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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楔子:少年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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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李不徇僵硬的身体被大漠中热烈的朝阳所唤醒,他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抬眸间发现窗外正落了一层绯红的阳光,远处的孤雁轻盈地将天空一分为二,直惊扰地白云散成了一片。

目光所及之处的聚点,便是父亲一反往常,只单着一件玄色小褂的背影。李不徇心中一热,随即便提起雪舞,奔向父亲所在的方向。

父亲触目之间皆是风沙的浑浊,大漠中飞扬着的厚重尘土重重地压低了他的眉目,他独自站在这,朦胧似是被这粗粝的风磨平了棱角。

“你心中有这大漠吗?” 在听见李不徇的脚步声后,父亲轻飘飘地开口问道。

那话语轻盈漂浮地似是游移在天边中摸不着的云,李不徇虽然疑惑,但凭借着对父亲的信任,他还是硬压下了这种情绪。

李不徇望着父亲那略有些矮化的背影,心中顿时升腾起一阵温柔,他走到父亲的身旁,提刀侧立,低下头坦然地开口道:“大漠美如画,不徇深爱着这里,等不徇长大,便要接继父亲的位置,为国家的安定而奋斗终生。”

在听了这番话后,父亲紧绷着的面孔骤然松懈了下来,他用干瘪的双手抚摸着不徇的肩膀,颤抖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雄浑的大漠景象持续地澎湃着李不徇的心,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父亲指尖的微青和身体的虚弱,直到母亲带着一件厚袍走出来并披在了父亲的肩上后,李不徇才缓过神来,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阿豫初到这里,身子可能会有些不大适应,不徇想先带他去寻个郎中瞧瞧。”

李豫身子弱,是换一个地方便要水土不服一次的体质,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昏迷不醒,这已经是李家人公认的事情了。

听闻李不徇的话,父亲的眸子又深了深,他略显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吐沫,嘴唇边泛着血色,在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双手后,便微微地阖上了双眼。母亲接到示意后点了点头,转而笑着对李不徇说:“徇儿,你先去带豫儿出去玩玩,那边的集市里卖着很多好东西呢。”

李不徇并没有对此感到疑惑,在回以父母亲灿烂的一笑后,他大跨着步子跑出了一两步,风沙翻滚间,眸光却不经意间瞥到身旁的雪舞,他便又翩然转身,对着父亲的背影说:“爹,我提着这雪舞挥时,又觉得轻松了不少,这说明我才不是力量弱,是刀的问题。”

少年眉目晴朗,眼神中潋滟着似水的流光,他的一双桃花眼中含着稚气,流连中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清澈池塘。

父亲和母亲相互搀扶着,并没有回答,他们像是一幢即将风化的建筑,虽然看上去是那么的坚不可摧,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步步为营的战略是为其摇摇欲坠的地位所布下的棋,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李不徇在房间内换好了一件便捷的棕色短衣后便前去敲响了李豫房间的门。木门那边先是静默了一会,而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随着破旧的木门发出一阵吱嘎的声音,一张粉面桃花梨花带雨的脸出现在门口,开门的正是阿苏。

她的脸原本阴沉着,一见到李不徇后却立刻焕发了光彩,她略带有些哭腔地说:“阿徇公子,我刚要下去寻你,阿豫弟弟新生了风寒,正发热不止。”

李不徇心下一惊,而后略拂衣襟走向屋内,视线略过正卧在床榻上静静地呼吸着的李豫时,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的李豫脸色苍白到几乎没有了血色,散乱的墨发粘在额上,呼吸起伏间脖颈处流下密密的汗来,看上去一副憔悴不已的样子。

他上前去触摸着李豫的额头,这一碰却直叫他指尖轻颤,李豫的温度显然已经高的不正常,他略一思索后便背起了浑身湿透的李豫,越过阿苏在床铺侧边的小椅后,径直走向了客栈楼梯处。

“他怎么发热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不徇边下楼梯边询问着紧跟在身后的阿苏。阿苏那边自然急的快要渗出汗来,她语无伦次地说:“今天早上醒来后就想着去试探一下阿豫弟弟的温度,可是这一试却发现额上无比滚热,明明昨天还没有这样。

“他生了这么重的病,咱们应该去找爹处理。”李不徇轻扶好趴在自己背上的李豫,此时李豫正乖巧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双目紧闭着,仍是很虚弱。李不徇雷厉风行地跑去找父亲。

可是客栈外却已不见了父亲和母亲的人影,只徒留下一片浮灰在空中飞舞着。李不徇心里一阵懊恼自己刚才没有早点去看李豫,如果他能及时去发现李豫的异样,也许他们现在就能保证李豫的安全了。眼看找不到父亲和母亲的位置,李不徇咬着牙关,当机立断地表示他们要赶去集市那里给李豫看病。

他们立刻冲出了客栈,双脚深陷在厚重的沙子里踱步,阿苏急出的眼泪和风沙混在一起,在脸上凝成了一道道灰色的痕迹。少女和少年就这样凝望着远处的集市,亦步亦趋地跋涉在风沙里。

“你有给阿豫吃什么药吗?”李不徇微眯着双眸,好防止风沙钻进眼睛里。

阿苏正毫无形象可言地提着自己的裙摆艰难地踱步,额上直渗出汗来,她说:“我只是给他用水巾敷了一下,而后也不见退热。”她费力地跟着李不徇,轻喘着气说。

李不徇自是焦急万分,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慌乱,只尽量稳着步子,带领着阿苏和李豫一起向集市的方向前进 。

直到天边太阳开始垂直地悬挂在他们上空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来到了集市的入口。一眼望去,集市中车水马龙,各种衣装的商队在此进行集结,他们头上缠着头巾,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异的香料的味道。李不徇背着李豫,和阿苏对视一眼,而后便抬脚走了进去。

李不徇的眼神在认真地搜寻着各个摊位的内容,找寻着郎中的医馆。有卖香料的,磨茶的,出售织布的……而在他们路过这些摊位时,商人仅用冷冷地眸子打量着这一队看上去身无分文的人。

就在李不徇焦急地寻找着医馆时,李豫却轻轻地拍了拍李不徇的肩,他原本迷离的眸子此时已变的略微清澈,额上虽然沾着汗珠却已经不像最初的那样病态。

李不徇被惊了一下,而后在阿苏的轻声呼唤中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将李豫轻轻地从背上放下来,一举一动间皆难掩喜悦之情。

李豫被放下来后,阿苏将手轻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抚掉他额上的灰尘,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李豫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

眼见李豫已经退热了,他们便也不必继续在集市里转悠,正待回去,一阵清晰的悲鸣却从远处声传来,那声音极其透亮,飘渺间似是要往人的脑子里钻。

李不徇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慑住了,他极目远眺地搜寻着,而后便看到了一个身穿中原服装的少年,那少年衣着极其素净,他蜷着双膝跪在地上,旁边陈着一列由白布覆盖着的尸体。

李不徇起初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怀着好奇,他走上前去,正待开口问道,那少年却用一副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看他,而后以头抢地,嘴里呜呜地说出:“好心的公子,请赏我一些钱给爹爹安葬。”这少年看上去和李不徇年纪相仿,他不住地重复着那句话,像是在加强自己的可信度。

李不徇虽然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可是却被这少年的悲痛感染到了,他的眉头紧皱着,从腰间的包裹内拿出了几两碎银,交到少年手里。那少年拿到了钱后,眼神中却蓦地出现一阵狠戾,他抬头,望着李不徇,又缓慢地磕了一个头,这次,他的额头久久没有离地。李不徇不愿再看,于是便牵着李豫的手往回走。

回去的路看上去无比漫长,李不徇一行人顺着原路走回了家,在路上,风沙掀的越来越大,甚至差点让他们迷失进风暴里。

待回到客栈,望着那一片宁静的景象,李不徇的心里却蓦地发起慌来。他凭着强烈的直觉感受到这地方有些异常,他走过去将李豫和阿苏安顿在一处大树的阴影里。他自己却拿着雪舞,紧张地走进里客栈里。

客栈四下里一片安静,推开破旧的客栈门,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人,木制的柜子如空洞的眼眶一样呆滞着,甚至连店掌柜都不在此处。

李不徇咽了口口水,而后径直走向了父母的房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走的时候父母的门应该是开着的,而如今父母的房间却紧闭着,木质的门上剥落着漆黑的漆料,竟无一丝人气。李不徇在门口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后,便一鼓作气地将门踹开。

破旧的木门应声倒下,而后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苦杏仁的味道,父亲和母亲并排躺在床上,看上去倒像是睡着了。

李不徇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提着雪舞走向父母亲的床位。他轻轻地将被子掀开,而后,他便望见了他一生都难忘的景象。

父亲和母亲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已然没有了呼吸,父亲的头颅已不知所踪,而颈部的鲜血还未流干,正狰狞地叫嚣着。母亲的脸上迸溅着鲜红的血液,被子周围的一圈都被血液浸透了,父亲和母亲的手指都弯曲着,指甲泛着深深的紫青色。

李不徇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只一瞬间便感受到头晕目眩,他的意识逐渐被这巨大的悲伤瓦解,他虽然想要上前去拥抱着父母亲的遗体,却无法动弹。父亲平日里的教导此时出现在他的耳边:“不徇,你要记住,牺牲总是难免的。”想着,那时的父亲就已然有了疲态。

他想要崩溃的大哭,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他还有弟弟要养,还有父亲的遗志要完成。他将床单重新覆盖,深吸一口气后,便敏捷地提起雪舞而去,他想要让自己记着这一种味道,苦涩的,血腥的,永远不忘。

在路边的树下,阿苏正和李豫站在一起,看上去一脸岁月静好。

李不徇强忍着泪水,走过去牵李豫的手。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也一句话也没有问。

三人的泪水,就这样不约而同地被埋在了沙里,随飓风零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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