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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火云之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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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一向以谢氏子弟、大昭将军的身份去看待此事,怨怼不甘,却忘了在此之前,他首先是天龙大地的一名龙裔族人。

如果说此前他仅仅是钦佩、景仰谢烟的坚韧心志和忠诚,却终究不免觉得失于愚忠,那么如今,他却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这个仅剩一半躯体的枯朽男人骤然伟岸如山岳,足以撑起灵尘一片天地。

忠于帝王和王朝,他日史册载录一笔,千秋万世之后,世人也还会感慨一句“真忠良也”;然而谢烟这样的人所践行的,是比这更艰难的路。倾尽一切却不为人知,纵然因此而死,未必有荣耀加身,反而可能留下不可洗刷的耻辱之名。

也许他做不到抛下阖族上万人的性命和未来,去选择这些与他们无关的人和物,去坚守这些外人难以理解的信念,惟其如此,更令他感佩。

他诚心诚意地躬身为礼:“前辈大义,解了晚辈多年之惑。晚辈明白了。”

起身对上谢烟枯槁却温和的面容,果真如同包容的长辈一般,谢重珩心里一热。左右他连那样的话都问了,不差再多问一句,于是趁热打铁:“如今面临这样的困境,不知永安谢氏可有施以援手?”

自昭明帝嘉平六十年他装傻逃离永安,至今已整整十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他没有任何途径得知永安谢氏哪怕任何一点消息,不知道谢煜一家是否安好,更不知道伯父是怎样替他遮掩过去的。

六族传承太过古老,镇守一方,根深势重,多数手握兵权,又纠葛密切,某些特殊时候甚至能联手决定王朝命运、帝王废立,大昭圣祖得以推翻腐朽的前朝立国,与六族的拥护和助力密不可分。昭明帝的猜忌非止一日,管控和约束更是日益收紧。

这位若是昏聩平庸无所作为倒也罢了,偏偏却是个极有想法又一定要付诸实践的主,多年来意图彻底铲除世家,将天下权柄集于一手,绝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这是他难得探知消息的机会,问的也并不是什么十分机密的问题,以谢烟对他的态度,只要稍稍泄露一点口风,他也能猜测一二。

谢烟没有过多情绪,仍是温和而平淡地:“生逢此世,多的是有心无力。灵尘与永安俱为一体,血脉相连,各有各的不易。援助之事不比往年,唯愿各自安好罢了。”

有心,安好,这便是大致没有出什么问题的意思了,只是一句不比往年,可知帝王猜忌日甚,如非生死存亡的关头,两边不敢擅自来往,更别说提供物资助力。至于谢氏掌执有没有换人,等到了下一处,随便找个说书先生一打听就知道。

谢重珩放了心,诚心实意地道:“前辈宽心。谢氏以恶狰啸月为家徽,狰乃骁勇善战的猛兽,攻伐征讨,为王前驱,镇守疆域,护佑黎民,尾鬼虽凶悍贪婪,多少年来也未能侵占大昭一寸国土,这次自然更不例外。”

谢烟直视着他,眼神中带了些莫测的深意,声嗓平静:“谢氏子弟,莫不以战死为荣。哪怕灵尘谢氏没有人了,还有永安谢氏接替。”

他微微一顿,深陷的眼瞳深处浮出了一丝真正的笑:“上苍待谢某不薄,能在消散之前得见宋公子,知晓我辈后继有人,此生没有遗憾了。”

告辞离开时,谢重珩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北城门处,猎猎飘扬的恶狰啸月旌旗下,那仅剩半个身子的枯朽男人,和他麾下残留的二十余兵士。

他们是如此脆弱,似乎连一阵大点的风都承受不住;但他们又是如此强大,这天底下绝没有什么可以令他们屈服,真正低下他们高昂的头颅。

这是天龙大地的脊梁。这片土地能历经漫长的苦难和强敌的觊觎侵夺,而至今仍以独|立完整的姿态存在于龙渊时空,正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人冲锋于前,誓死守护。

也许是有所预感,本该在带人训练的秦月居然满头大汗地等在南城门,显然是刚从训练场跑过来。

见了这个当初带她进民团、后来堪称她半个师父的青年,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觉得今日一别,生死无定,连一句后会有期都显得太过虚伪。

苦思良久,她终于找出一句想问的话:“公子昨夜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要将原来守城的兵士连同谢将军撤换下来,可是他们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再耗下去,难免会……我不太懂,为什么?”

谢重珩沉默片刻,勉强笑了笑,给了个很合理的解释:“他们经历得太多,早已远远超出了人性和自幼接受的伦理道德所能承受的范围,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是因着身在其位,脑子里死死绷着一根弦。一旦离开他们固守的职责、位置,那根弦一松下来,再想起从前,只怕立刻就会崩溃癫狂。”

“他们为这里付出了太多,让他们以一个军|人的身份和姿态消散在他们的位置上,是无上的荣耀,也是外人对他们最高的尊敬。”

注意到谢重珩用的词是消散而不是死,想起从一开始,他就交代她务必想办法替谢烟诸人掩饰他们无需吃喝的事,秦月震惊片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公子放心,我明白了。”

一番话毕,再无言语。两人终究只是互道保重,便由此各奔未知的前路。

第二个据点由原定的火云城改在了附近的云中镇,依然继续做茶摊生意,派了两个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的生面孔幽影驻守。一行人收拾妥当,便继续前往下一个预定地点,抚星城。

从云中镇往西略偏北,直到灵尘境、碧血境与星峡海三交界处,是横贯东半个大昭的落涴河出星峡海的港口。河水轻缓融入海中,犹如温柔的抚摸,故称抚星港,抚星城因此得名。

众人沿途所见,极为混乱,堪称流离失所、尸横遍野。

这些年风雨一向不顺,春日大旱秋发洪水,夏闹蝗灾冬有酷寒。此时正是昭明帝嘉平七十六年,刚刚过了年中,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兼且去年作物大规模减产,许多地方甚至颗粒无收,今年便尤为艰难。

灵尘境西北部和更靠北的碧血境由于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一向是重要的税粮征收地,然而近年也是这一大片区域灾情最为严重。

粮食没有产出,赋税却不能少。交不够税的,就贱售田地家产,乃至“父卖其子,夫鬻其妻,哭声震野,有不忍闻”①。

几年下来,数十里见不到一个活人,路边尸骨杂乱,破败的房舍成了野狗枭雕的窝。树皮草根早被挖掘一空,民众不得不成群结队离开故土,沿路乞讨,前往城镇,看看有没有机会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这些人不少都在道上冻饿而死。流民无以为生,不免啃食死尸,甚至易子、易老而食。运气好、不择手段活着走到了城里的,大部分仍不免继续做乞丐,小部分也只是卖给有钱人,依然逃不了沦为奴籍的命运。

人烟稍稍稠密的城镇里设了专门的人市,头上插着草标等着被人挑牲|口一样挑选的人比比皆是,从一岁小儿到七十老妪都有。一斤黍米能换三个五岁以下的小孩,两斤就能换个壮劳力或者大姑娘。

但到后来,流民数量实在太过壮观,绝大多数城池都不敢放其进入,任凭他们在城外挨饿受冻,倒毙路边。官府也无能为力,所能做的,不过派人收捡死人,尽量防范瘟疫罢了。

为生活所迫,不少地方出现了小股流民军叛乱,春日雨后的荒草般争相冒出来。这些人本是穷苦出身,但他们真正能下手的,多半也只是郊外的平民和来往商贾。各种抢砸打杀,欺男霸女,乱相简直难以赘述。

然而无论下层的百姓生存如何艰难,挣扎在生死边缘,各地名流高门依然穷奢极欲,挥霍无度,借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而昭明帝除了骄奢淫逸,更宁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寻找传说中的浮空明境,以求缥缈的神仙和虚幻的长生,何况近年受灾最严重之地皆属六族镇守的边界六境,非但不加丝毫怜恤,反而课以苛税重赋,再对比灵尘境抗击尾鬼之窘困,大昭子民之疾苦,着实令人愤慨不已。

谢重珩一行人俱都换了行头,一身简单的布衣,装作普通百姓。然而即使如此,也已经比流民好了太多,沿途依然无数次遇到蓬头垢面的人群围上来要吃的要喝的。甚至有不少见他们带了些武器,以为他们有什么意图,跪地拜称大王,愿意入伙跟着他们干。

一路从流民堆和叛军中冲出来,比预计的时间多花了两倍,终于到达了抚星城。

抚星城虽处在两境交界处,仍隶属于灵尘境,归三区之一的北区管辖。因着尾鬼侵扰,港口早已不对外,只是两境沿海官民自用,但终归算是谢重珩自离开往生域后所见最繁华之处。

城中依旧拥塞着大批流民,衣不蔽体,随处可见,并不敢围聚在真正有档次的酒肆商坊外,只是三五成群挤在路边,哀哀乞食;或眼见儿女亲人被人以一点白米换走,众人艳羡欲狂的目光中,竟不是伤感日后为奴为婢生死有命,此生不复得见,而是欣然跪地叩谢贵人|大恩大德。

同一条街上,门内欢歌笑语一掷千金,门外欲求一饭而不可得,日日皆有倒毙于道、骨肉分离者,对比之下,有如越过两个时空。

凤不归及谢重珩对外仍宣称是外出游历的隐士师徒,换回大昭有身份之人常见的宽袍大袖。一行人在四方客栈落了脚,在房间里用过晚饭后,幽影们留下候命,两人外出散步,实则查探情况。

后面的乐楼隐隐飘来丝竹吟唱之声,因着位置及整体巧妙的设计,并不显得喧嚣,反而透出些风雅。顺着灯火通明的地面连廊四处缓步走了一圈,对周围布局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谢重珩便笑道:“师尊近日多有劳累,是否要回房间歇着?”

凤不归在幂篱下道了声“好”,两人于是返身往住处而行。谁想没走出几步,前方灯影中不疾不徐地过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元·大德年间大|饥|荒,大臣奏折上书,言说民间为一口吃食典卖妻子儿女,只是为了多挺几天性命。

本章开始切换地图。这章关于灾年的背景铺设有点多,

因为几年的天灾和朝堂的无所作为、地方无力顾及形成了大量流民,

由此带来的乱局关系到接下来的几个地图,大概两三卷。

关于灾年饥荒之相,作者已经很收敛了,怕吓到各位。

历史上真实的景象比这要严重得多,感兴趣的宝子可以自行搜索一下,比如——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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