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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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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谢七的记忆中,族人们的遭遇只是烙刻在他神识里的画面,虽然真实,却像是从史册中读来,终归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如果说从前他想要倾尽一切去救他的家族,只因那是他所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以他们的血肉魂魄为代价换来的唯一机会,是他的师尊希望他这么做,是他被迫接受的责任,那么现在,当谢煜被酷刑虐杀的场景突然撞进他的眼瞳,他才算是切身感受到了亲眼看见家族毁灭亲人惨死的悲恸和愤恨。

而惨死之前,这些曾经在疆场上舍生忘死的天骄贵胄们在天狱中曾遭受过什么样非人的折磨和凌|辱,谢重珩至今不敢稍稍去想象哪怕一点。

他两世都是孤儿,没见过父母,更从未感受过任何血脉亲情,谢煜虽不是他真正的伯父,却在短短四年中给了他父亲般深沉的温暖。方才的梦里,亲人尚且鲜活得彷如就在身边,然而片刻之后,却以这样惨无人道的方式死在他眼前。

天下没有多少人能受得了这种冲击。

那一瞬间,他分不清胸腔里刀锋戳刺般的痛究竟是来自于原身血缘亲情的本能,还是魂魄骤然失去珍视的温情的绝望。

那一瞬间,他忘了身处何地,忘了这只是个幻境,忘了他其实是千年后往生域中的谢七而非千年前大昭的谢重珩,甚至忘了很可能有旁人或鬼物躲在暗处,等着他露出破绽之时动手。

“你们都去死!”他嘶吼着,几乎是下意识地聚起全部修为,雪亮的刀锋被灵力催出一道巨型虚影,划破烈阳下的天幕,猛地向人群高台斩落。

所谓天下苍生,不过愚夫愚妇,只要自己眼下可得片时安稳,便哪管它外面洪水滔天,哪管它事实真相如何。

二十多年后的嘉平八十七年,永安城中争相围观谢氏最后一任掌执被酷刑虐杀并为之欢呼雀跃的百姓,并不关心谢氏是否含冤负屈,也不记得谢氏阖族有多少子弟曾为抗击尾鬼付出性命,更不记得灵尘境的军|民有多少曾追随谢氏恶狰啸月的旌旗血洒星峡海岸,方才在比大昭王朝更长久的历史上守住了东境国|土,使半壁江山不至于沦落尾鬼之手,使永安中人不至于遭受来自海外的铁蹄践踏。

他们只要怀着一种“眼见他楼塌了”的清醒和兴奋,感受着亲见“天骄自云端跌落尘埃”的刺激,津津乐道于“高门贵胄谋逆失败,阖族尽被诛灭,不得好死”的轰动,看一场“诛杀逆贼”的好戏,寻到三两个月间嗑着瓜子啜着酒时足以打发无聊时光的话题就好。

来到这个时空至今九年,从前每每想到未来将不得不舍弃脚下的国土、身后的王朝,保全自己一家一姓,原身的潜意识里总会生出难以言说的负罪感和抗拒之心。

然而此刻,谢重珩只觉得这些负罪感和抗拒之心简直是莫名其妙,是自作多情,是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威疆敌德曰武,平定祸乱曰武;安民大虑曰定,克绥邦国曰定。谢氏被抄家灭族、谢家人受尽酷刑而亡、谢煜被钉死在火柱上这一刻,整个大昭王朝可曾有任何人想起,“武定君”的世袭荣耀并非是凭空得来,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以无数谢氏子弟的白骨垒成,以血肉维护浇铸?

他们为之妻离子散为之以命相拼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国|度不仅抛弃、背叛了他们,甚至在他们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这样的王朝和帝王,又有哪点值当他去维护?

这样的苍生,哪里值当谢重珩的父母抛下襁褓中的他去为之牺牲!哪里值当他和族人去为之慷慨赴死!哪里值当他将之放在天平上衡量选择!

如今他代替谢重珩活着,岂能重蹈覆辙!将来的灵尘之战,哪怕眼看着尾鬼浪客的木屐踏平大昭,他也绝不参与!

青年眼瞳血红,千年后的魂魄深藏的不甘和恨意终于突破千年前的躯壳自幼所受的忠君爱国的教养,彻底爆发。

碎空刀暴烈一斩之下,高台也好,看客也好,青天白日也好,炮烙之刑也好,尽皆在扭曲的光影中化为缕缕薄烟。

仿佛从虚空中再次传来“笃笃”两声,谢重珩手提长刀剧烈喘息着,眼瞳中血色未褪,却终于渐渐恢复清明。

但见薄烟飘散,当下所处,竟仍是在客栈里他自己的房间中,连此前从噩梦中惊醒时打碎的粗陶茶碗碎片都依然如故。

但他明明记得此前追出客栈时掠过了不短的距离。

以前的谢七只知道往生域里面堪称幽冥鬼域,却是第一次领教,原来连入口处都如此邪门。

此处属于南疆境,是六族之一的巫氏的地盘。巫氏与谢氏同为六族中唯二的纯粹的凡人血脉,却处处被谢氏压了一头,两家素来不太对付。

谢重珩如今所用的功法并非从前习练的谢氏独门功法,而是谢煜留在乌金手环中的,要稍逊一筹,且因为习练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年,并未大成。眼下他仍然没法判断这些幻境是被巫氏或者什么别的对手察觉了他的身份,要逼他慌乱之下露出破绽,借以对付谢氏,还是单纯因往生域的阴风鬼气而形成。

“笃笃”之声又起,居然果真有人在敲门。青年神色凌厉,英俊面容上,一双浸血的杏眼尽显凛然杀意,横眉看过去。

大约是久不见回应,门外的人一边拖着嗓音懒洋洋地像是自言自语“兄台,还活着吗”,一边竟十分自然地直接推门而入,随意得像是回了自己家。

也许是察觉到活人的气息,那人眼中划过一抹亮光,在房间昏沉的光线中尤为明显。

然而同时,一道更亮的刀光已当头向他斩下。

碎空刀属于雁翎刀制式,刀身略有弧度,窄身薄刃,刀尖狭长上挑,锐利无比,近战时以速度和灵巧取胜。何况谢重珩经过五年的灵药调养,刻苦修习,修为非凡,对手极难全身而退。

那人一把劲瘦腰身仿若无骨般往后一折,险险避过,素衣白衫翻飞似狂风中舒卷的浮云。连绵如雨的刀光下,他稍显瘦削的身形柔韧如柳枝,轻快似鬼魅,竟每每擦着密集而致命的刀风堪堪躲开,连并不适合近身搏斗的宽袍大袖都没有损伤分毫。

短暂的几招试探没能探出此人修为深浅,谢重珩正待撤回刀势,全力一击,忽听那人又柔又懒地唤了声:“宋时安。”

青年下意识地一怔,刹那反应过来。就这么电光石火的一分神,碎空刀便收不回来了。

方才随着他的闪避动作猎猎翻飞的素白袍袖一时尽皆收起了张扬肆意之态,只余一点细碎的波动,春风拂过水面带起的涟漪般。

那人高瘦的身体懒散站在对面,两根细长手指轻飘飘捏着刀锋。锋刃划破了他的指尖,鲜血淅淅沥沥顺着白玉般的指掌滴落,他却恍如不觉。

他似乎并未怎么使力,刀身却彷如嵌入了岩石中,难以撼动分毫。谢重珩便暂且放弃了,眼神从刀锋移上去,一边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话音仿佛被一刀斩断,“我的名字”四个字生生断在了喉咙里。

他没注意到那人彷如山间万年冻雪的长发,没注意到那张三分像人、七分倒像妖孽的魅惑容颜,只看见了凝霜一般的眉睫下,那双彷如烙刻在神识里的狐狸似的眼睛,和春水碧绿的瞳仁。

像是千年后的往生域中,散漫地卧在无尽山巅浓雾之上沐着月华的那位神明。

近乎震惊的呆滞中,他微微张了张嘴,本能般蠕动唇瓣,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在心里喊了声:“师尊……”

那人这会儿倒充起了君子,竟没有趁机偷袭,仿佛此前未经许可就贸然闯进别人房间、战斗中使花招令对手分心的人并不是他,仍是懒洋洋地拖着嗓音道:“兄台人中俊杰,在下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师尊。”

似是瞥见青年骤然杀气腾腾的眼神,他一双魅惑中带着些凌厉的狭长狐狸眼都含了笑意,眼底却冷寂如冰,十分无辜地补充道:“你的口型是这么说的。”

两句话像三九天的一瓢凉水兜头泼下,谢重珩彻底清醒了。

是了,师尊待他一向冷血无情,连他的名字都只是随口一句莫名其妙的“既是第七次,就叫谢七好了”。

虽然师尊亲手将他带大,庇护他顺利活到十几岁,免遭被往生域中的鬼物虐杀啃食的命运,却在接受了所有谢氏族人的血肉神魂献祭后,干净利落地一刀刺入他的胸腔,刺穿他的心脏血肉,要了他的性命,将他的魂魄送回如今这个时空。

明明他们所求只是让谢重珩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师尊却偏偏要杀了他这个唯一的徒弟,让他取而代之。

没有丝毫犹豫。

要让他相信这样一个冷酷到近乎残忍的神明竟会特意为了他而费心费力一同赶赴千年前的大昭,不如让他相信传说中早已羽化归于天地的祖神再度降临世间更靠谱。

压下这些乱念,谢重珩冷声道:“阁下夤夜到访,有什么指教?”

唇角微微弯出一抹温润笑意,那人一双碧绿狐狸眼微微眯起,一只鲜血滴沥的手仍捏着碎空刀,却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轻飘飘一扬:“在下是专程来给兄台送生死薄的。兄台好气魄,竟敢在往生域的生死薄上留下大名,果然是天河后浪推前浪,在下自叹弗如。”

他懒洋洋地拖着嗓音,轻柔而缓慢,分明该是充满讥诮意味的话,被他用这般妖孽的神态这般慵懒的语调说出来,却无端显出些玩闹时半真半假的意味,让人提不起脾气同他计较。

昏沉的灯光下,但见那白玉般的指掌间捏着的,分明是客栈的登记薄,哪来的什么生死薄?

谢重珩回过神,只觉莫名其妙,却并未接话。

洪荒神界亿万时空秘境,重重叠叠,交错盘绕,堆叠如泡沫,时而生,时而灭,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每个泡沫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其间有天然生成的结界屏障互相隔绝。大昭王朝所在的龙渊时空就是这样一个泡沫。

除了天地自然化育的神魔大妖,绝大多数普通生灵并不能意识到旁的时空的存在,更不能随意跨越结界,进入其它境地,除非屏障极其罕见地出现了裂隙。

往生域属于与龙渊时空的大昭王朝相连却又独立的特殊秘境,二者之间就有这样四个裂隙,东部临近星峡海的灵尘境、西南边境巫氏镇守的南疆境、东北部宁氏的碧血境、西北部宫氏的霜华境各有一个。

大昭规制,每个入口处都有镇守本境的家族派人看守,所有进入往生域的人都需核验身份,登记在册。这个客栈,便是南疆境巫氏用来看守入口的据点。

他进入客栈时不过按照规制登记而已,这人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什么“生死薄”?

谢重珩定定瞧了他一会,忽然也笑了,反问道:“阁下三番两次造出幻境暗算于我,无论身法还是灵力又都绝不在我之下,如今我的刀在你手中,怎么反而不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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