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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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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舟凌空飞掠,青年立在甲板最边缘,一手抓着栏杆,半个身子连同一只脚都探在外面,另一只手尽力伸向他。

明明是极其危险的姿势,他却像是漫步在春日花开的小径上,温和纯粹,微笑着,杏眼晶亮如星子,冲他扬声道:“先生,手给我!”

过往种种刹那有如流星般,飞速从墨漆脑海中划过。

收服开阳的黑风谷之战,重伤昏迷前,他让他快走,离开这个疯狂的杀戮之地;以身为饵潜入敌营对付句芒峰主时,他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妖性失控,遁入山巅浓雾中,他寻找他直到力竭倒地;

以及更早,他六次决意赴灵尘境死战护国前,平静而决绝地说:“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心里有你。”

以及六次临死前,他用仅剩的时间和精力,挣扎着回望他最后一眼,即使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是被先祖凤炎牺牲的后裔,被父皇凤烨算计而创造出的罪孽,被父君沧泠痛恨报复的筹码,一生都在被至亲之人舍弃、践|踏,却原来,哪怕如他这样的妖鬼邪物,也终于有人一路行来都不肯放开他吗?

墨漆盯着那只手,脑子里诡异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愿从深渊中爬出来,就只想着将他也一并拖下去,却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这最后一次轮回,他真的可以试着握住他的手,随他一起走出深渊,看一看外面的人间风物。

除了孤独地困囿于过往,逼良善堕为妖鬼之外,也许他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

这个荒谬念头一出,他近乎本能地一把否定,方才还混沌的意识彻底清醒了,微微蹙起眉。

旁的不说,他们之间还横亘着那段因他一时失控而造就的不堪的过往。

他固然没什么道德可言,却也不屑于用欺骗的手段将那些罪孽一笔抹杀,去得到他。何况他真这么做了,将来有一天,若是那人突然记起一切,将是他们两个人的万劫不复。

痛苦稍稍缓过来一点,但全身又乏又虚,连手指头也不想动,墨漆懒洋洋地继续窝着,就听谢重珩的声音从顶上传来:“先生醒了?感觉如何?”

懒散的妖孽从鼻腔里黏糊地“嗯”了一声,杯盏轻撞的微小动静中,听他又道:“抱歉,但是战舟上没有可以躺的地方,在下只好冒犯了。先生张张嘴。”

大约是想起了曾经那段出于“意外”的荒诞的风月露水,那低醇干净的嗓音含着些尴尬。

墨漆任凭他将自己扶起一些,喂了两杯热水,微微弯起唇角,没什么精神地散漫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我不知道,只是上次取太初之光时我曾见过一具雕刻了法阵的枯骨,猜测应该是先生刻画完的第一具。”谢重珩道,“先生失踪,房间里那具枯骨也不见了,两境所有可能的地方我都命人找过,这才想起还有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他疑惑起来:“也许是我运气不错,居然第一次碰见无尽山巅没有雾。但先生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还受了不轻的伤?”

墨漆终于掀起眼睫,碧色狐狸眼幽幽望进他眼中,片刻方拖声懒调地道:“去办点事,只不过也许是你师尊觉着我打扰了他,所以出手教训我。”

停顿了一小会,他慢慢微笑起来,声调轻缓:“如果有一天,我同凤曦势不两立,必然要死一个,你希望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是谁?”

一个是于谢重珩有庇护养育之恩、他放在心里两世的师尊,一个是与他并肩战斗生死与共半生的盟友。他残忍地逼着不明真相的人做这种痛苦抉择,神色轻松得就仿佛在问,你吃饭了吗?

青年定定看着他,也笑了:“我师尊是往生域的主宰,能与他结下如此仇怨,想来先生也并不是常人。于你们而言,我大约只是如蝼蚁般的存在,你们要做什么,我根本无力干预。”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很不想看到这一天,但如果不可避免,我会站在你们中间。这样你们刺向对方的刀锋,就都得先从我身上过一遍。至于我死之后你们要如何,恕我无能为力,管不着了。”

墨漆有霎时的凝滞,片刻,终是忍不住微微侧首,避开了那两道毫无杂质的明澈目光。

那一瞬间,连他也想不明白,究竟应该是他妒忌凤曦多一些,还是凤曦妒忌他多一些,虽然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他自己。

谢重珩并未追问他去无尽山巅做什么,也没再试探他同往生域的主宰有什么恩怨。照顾他休养好之后,一切又恢复了从前忙碌而有序的生活。

一段时日后,他们搬出了朱雀宫。

在正事上,墨漆真正做了决定时,从来说一不二,果然遣人将横亘大平原东南交界处的葬神遗迹收拾完毕,改名扶光城,主宫沿用了旧称凤华宫,择日正式搬进去,作为辖地的中枢重地。

城名与送他的陌刀同名,谢重珩不免好奇,曾经问过:“先生似乎很喜欢扶光这个名字。”

素衫皓发的男人懒洋洋瞅他一眼,含着些莫名的意味:“我懒得起名。给你那两把刀起名都费了我不少工夫,总不能好好一座城,要叫碎空。”

敢情这也是那柄短刀与伯父谢煜送他的刀同名之故。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一眼似有深意,真正原因也未见得如此。

天地间的阴风鬼气一趟一趟飘过,墙上的历法牌也就一年一年走过。然而随着两境治理得越发繁盛富庶,谢重珩的心思似乎也越发沉重。

他从来不说,面上也不显,但若是瞧得仔细了,却不难发现,那双杏眼眼底总是含着些沉郁之色。

又是一个岁暮之日,大宴下属官将后,众人散去,喧嚣的凤华宫渐渐归于平静。正是下午,谢重珩原本打算去朱雀、苍龙两座大营看看,墨漆却叫住了他。

凤华宫占地极广,内中有个大型湖泊。从遗留的籍册可知,浮空明境被彻底封印、沧泠神君构建的凤华境结界破碎之前,这湖中灵气充盈,薄雾氤氲,常有虹霓横亘穿梭,灵兽仙禽衔着花枝悠然漫步其间,端的是神仙居所。

如今这一切早已不复存在,只余亭台楼阁,栈道飞桥,虽说仍是奢华恢弘,与从前相比,就像是被剔除了血肉,仅余一副森然骨架,犹自挣扎着屹立在时光冲刷下,顽强地不肯就此倾颓。

栈道蜿蜒,通往湖中一座六角亭。墨漆亲自动手煮了壶茶,斟上两盏,方才拖着嗓音,像是感慨:“想不到,一晃就过去九十九年了。”

谢重珩一时没说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只浅浅啜饮茶水,暗自盘算。

往生域中近百年,若是放在外界,他的寿命都已经过去三四成,大昭王朝却只有不足十年。

他们进入此境时是昭明帝嘉平六十五年,谢氏千年后的族谱记载中,爆发尾鬼之战是嘉平八十五年,以大昭历法计,距离谢氏覆灭的关键一战只剩下差不多十年。

然而这还包括了返回大昭,打通从永安到灵尘境的暗路的时间。

若是只救灵尘的旁系,自然可以止步于此;但他要在昭明帝严密监视下,倾尽所有去救出被困在永安的嫡系,包括他的伯父一家。

这条路不比当初愣头愣脑地闯往生域更简单,但他必须去做。

他兀自沉吟不语,墨漆单手支着头,碧色狐狸眼懒散地看过去,显出点勾人的风情,拖声懒调地:“如今往生域中大局已定,下一步要如何打算,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谢重珩,谢公子?”

那种语调这般唤他时,便显出格外黏腻的意味。百年来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谢重珩略略一顿,也不意外他会猜到自己在大昭的身份,静静地喝了三盏茶,忽然微笑道:“有。”

他把玩着茶盏,杏眼却直直看着对面的人:“先生当初告诉我,谢氏功法为什么能唤醒凤曦的原因,想必早就知道我的来历,甚至早就想到了我进来的目的。”

“待时机成熟,我需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去将我的族人接进来,这里就留给先生了。但不知先生有什么想法?”

如今往生域中,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打通暗路需要他亲自返回大昭。

外界几年、十年,内里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如果没有个绝对可靠的人坐镇其中,待他领着阖族的人进入此处,没有任何人能预知届时迎接他们的,是他曾经倾尽心血打造的退路,还是夺命的陷阱。

当初进入往生域时,谢重珩的打算是到时候从灵尘境的谢氏旁系寻个合适的人,想办法将永安的嫡系带出来。但如今有墨漆在,他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比较放心。

他原本也打算最近找个机会跟盟友提这事。如果墨漆就是野心勃勃,不仅要往生域,还要大昭,那也无妨,他会将这些年的成果拱手相让,只要一隅给家族容身就行。

墨漆瞧了他一会,散漫一笑,半真半假地道:“我么,我的债主只怕在外面坑都挖好了,就等我自己往里跳。我就安心在这里躲债最好,哪都不去,外面太危险。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明知他是在睁眼说瞎话,谢重珩也不拆穿他,道:“我计划一下,若无意外,大约就最近一两个月内吧。但什么时候回来,却说不好。”

他重新给两人斟上茶,漫不经心地微笑起来:“先生说得对,外面的路,并不比当年的鬼域好走。若有差池,也许就不回来了。”

雪衣白发的男人凑近了些,颇有几分兴致:“你想清楚那条路要怎么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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