫话欲言又止,像是自嘲,“算了,师哥一贯不喜我说这些,今日便不提煞风景的话。”

不喜?为何不喜?

景闲玉心头疑云更重,莫话这番说词,倒像是两人心照不宣刻意在回避,抑或是莫话知晓些什么。

景闲玉和柳争跑了一趟,打探到关于陆家老两口的线索都和景闲玉扮演的“班主师哥”脱不了关系,可疑团还是太多了。就算他当街和陆家老爷子起争执,应也不至于杀人放火,那捕蛇人瞧见他出现在那里,又作何解释?若真是他泄愤杀人,又怎么瞒天过海?

之前仵作明明已验证陆家老两口并非死于大火,府衙下一步就该追查真凶才是。再观应子长高的身量,距离重阳节大火少说也过去了一两年,他们今时能打探到的消息,府衙当时不该查不到才是。可现在看来,八风戏班并没有牵连到此事中去,班主莫话甚至还将陆家遗孤领来了戏班里,这事说不过去。

问题不只在戏班,府衙那边也藏着猫腻。红火夜里埋在如绸如缎的长发里美美睡了一觉,翌日仍扒着景闲玉头顶的簪子上出了门。景闲玉想知晓重阳节大火后续,还得去一趟官廨察看有关卷宗。

正逢狂风骤雨,府衙门前马车拥挤排成长队,少年执伞立于高阶看一口口木箱装车。眼见木箱都已搬上车,前头车轮滚动,马车后晃出两个人影。景闲玉站在阶下,看着车队驶离饶有兴趣,阶上少年已经快步下了阶。

“头儿,您这是从哪儿来。”少年见柳争将伞都罩在景闲玉头顶,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忙凑身递伞,“怎么不多打把伞。”

“你叫什么名字?”景闲玉见了少年三面,却不知少年名字,想来柳争应该也是不知。

“田田。”少年说起自己名字颇为羞涩,挠着脑袋道:“阿娘只识得这么一个字,便取了这名字。”

“嗯,好听。”景闲玉将伞柄往柳争那边推,推不动便干脆靠近站些,他指着马车驶离的方向,道:“方才那些大箱子里装的何物?”

少年不做防备,道:“那些啊,就是些米粮,运往柳城去。”

“柳城。”柳争执伞倾斜,替景闲玉挡扑面而来的风,又问:“全是米粮?”

“是啊。”少年困惑不已,道:“头儿你不是知道嘛。柳城盗匪猖獗,吓得百姓都不敢耕作,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从各县调拨粮食过去,几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啊。”

“既是州府,没人管吗?”景闲玉轻拽了一下柳争的袖子,拢袍上阶,道:“从下调拨粮食,怕不是个好法子。”

“这就不清楚了,只知近些年来一直如此。”田田趋步上阶。

柳争沉吟不语,听到此处突然道:“柳城知州我倒是听县丞大人提起过……我上次怎么和你说的来着?”

“柳城知州?”田田苦思片刻,犹豫不决道:“头儿,你何时和我说过?”

“就前不久。”三人进了府衙廊下,柳争收了伞,道:“你再想想。”

田田抓耳挠腮,就听得景闲玉道:“柳城如此贫苦,我也常听人说起柳城知州……”

“嘘”田田忙嘘声,左右张望两眼才谨慎说道:“这位公子有些话进了府衙便说不得了。”

景闲玉极轻地挑了眉,心中暗喜,转头看柳争。柳争道:“此处就你我他三人,不过随口说说。他一个平民百姓,对此些事最是好奇,你与他讲讲。”

“头儿。”田田揉搓着后脖颈,煞有其事地将两人拉到小角落,“百姓都说柳城知州是不受陛下待见,才会三年又三年还待在柳城这个鬼地方不曾调动。可稍微知内情的人都说,那是因为他得罪了北河路的安抚使呢。柳城隶属北河路,按理说来若是闹了匪患,安抚使怎会不管?可匪患为何这么多年都除不了,难不成区区盗匪还能强过安抚使手下军队不成?”

景闲玉上一世身在侍郎府,朝中之事也略有所闻。他暗暗思忖,觉得这话并非全能说通。朝廷为了地方分权,每路都设有四监司,一个安抚使想要只手遮天,绝非易事。可若不是得罪了安抚使,上书朝廷或是请北河路出兵,区区匪患确实不该猖獗多年。

“北河路就从未管过?”景闲玉道。

“好像是管过的,听说次次出兵都是无功而返,后来便不管了。”田田手掩唇边,凑身小声道:“正是如此,才会说是柳城知州得罪了安抚使,不然哪有安抚使灭不了的匪。北河路灭不了,朝廷也该派人来了才是。”

“确实如此。”景闲玉赞同点头,警觉从田田嘴里听不出其他,便示意柳争先去卷宗室。田田这人好忽悠,两人也省了摸道的功夫,柳争便让他带路前行。

田田不知柳争和景闲玉要察看哪卷,便跟着柳争亦步亦趋,看他抽出一册卷子,掸尽上面细尘,便道:“此些记录的都是近两年的天灾人祸,不少呢。”

柳争极快地翻了两页,上面写道:包子铺的铁拐张早起不甚摔落阶下,当即毙命。铁匠铺的大力劳累死于家中,半日后被家中妻儿发现,不久后妻子在家殉情而亡……

“竟死了这么多人吗?”柳争捏着册子,目光凌厉,“都是近两年的?”

“不是。”田田老实答道:“好些年前的也有,不过近两年的确实也多。”

“找到了。”景闲玉踮脚从高处拿下一本册子,衣袖挥开随之飘下的灰尘,垂头翻开看了两页,目光沉下来。柳争走近见他神情僵硬,便从他手中抽出了书来看。

“怎么会……”柳争眼波闪动,与景闲玉对视一眼,才对着田田说道:“景安十二年,重阳节那场大火中丧命的老两口,仵作可验明过死因?”

“验过的,此些事都是您亲自处理的。”田田语气中仰慕挡不住,“大人最是信您,您做事从不假手于人的。”

柳争将册子摊在田田眼前,指着一处问他,“此处可有写错?”

“没有啊。”田田使劲眨眼,看看书又看看柳争,关切问道:“头儿您今日淋了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你先去忙,我再看看。”

柳争打发了人下去,景闲玉接过他手中册子,凝眸细看,冷声道:“意外?仵作明明说大火之前人就不活了,怎么就成了死于大火。”

“那日仵作验尸田田也在场,可他却不记得此事,那只能是他本不该在场的。”柳争分析道:“若不是我们带着他,他便不会知晓。梦境按照往事在发展,所以这事是有人瞒了陆家夫妇的死因。”

“是‘你’。”景闲玉直视柳争,“他说你做事从不假手于人,所以是你扮演的这个捕头在隐瞒着什么。恰巧那时重阳节大火我们入梦,你带着田田一道进了验尸房,本来的‘你’不该让他知道的。”景闲玉想起马车上的木箱,“方才那些木箱左右两璧凿着小口,装的分明不是米粮,而是活物。府衙里果真有猫腻。”

“一个捕头应该没有这么大能耐,若是有鬼大抵是此县县丞。”柳争将先前看到的册子递给景闲玉,“此县不是个安乐县,死人之事常有,此些若真是府衙从中动手脚,那到底是为些什么?”

景闲玉翻动书页,看白字黑字寥寥数语,不免多思,“若这些人皆不是死于意外,到底是谁,又因何要杀他们?看似都和重阳节那场大火极其相似,却又实在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关联。莫不是我们之前全在白费劲?”

“不会。”柳争道:“‘你’和陆家老爷子争执一事人尽皆知,那捕蛇人也和你无冤无仇,他没道理栽赃泼水。”

“可是一个戏班能和府衙扯上什么干系?”景闲玉合上册子,又道:“昨夜莫话在有意避讳,他又在避讳些什么?”

柳争似在深思,双眸平静,“似乎每个人都牵涉其中,看来八风戏班和府衙应当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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