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冒牌师尊非人哉 > 第68章 真心

第68章 真心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两人忍不住一笑,飞身掠上了凤华宫的屋顶。

第十个岁暮之日,开阳镇主府的屋顶上,他们也曾如这般相对而饮。只不过那时是准备一起迎接蚀骨期后全域大规模的疯狂杀戮和战争,是逆着风雨往同一条路上前行,如今却是要各奔前程。

酒过三巡,谢重珩有了些酒意,想起他们当年猝不及防的相识,鬼域中百年并肩携手,倏忽之间,已然分别在即,明日一去,归期不定,生死不论,不禁生出点感慨。

凤炎魂魄化成的灯盏在旁边安静地燃烧着,浅黄的灯光在阴风鬼气中凝固成亘古永恒的模样,笼着其下紧紧挨着的两个身影。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那酒就仿佛永远也喝不尽似的,随着那些闲话中的过往岁月,一壶一壶入了喉咙。

不知怎的,话题最后却落到了凤曦身上。

墨漆单手撑着头,半支起身子,靠在他身边,另一只手的指尖转动着一朵冰晶般剔透的花,目光在他身上凝驻片刻,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你对凤曦,就这么看重?”

世家自幼的严苛教育下,哪怕喝了不少,也全然没有常人酒后的种种失态,反而在素日的端肃自持外,显出几分闲适风雅。谢重珩神色虽然看不大出什么异常,实则仔细看眼睛才能发现,已经醉得很彻底了。

他的醉不在于面容含绯,不在于神色迷茫,而在于杏眼中浮起的一层水雾。

那水雾朦胧流转,遮住了往常星子般明亮逼人的光芒,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凤曦的缘故,无端显出几分柔软,几分茫然,让望进其中的人像是也沾染了甘醇的酒意。

青年恍惚了一会,自嘲一笑:“莫说先生不能理解,我也常常觉得我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傻了,竟全然不知廉耻,期待他能将我真正放在心里。”

“先生大约不知,我在年幼时遇见了他,得他庇护才能顺利长大,那么多年,无论是对我好的还是不好的,我的人生中没有第二个人,只有他。”

从千年后的谢七到重活一世的谢重珩,再到如今的宋时安,其实不是没有过挣扎的。

大昭虽不禁男风,却也并不盛行,尤其世家贵胄,私下玩玩也就罢了,若是动了真,传出去是有损整个家族声誉的事。本就有悖阴阳平衡的天理,何况那还是养育他的师尊,更加违逆人伦纲常。

但那又如何呢?他的记忆中,神明将他从万千幽影虐杀分食的境地中救出,赐他以安宁岁月,凤曦就是他那段人生的整个世界,即使最后也是那人亲手将他推到这个本不该有谢七存在的时空,任凭他顶着旁人的皮囊独自磕磕碰碰地走过一路。

他只是个凡人,感情总要有一个寄托之处,纵然在他人看来,这种寄托方式是多么悖逆惊骇,多么不容于世。

被诱哄着喝了太多的酒,意识迷醉,身边的气息熟悉到仿佛贯穿了他的两世,彻底消融了谢重珩的防线。往常绝不会说出口的话,如今真正说起来,竟也没觉得有多难为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自从那场荒诞的风月露水的怪梦里醒来,虽然他不完全记得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潜意识里,他觉着这是个除了信任之外,更能令他安心的人。

似乎无论他处于什么样的痛苦绝望中,他的存在都能安抚他。

墨漆将那朵花倒过来,悬在酒杯上,漫不经心地又问他:“那你想要怎样呢?”

花名不藏,无可潜藏之意,遇酒而融,喝下去可使人说出真心话。花朵轻微地飘忽摇动,被人散漫地摆布着,凑近了酒液,却又没有真正浸下去。

本是给这小傻子准备的,但以眼下的情形看,好像根本用不上。

下药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他却全然没觉出半分不妥。

辗转七世,从前他根本不在意谢重珩对凤曦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但也许是随着那人离开往生域,预示着他与天绝道中枢决战的日期也越来越近,结局连他也难以预料,他忽然就想知道,自他被血祭唤醒后,这个同他纠葛几千年的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明知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仍然要一条道走到黑,死也不曾回头。

谢重珩迷糊得厉害,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侧过头,眼神没什么着落地晃了几晃,方才落在那双狭长的碧色狐狸眼中,轻飘飘一笑。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同我师尊有什么别的关联,也就从来没想过将来想要如何。我也从来没搞明白过,我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太复杂了,我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了,反正都不会有结果。”

“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先生,冷静理智,超然物外,万物不入心,更不为任何人停留。但有时候我又想,如我这样有七情六欲的俗人,如果一生都不曾遇见一个值当自己心动之人,未免令人遗憾。”

灯火暧昧,他的面容耳颈连同眼尾都泛着薄薄的红,鬓发微乱,杏眼中水雾迷离,将素来的铁血凌厉之感都冲淡了许多,于英俊明朗之中,无意识地带上了几分惑人的魅态。

他就这么抬起漆黑浓密的眼睫,茫然看着他。墨漆细细欣赏了一会,想起那时无尽山巅,他在他身下绝望到心死,流着泪求他的破碎模样,俯身凑近了些,一字一字,又轻柔又缓慢地,故意恶劣地问:“假如,他曾用不堪的方式,下狠手伤害过你呢?”

酒醉的人被他替换了这段记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神识都被酒液浸得麻木了,脑子转不过弯来,怔愣了片刻,低声道:“你不知道,他曾经杀过我。但我好像也说不上恨他,反正我这条命也算是他给的,只不过借我用了些年,他想收回去了而已。”

“我只是觉得无力——你看,我连往生域这种千万年的鬼境都有决心去改变,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真正将我看在眼里。”

即使谢重珩如今多么强大,称霸半个往生域,魂魄依然是当初孤苦无依的谢七。那段说长不长却极为重要的韶华岁月,他没有别的倚仗,甚至没有第二个真正称得上认识的人,在时刻可能被厌弃的惶恐中,日复一日,将自己死死绑在了这根缥缈的稻草上,再不可分割。

人终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顿终身。凤曦几乎承载了他过往所有的感情,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经年日久,那些由此生出的丝丝缕缕,无论究竟是什么,都已经将他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融为一体。

凡人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感情而存在的生灵。他的每一段经历,都是由无数途经他生命的人和发生的事,以及由此而生的种种情绪支撑而起。若要强行将它斩除,是要连同心脏一起血淋淋地挖出来摧毁的。

身边的人没有回应,酒醉的人却全无察觉。谢重珩微笑起来,挣扎着伸出一只微微摇晃的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墨漆过来,自己却不知怎的滚过去了一些:“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他心里有人,和因之而生的深渊一样的绝望和恨。”

酒后的嗓音略略低哑,却更显醇厚。杏眼中朦胧的水雾流转下,隐隐有细碎光芒闪烁,悠远温和。眼底那些深藏多年发酵出的心绪似乎在这个夜晚化为能被触碰之物,同阴风鬼气纠缠在一起,缕缕拂过身边人的脸颊。

他微笑着,平淡和缓,徐徐诉说着,一如从前六次轮回,离开往生域的前一晚。

“啊,对了,很久以前那种感觉我在你身上也感受过,简直一模一样。虽然我什么都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密不透风的过往,不容外人侵入丝毫。所以我怕得很,从来不敢让他察觉什么,怕他看不起我的无耻和痴心妄想。”

“其实离开他以后,我也曾经试过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但后来吧我又觉得,那段过往如果没有了这个人和这些心绪,我那时的人生都没有了依托和意义,还不如直接把心挖了。所以,就这样吧。”

活过两世百余年,哪怕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绝境,哪怕要背负什么样的重担,他从来无所惧怕,只除了在感情的事情上,那般畏缩退却,那般小心翼翼,从不敢奢望什么,连争取一下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他千年后的躯壳已死,魂魄却活在一个并不属于他的时空。如果凤曦不肯来看他,终他一生,都无法再见他一面,再同他说哪怕一个字。

他独自站在时光的另一头,于沉重的责任之下,念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和那场年少岁月,而那人甚至也许早已将他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彻底从生命中抹去。无论此后是什么局面,他和他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或者说,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收场。

我也曾想,假如时光倒流,我也许不会重蹈覆辙;但有时候我又想,纵然时光倒流,回到一切可以重来的当初,也于事无补。命运让你我相识,便注定了我将以这般狼狈的姿态,沉沦于深渊。

真是没意思,既留不住你,也放不下你。

可是我的灵魂漂泊在世间,你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归宿。我向往你,犹如飞蛾投向灯火,明知会受烈焰灼烧之痛,身焚成灰之苦,依旧义无反顾。

青年恍惚地笑了笑,抬手盖住了眼睛,像是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无奈和认命。

乌沉沉的夜色中,墨漆单手支着头,靠在他身边,半垂着眼眸,安静地听着。一缕雪色长发落下来,柔顺地纠缠在青年脖颈上,昏黄灯火的映照下,泛着冰凉的银光。

所谓很久以前,是谢重珩误食销魂果那次,他以神识侵入他的梦境,却被那人探查到他的心绪。至于凤曦心里那些深渊一样的绝望和恨,大约是那人记忆中,他将谢七一刀毙命、抽出魂魄时感知到的。

那时他们的神识交错融合,谁心里有什么太过强烈的情绪,都瞒不过对方。

一个是空有光明后裔之名的黑暗,一个是哪怕弱小然而依然保持纯澈的朝晖。他们在看不见的神识中纠缠成一体,却又泾渭分明,犹如阴阳两仪,既密不可分,又注定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只是他当时没想到,一个尚且不足二十岁的凡人少年,竟会有那么强悍的心志,在完全被他控制时,居然还有余力去反过来感知他的情绪。

这小傻子,原来竟生出了这么大的误会吗?他心里的确死死记着旁人,却是他的至亲,亦是至仇。

顺手将那朵不藏花浸进杯中,瞧着花瓣融尽,墨漆一口饮尽了酒液,安静地望着正在神识里同睡意和酒意厮杀的青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