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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楔子:水罗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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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笼镇,一个镇如其名的地方。

在这里,人们多以蒸笼为器,日以继日地酝酿着这人间最淳朴的仙气,同时也守护着彼此心里最后的净土。这地方虽略有贫瘠,除固沙树林外无一丝作物,空气潮湿多雾,道路常泥泞一片,但是这里的人们都深爱着自己的家园,没有人想过离开这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只为求平生安稳,却而殊不知美好的毁灭,只在一瞬间便已经诞生到了面前。

周围的人都静默着望向那凭空出现的墨羊祭台,那祭台棱角分明,散发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雕刻在上面的墨羊无声而庄严地静默着,似是在祈祷,尖锐的羊角直指向上天,羊的双眼紧闭着,一副了无声息的样子,而这些搭配上镌刻在上面的宁宁的名字,倒是毫不客气地将“祭品”二字露骨地表现着。

宁宁眼角滑落的眼泪被风吹的凝固了,涸成了一小片死海,她望着祭台,嘴巴张了张,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喉咙却沙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最后将视线移向别处,缓缓地闭上了嘴,似是觉得懂了。

还是李不徇先开的口。

他虽然年仅十五,但却在风沙中摸爬了许多年,这之间发生了许多残忍的事,让他早已被迫地见惯了生离死别,按他的原则来讲,只要能达成一个有意义的目的,他可以牺牲掉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可结果代替不了过程,残酷的牺牲同样也无法麻木一个人的意志,他很理解。

他以一个很平常的语调对坐在地上的女孩解释道:“这个墨羊是用来祭祀姆佐神的,她是前守护着边疆的女神,因为一些原因,她魔化了,而你的出现,会拯救大家。”

他的话语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痛不痒地披在了宁宁的身上,让她直面着毁灭的源头。

瘟疫,干旱,寻仙问道,人类这种生物明明如此渺小,却妄图在宇宙中生的伟大,着实可笑。

宁宁定了定神后,将头转向说话着的男子,见这男子生的高大,着一身玄色衣装,眉目生的很是俊俏硬朗,可她却在男子的桃花眼里望不见春水,只感受到一阵来自深渊的寒意。

她顿生出一丝悲凉,感觉自己就若这世间鸡或鹅的一类罢了,直到死之前才看破这易碎的浮华空想,空有黄粱一梦,而命运却早已成定数,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宁宁还未来得及答应祭祀,耳畔便瞬间掠过一阵飓风,似利刃般呼啸而去,而后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蓦地在原处炸开来,事情发生之突然,快的就像是一个幻觉。

她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霎那间交战的人便已更换了战场。她下意识地担心起小红,一时间竟无暇顾及战场的腥风,只提起绊脚的水罗裙在母亲尸体旁寻着那只红狐的身影。

屋里落了一地繁星,空的只剩她与墨羊。

她感觉自己的气力将尽,许也是被这世间的毒气所侵染了,可她不甘心就此这样,她一定要探个究竟。

宁宁磕磕绊绊地跑出屋去,在燃尽了烛火的黑暗中,她感受到了远处交战的飓风,众将士早已不由分说地扑上去作战,只留下李豫在树旁盘膝坐着。

他的双眸轻阖着,手上握着那支淡青色竹笛,周围的空气宁静的像是一块冰。

他没有看向来人,只是像自言自语地说:“狐妖,终于现形了。”

寒风簌簌,天边的月亮早已赤红如血,似是在预兆着灾厄。远处的李不徇正在费力地抵挡着狐妖的一次次的攻击,其速度之快让众将士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影子,只得自发地在两米外组成一道厚厚的人墙,以致于能够随时将李不徇保护起来。

而李不徇则是在心里暗暗叫苦,这狐妖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和之前的身手大相径庭不说,杀意也愈来愈浓,似是一团火焰般游移,但是它总在要攻击到他的要害之前就收手,然后刺向别处。

该说它声东击西呢,还是说它根本就对这具身体的操作不熟练呢?

李不徇无暇分神,他屏息凝神地接着对面的招,企图找机会一举反击。可这狐妖的速度过于快了,他必须连着两三招才能挡住对面的一招,这让他的体力消耗变得极其大,他明白,再这样下去,他终会被对面的怪物杀掉的。

而就在他格挡住的间隙,他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对面出招变得诡异的原因是这狐妖已然蜕化掉了原来的躯体,转而幻化出了一具拥有四肢的身体,这身体全身裸着被包在一团火焰中,看不见脸,出招浮游地像是在做梦。

李不徇心里有些乱,他知道这狐妖是因为那个女孩而变成人形的,目的大概是要保护那个女孩,它知道要是想救她的话就要把来人全部杀掉,然后带着女孩逃走。之前它试过和李不徇打,没打过,于是趁着血月,再一次攻击,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它幻化了人形,而且武力值被大大的增加了。

狐狸似是不会疲倦一般地疯狂攻击,它在最初扑向李不徇的那刻就已经使出了致命的架势,这让李不徇差点在无意间被它杀死。但是说到底,它的对手是李不徇,而不徇不愧为少年当家,他身处在外部陌生的环境时,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是紧绷着的,所以当他嗅到狐狸的杀气时,直觉告诉他应该要迎战了,他提前一秒将佩刀灌注了部分内力斜挡在脸前,就这样侥幸躲过了狐狸那直指脖子动脉的攻击。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被狐狸伤了脸颊,伤口纵向很深,霎时间血就顺着脸颊滴在了李不徇的衣襟上。

不徇脸上的血就在他们战斗的时候还在一刻不停地往下流,没有停止。山谷间响起如泣如诉的呜咽,含沙的风毫不客气地舔舐着李不徇的伤口,不徇的嘴唇一时间因失血而变得煞白。但他却无暇去考虑这些,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去躲避狐狸的招数,起承转合间血滴突然旋转着飞向狐狸,而这竟然让它的出招顿了一下,不徇在自己的大脑反应过来前,敏捷的身体就一下子捕捉到这个破绽,继而转身狠烈而果断地将佩刀刺向狐狸的脸。

以牙还牙,你都是狐狸精了,还不懂脸是多么重要吗?李不徇有些恼怒的想。

可就在李不徇的刀还未砍到狐狸时,狐狸突然两眼一翻倒下了,似是神经被突然麻痹,而这让李不徇的刀扑了个空,他气愤地抹掉脸上流成小河的血,转头看向李豫。

少年在树下安静地盘膝坐着,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他苍白的脸被树下的阴影隐藏的严严实实,他将唇边的竹笛放下,然后逆着光对远处的不徇笑了一下,眉目间竟流转着一丝孩子般的淘气。

李不徇将目光移开,无视众将士的问候,大步子一跨便瞬间来到了李豫的身边,他没来由的感觉到心里有些刺痛,他总是忘记弟弟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京城孩子咿咿呀呀地在学堂里上学的年纪。

李豫微笑着将竹笛收好,再站起身时,脸上早已换上了昔日的那副淡淡的神情。少年望着远处那晕倒在地的红狐,转头对宁宁说:“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刚才说的事吧。”

宁宁一脸惊恐,她显然已经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正颤抖着用手指向远处已经被尘土掩埋着的一个小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那埋着的是那只狐妖,很烦人。”李不徇捂着流血的脸恶狠狠地说。

听了这话,宁宁更加不安地说道:“小红,它,它原来是妖吗?”

“是妖,还是个男的,我看到了。”李不徇像是特意要回踩一下似的,更加大声地说。

宁宁极为震惊,她稳住自己颤抖的身子打算去前面查看,这时李不徇又拖着长音加了一句:“都说是男的了,没穿衣服,变态啊你是。”

宁宁顿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只眼巴巴地望着李豫。

“好了哥,那只狐狸我们先不管它,说说祭祀的事吧。”李豫皱着眉咳嗽了一声,在谈到这个沉重的话题时,他们都感受到空气中的温度又骤然降了降。

李不徇抬眼去看宁宁,只见少女正将头垂的很低,双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水色罗裙,肩膀不住地在颤抖。

她在冷静了再三后开口说道:“我的娘已经死了,我的家也没了,我真的很恨那个作怪的姆佐神。”女孩的声线有些颤抖,但在说“恨”的时候,她紧咬着牙关,硬是生生地将那个字憋出来。

李不徇同情地望着她,像是一下子幻视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他也这样的无助、愤怒,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世道如此罢了,而像他们这种人,是从出生起就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宁宁低头抽泣了一下,再抬眼时,原本晶莹的泪花似是已经枯萎在了她燃烧着的怒火中,她的声音里饱含着坚决:“我不要祭祀给她,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了,那就让我去杀了她。”

李不徇又怎么不理解她这种心情呢?那是在世界崩塌后,幸存的困兽面对毁灭的家园时嗓子里发出的最后的悲鸣。他多么想像戏本里的正面英雄一样去劈开不公,匡扶正义,可是他不能够,他深知自己的无力和弱小,他只得默默地忍下心中的恻隐之心,继而说:“姆佐神的到来并不简单,如果不稳住她,我们没有任何的机会,到时候,不光是这里,整个世界都会被其毁灭,你也不忍心看到那样吧。”

宁宁听了这话,突然间像泄了气一样颓废,她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逐渐抽离出躯体。

她说:“为什么是我。”声音轻的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绝望地问天。

为什么是我?

“那么,明天早上,我们会来。”李不徇不忍地转过头,一锤定音道。

宁宁抬头看他,眼睛里似是蒙上了一层雾,透过雾可以看见一面壁障,也许那就是她向往的,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路。

这时,一旁的李豫走过来,拍了拍李不徇的肩说:“走吧,哥,让她静静,你也应该处理一下伤口。”

李不徇点点头,他脸上的血已经涸住了,纵横间像是一座将待喷发的火山。

“你们会帮我照顾小红吗?我舍不得它。我走了,它应该会没吃的。”宁宁最后像交托遗言般认真地说。

“这个就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了。”李不徇说。

见宁宁的脸瞬间像脱水一般老了下去。他又补了一句:“这得看那只狐狸自己愿不愿意跟我们走。”随后李不徇黑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你。”宁宁的声音随着风,丝丝缕缕地飘进空气中。

那么认真,甚至于有些天真。

二人带着一众将士离开宁宁的家时,天边已经快要亮起来了,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漫长而寒冷的,细碎的星光正透过云雾洒向大地,空气中裹挟着坚冰一样的露水,弥漫着疾病的味道,如若要以一个词语准确地形容这个夜晚,倒不如说是绝望最为恰当。

李不徇在路过狐狸昏倒的地方时,本来已经走过了,可又心有不忍,于是就走回去踢了它一脚,确认它死没死,然后面无表情地一把将那只奄奄一息的红狐抱了起来。

李豫站在一旁微笑着,他就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不会就这么走的。

李不徇怀里抱着狐狸,被众人簇拥着,就这样走向了回到住处的路上。

在他们走后,宁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屋子里,她坐在黑暗的角落,望着窗外翻涌着的吝啬的光,心里面像被挖走了一大块般的空虚,她的身旁陈着母亲的尸体,那双曾经温暖地抚慰着她手已经冷了,只留下过往的记忆仍在热烈地跳跃着。

她想到自己在母亲的指导下第一次用蒸屉的事,想到第一次摸鱼被鱼尾打脸,惹得母亲笑她的事,她想到认识小红的那天,那天天气很好,她一直记着呢……她想到这突然觉得并没有什么不甘的,她会救了大家的,小红仍然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相信她会披着满身的功德去见爹娘的,她还没有见过爹呢,他们会在地下知道这件事后以她为骄傲吧。

宁宁将水罗裙脱下,盖在母亲身上,她怕母亲等她等的冷了,然后她蜷着身子,张着一双如枯井般的双目,等待着天亮的到来。

然在李不徇和狐妖在屋子里因为一件衣服而吵架的时候,距离地脉祭祀仪式,仅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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