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冒牌师尊非人哉 > 第86章 抚星之夜谈

第86章 抚星之夜谈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从哪说起。谢重珩沉默片刻,终于长长叹息一声:“宁氏忠烈,却因此得罪奸佞和帝王,实在可惜了宁苏月,竟落得如此地步。大概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凤不归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与宁苏月相熟?”

“我兄长——堂兄,与他是同窗也是对手。我同他认识,但谈不上多熟,倒是同他胞弟,宁氏的嫡次子宁苏曲同窗十来年,更熟一些。”谢重珩拉开椅子坐下,面上几乎要凝出一层寒冰。

旁人也许不明白,但宁苏月之事并不仅仅是前途毁弃的绝望和雌|伏侍人的耻辱而已。其间有多惨无人道,他清楚,昭明帝更清楚。

重明,洪荒神禽之一,传说中,其以明珠为冠,五色为羽,声如凤,目重瞳,搏猛兽,伏妖邪,挟光明而至。作为重明一族的半血之后,宁氏生而重瞳。这不仅是身份的证明,是重明力量和血脉传承的标志,也是其灵力的根源和凝聚之处。

哪怕全身灵脉断绝,只要重瞳不破,就有自行修复的机会,说是命脉都不为过,因此唯有至为亲近、信任之人方能知晓其灵力凝聚在哪一对瞳仁。

宁氏子弟彻底废去修为而不成为一个真正的瞎子,需戳去其凝聚了灵力的那双瞳仁。宁苏月这一遭,只能由其父宁松羽亲自下手,于此事本身的绝望和耻辱上,更添父子人伦的惨烈。昭明帝明知内情,依然要如此行径,是笃定了宁松羽不会因一个儿子而赌上阖族,无非借此向天下世家表明:帝王无上权势,不容丝毫冒犯。

眉间显出深深的刻痕,青年眼底蓄积着浓重的不安和担忧,语调沉郁:“我总觉得,这事只是个开始,只怕后面还会起什么波澜。也不知其余五族有什么打算,但应该不会坐以待毙。”

这也就意味着,昭明帝已经决意收拢权柄,正式对六族下手,他的时间已经日益紧迫。

宁氏以重明振翅为家徽,作为原定的下一任掌执,当年策论修为水平都高出六族同辈许多的少年,合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神禽,立于朝堂则吏清民安,纵横疆场则所向披靡,仅仅因着帝王的猜忌和羞辱,竟在最好的年华生生被折断双翼,落得个充入后宫、困锁高墙的结局,不免令人叹惋。

宁氏与谢氏同为镇守大昭海防线的武将世家,同为骁勇善战之臣,虽因政见和各自的利益,明里暗里总有不少争执,但也曾无数次协作抗击尾鬼,互为援助,颇有些惺惺相惜。听闻他们遭受这般践|踏,绝不会让人有扳倒对手的轻松,反而觉出唇亡齿寒之悲,感同身受之辱。

当年谢重珩离开永安的时候,昭明帝并非这个样子。隐居五年,往生域十年,想不到大昭如今竟成了这副局面。

忠烈之臣横遭折辱,热血儿郎死战无援,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称霸龙渊时空多少年的王朝,如今本就已经飘摇如风雨中的一叶孤舟、一星残烛,有这样刚愎暴虐的帝王,何愁不能快速走向灭亡?

碧色狐狸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寒光,凤不归散漫地在倚靠在床头,看了他片刻,慢吞吞地道:“如果有一天,谢氏走到这一步,你要如何处置这种局面?如果家与国之间,只能择其一,你将如何选?”

一句话像是狂风卷过海面,涌起滔滔浪潮,谢重珩眼瞳蓦地震动,霍然转头看向他。

家国的问题,从前尚在往生域中,即将同时面对奢比尸和朱雀城的联手合击,他决意将那批从一开始就不愿与大家同进退的幽影放走时,墨漆也曾问过他:“你这般心慈手软,将来家与国之间,该如何取舍?私心与大义之间,又该如何取舍?己与人之间,该如何取舍?目标与代价之间,又该如何取舍?”

那时他只觉得,他今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救他的家族,关乎王朝天下的大事,不该他去考虑,因此墨漆提到的这些问题都不存在,却不肯正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终将会遇见这些可能。

想不到时隔多年,往生域之外,他仍要面临如此诘问。而这一次,他再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去忽视去否认。

倘若是在来到火云城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舍下这个曾经放弃过他和整个谢氏的王朝。只是这一次,也许是想起原身那血洒星峡海的父母,也许是想起宁愿断绝轮回至死不退、苦守孤城的谢烟诸将士,他思索良久,最后只得出个“将来绝不入朝为将,国|家兴亡,无能为力”的结论。

但,他眼下所有关于未来的推断和努力,都是建立在上一世族谱记载的时间线和走向上,重来一次,其实谁也没有办法确定帝王拔除这些眼中钉的顺序。

假如昭明帝要提前很多年对谢氏下手呢?假如已经来不及了呢?假如将现在的宁氏换成谢氏,他与阖族又该如何?

凤不归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碧色眼瞳幽幽如深渊,尽是妖鬼的邪性和冷酷:“重珩公子,你就从来没想过,其实有个万全的法子,可以解决你,你的家族,六大族,乃至天下的困境?”

“这个王朝已经垂死,无论怎样维护,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不破不立,只有将之彻底打碎,斩断掣肘的帝王和因循的朽败规制,建立一套全新的秩序和体系,才能让天下重获新生。”

杏眼中汹涌的巨浪渐渐趋于平静,青年盯视着他,许久,沉沉道:“你们要谋逆。”

类似的话,与他相识相携百年的墨漆同样曾说过。

不知是不是受了他点血入骨、死生秘术的控制,眼前的幽影近乎全盘承继了他的思想和行止,有时候越来越令谢重珩分不清,如今陪在他身边的,究竟是他从前的盟友,还是另一个人。

俊朗英挺的眉眼无端显出几分刀锋般的凌厉,略略停顿一会,他再度开口,语调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带了些肃穆:“但你们可知,大昭如今内部有多少忧患,外部又面临多少强敌?尾鬼只是其中最贪婪、野心最大也最顽固的一个,西北宫氏镇守的霜华境、西部白氏镇守的倾魂境之外,哪一处没有虎视眈眈的敌人?”

“一旦内部爆发战乱,周围这些豺狼立刻就要扑上来,从大昭撕去大片疆域。天龙大地属于世代居住于此的龙裔族,自古以来,多少热血儿郎用尸骨堆砌在边境积为疆界去维护它,才有它如今的完整和独立,谁也没有资格让它四分五裂,沦落异族之手。何况战乱之下,命如草芥,没有任何人可以置身事外。届时生灵涂炭,伏尸百万,天下黎民要经受内外双重屠戮,他们又何其无辜?”

他与墨漆手握半个往生域,几乎相当于大昭一半的土地,兵精粮足,甲坚刃利,将士齐备,盟友早有此心,起事也就是他点个头、一句话的事。借助内外时间的差别,他统兵作战的经验甚至远超他的伯父、现任谢氏掌执、承袭武定君称号的谢煜。

他领军冲杀于前,墨漆倾尽往生域中所有资源全力协助于后,纵然离开谢氏的支持,也未尝没有试着逐鹿问鼎的实力。

但,搅乱天下局势,用无数龙裔族人和幽影的性命与鲜血支撑起来的新生,是他想看到的吗?

他能忍受自己亲手葬送阖族乃至众多大昭百姓的性命、毁灭万千幽影吗?能担得起如此深重的罪孽吗?

他能狠心将两个时空拖进战火,死伤无数吗?

他都做不到。墨漆总说他心慈手软,他只是不想将来问心有愧,不想将刀锋朝自己人罢了。

谢氏的子弟,掌中锋刃永远都只该向着外面。

凤不归散漫道:“墨先生没有同你说过,上仁不仁,大道无情么?真为天下黎民计,就不应当拘泥于细枝末节。以大昭现状,就算你不动手,长则两年短则一年,必有人反。纵然大家都愿意逆来顺受,无人反抗,这个王朝也已经时日无多,崩溃在即。”

“届时大批流民暴起横行,匪寇肆虐,天下岂非更乱更惨?要么强敌伺机而动,免不了被瓜分的结局;要么群雄并起,混战不休;要么为诸世家大族裹挟,割据一方,又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烽烟四起,血漫八方,无不意图倾力诛灭别家,自己开基立业。倘若有支足够强大的势力趁早将其统一驾驭,反倒不至于此。”

“也许你和先生说的都没错。”谢重珩沉默许久,终于再度叹息,“大昭的分崩离析不可避免,动|乱也近在眼前,但很久以前,我也曾听先生说,取舍之道,存乎一心,生于天地间,但求无愧无悔。无论如何,不到万不得已,这种事不该由我去挑起。”

同样的话题,他的回答已经不如上次那般坚决。

从前他担忧过,也许终有一天,他和墨漆将因为不同的理念和追求,反目成仇。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那么坚定的决心。

唇角渐渐弯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微笑,凤不归凝眸看着他,却没有反驳。

他当然知道,从一开始,谢重珩就只想救谢氏。然而步步行来,手握足够强大的力量却至今仍不改初衷,分毫不滋长野心,这份清醒和克制,这份坚守与韧性,不枉他无辜遭受七次轮回之苦,不枉他耗费数千年终于不得不认输。

但无论他怎样想,无论他愿不愿意,都不影响凤不归的计划。凤烨枯骨所化的“墨漆”替他掌控着整个往生域,操练兵士,囤积物资,开发战具,只待时机合适,便要率领所有曾被他点血入骨的幽影大军,冲出结界。

这一切,只是这小傻子都不知道罢了。

谢重珩审视着那素衣雪发的妖孽片刻,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同我记忆中的先生很像。”

凤不归微微坐直了身,碧色狐狸眼中显出点兴味,懒洋洋地问:“哦?有多像?”

谢重珩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缓缓道:“总让我错觉你们根本就是一个人的不同面目。你们除了点血入骨的牵绊,还有什么关系?你们究竟是有死生秘术相连,因此许多地方格外相似,还是说,先生其实有身外化身之能?”

他还待再说什么,蓦地察觉有异,立即闭嘴,同时化出碎空刀在手。

然而比他更早一瞬间,凤不归骤然抬手屈指,指尖凝聚修为弹出一缕劲风,仿佛牵动了整个空间般,带得周围的空气都激荡起来。

刹那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传来轻微的“哧”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了。

谢重珩已经一步抢出门外。

门外灯火已燃,青年商人正双手拢在广袖中,深邃面目上似乎永远带着和气的微笑,只隔了一个房间的位置,不疾不徐地顺着光影交错的连廊行过来。

见前方突然多出一个神色冷峻、手提锋刃的人,且这个人从前两次在他眼前都是一派世家公子的温和有礼,骤然换成杀气冷冽的模样,他好像也并不感到惊讶,连眼神都没有一丝震动,只是按惯例往旁边一让。

明明是谦恭的姿态,他的神色却不见半点卑微,拱手为礼:“公子可是有什么指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