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看到洛客山对他的警惕，笑得酒涡颤动，金银耳环摇曳生姿，在阳光下灿烂夺目，“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带着笑意的声音陡然一变，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命令的语气，“我再说一遍，抱我下来。”

洛客山没动，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小男孩“啧”了一声，手指摘下一瓣桃花，随手一甩，洛客山的脖子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小男孩坐在桃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最后一遍，抱我下来。”

姚鹤白这时候赶上来了，一步三喘。以往在人群中，无论多少人，姚鹤白都能第一眼看到洛客山，因为洛客山这人长相英俊——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气场强大、气势慑人。

但这次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一脸阴沉的洛客山，而是坐在枝桠上，笑得娇俏可爱、浑身穿金带银、金光闪闪的一个小男孩，姚鹤白不由得疑问，“哪里来的孩子？”

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他想着，这莫不是——大当家的风流种？

但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姚鹤白陷入了沉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扭头去看贼眉鼠眼的王向前，王向前朝他递了一个颜色，姚鹤白没看懂。王向前挤挤眼，手指指了指树上的孩子，露出一个惊悚的眼珠上翻的表情，再指指站在前面的洛客山，正巧这时候洛客山的眼神转过来，指着王向前说，“你，去把他抱下来。”

王向前腿一软，结结巴巴得话都说不清楚，“大……大……大当家的……我……我去……去啊？”

洛客山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让我去？

王向前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一步，晃两下，再走一步，硬着头皮正准备再晃两下——

树上的小男孩嗤笑一声，从手上撸下一颗金光闪闪的戒指，精准地甩在王向前的膝盖上。王向前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来抱我。”他虎视眈眈地瞪着洛客山，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发着幽深的微光，大有一副洛客山再敢拒绝就扑上去咬他的架势。

青要寨后山桃林的桃树不是为了结果种的，所以平常也不会有人来这里剪枝、打头，当初移植的是20年的桃树，现在长得有两丈多，虽然算不上矮，但是照刚才小孩的身手，他就算闭着眼头朝下地跳下来也不会有事。

他却非要洛客山上去把他抱下来。

洛客山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他能确定一点：反正他不会谋财害命。若是谋财，看他那一身金光闪闪的架势，就算谋财也应该是洛客山这群土匪见钱眼开；若是害命，要是想杀他们，他早就在暗中杀了，根本不用等洛客山他们发现，或者说，他就是坐在桃枝上等洛客山发现他的。

洛客山轻盈地飞身上树，一只手臂圈着树枝，伸出另一只手臂就要抱住那小孩，没想到那小孩矮身一躲，踩着洛客山的肩膀站起来，抱着他的脖子爬到他的背上。

整了这么一出，洛客山本就不明朗的心情更加阴沉，他本就不情不愿地来爬树抱他，他还这副德行，洛客山颠了颠背上的小男孩，思考着把这兔崽子扔下去摔死的几率。突然他的喉咙贴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稚嫩的童音也冰冰凉凉的，“别想着把我丢下。”

“你先把刀放下。”

“你先答应我。”

洛客山低头一瞥，底下的六个人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洛客山，他们没看到小兔崽子手里的刀紧贴着他的喉咙，还以为两个人在父慈子孝地闹脾气。洛客山想了想，底下三脚猫功夫的土匪在这里拖他的后腿，收拾这小兔崽子也不急于一时，于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小兔崽子手指灵巧地一转，贴着洛客山脖子的东西就移开了，他的手臂搂着洛客山的脖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进去。

“你们先走。”洛客山下了树对姚鹤白他们说。

他要找个地方先解决背上这个祸患再回去。

小兔崽子显然明白他的意图，埋在他脖子里闷笑一声，也不说话，兀自咬着他的衣领磨牙。

那壮丁闻言，脚底抹油般溜了，其中一个的背上背着腿脚不便的姚鹤白，一个背着被金戒指砸跪的壮丁。

而洛客山背着背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专挑山路崎岖的地方走，走过了桃林，花瓣纷纷扬扬；走过了山涧，瀑布飞流直下。

洛客山寻思着要不要再走远一点，看了眼天边的落日。

还是早点回去吧。

洛客山摸到小孩的脚就要把他给扔出去，没料到背上突然一沉，仿佛千斤重压在他的背上。

洛客山现在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人！

背上的重量还在加大。

“彭——”

洛客山被压得单膝跪地，汗如雨下，两只手撑在地上，大张着嘴像是溺水的人刚浮出水面。

小孩从他背上爬下来，但是重量还压在洛客山的身上。

“我说了让你别丢下我。”

洛客山咬牙切齿，“我就不信道士收不了你。”

“那群废物自然收不了我。”

他一只小手抬起洛客山的下巴，绿琉璃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他，“因为我是神，人类。”

他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神情也太从容，盘腿坐在洛客山的对面，左手托腮，欣赏着他扭曲的脸色。

“现在是500斤，你好像有点承受不住了。”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金戒指，问，“你还会丢下我吗？”

洛客山没理他。

背上的重量又加大了，洛客山的头快伏到地上了，他甚至闻到了泥土的潮味和地上青苔的腥味。

“现在是600斤。你还会丢下我吗？”

洛客山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不……会……”

小孩笑了，一挥手把洛客山背上的力量全撤了，把洛客山扶起来，拿小手盖上洛客山的眼睛，“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能看到人的欲望。”他笑嘻嘻地拿开手，歪头看着洛客山，“你想杀了我。”

他摇头叹息故作可惜，绿琉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道，“可是，神是杀不死的。”

洛客山才不相信他是哪门子的狗屁神。

一个也就能控制住屎尿的年纪还敢称神？

“我很喜欢你，你要想法子讨我欢心。”小孩说着抬起衣袖给洛客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去你娘的！你以为你是谁？给你把梯子你都想上天了？

擦完汗之后，小孩伸出双臂，“背我。”

洛客山不理他，坐在地上，等着自己把气给喘匀。小孩也不催洛客山，收回手臂，还贴心地拍了拍洛客山的背。

洛客山等把气喘匀了之后一把甩开他的手，小男孩也不生气，抱着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洛客山当初只想着把这妖怪扔进远点，没想到这上坡的路这么不好走，顿时悔不当初。妖怪没扔出去，自己还得爬回去。

洛客山袖子里装的是流星镖，要是柳叶镖的话他还能当作爬山的工具，但是流星镖毫无用处。

之前洛客山流浪的半年什么事情都干过，他那双手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更何况他要练武就更不可能一点苦都吃不了，但是近几年，没人宠的洛客山把自己宠上了天，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染上了瞎干净的臭毛病。

夕阳西下，姹紫嫣红的晚霞渲染半边天，红彤彤的落日只剩下了半张脸，等天彻底黑了路会更难走。

洛客山望着面前嶙峋的石头，实在不想伸手。

这时那小孩把一个东西递给洛客山，洛客山接过来一看，是那天被老虎截断的绳子和一把柳叶镖，他当时贴着洛客山脖子的估计也是这把柳叶镖。

现在，洛客山可以确定了，这小孩就是那只老虎。

明明是一只老虎精，却偏要装神明。

洛客山将柳叶镖插进山体的石缝里，爬起来轻松得多。

小孩在洛客山的背上无聊地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链子，在黯淡的日光下，金子也不再闪的晃眼。

他小手撑着洛客山的肩膀抬起头来，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摆弄些什么，不一会儿他又趴下去，手臂围着洛客山的脖子给他戴了一条银色的项链，警告他，“不准拿去卖钱。”

“为什么不给我金项链？”

“你戴银项链好看。”

“但是金项链更值钱。”

小孩笑了，“你喜欢的话我都给你。”然后他的下巴枕着洛客山的肩膀，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洛客山的耳朵，“我都讨好你了，你也要讨好我。”

洛客山想，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只能控制住屎尿的小孩说这些？他有点能体会姚鹤白面对他的时候的无力感了。

终于在天黑之前把那小孩给带回了青要寨，洛客山坐在桌子前吃烧鸡，小孩托腮坐在他的对面，只是看着他吃，偶尔递给洛客山一块手帕，看到洛客山的酒碗空了就给他满上。没事干的时候就双手捧着脸颊，好像是在感受脸部可爱美好的形状。

洛客山注意到他有一根手指上是空的。

洛客山腮帮子里全是鸡肉，他微微皱眉看着对面玩自己脸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你扔出去的那个戒指呢？”

“嗯……那个人捡走了。”

洛客山一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端起酒碗一口喝了个干净，把嘴里的鸡肉都咽了下去，喝道，“来人！”

“大王，有何吩咐？”

“去把今天和本王一起去后山的人都叫来。”

“是！”

“等等。”洛客山又叫住他。

“大王，还有何吩咐？”

洛客山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石桌，“不用把他们叫来了，直接让他们把今天捡到的戒指交到我这儿来，要是不交的话——”

洛客山狞笑，“那就等本王亲自去找他要！”

吩咐完，洛客山又埋头撕烧鸡吃，时不时端起碗喝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