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沈墨秀眉微皱，食指抵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凌如月见她质疑消息真假，有些急眼，糕点都丢到了一边：

“千真万确！我可是打听了好几个以前去那做过生意的同行，都是这么说的！说来也怪，这也不是啥大事吧，我起初去问他们还都不愿意说，给了点好处才肯开口······”

耳边凌如月的声音已逐渐远去，沈墨眉心拧成了疙瘩，这事太蹊跷，她起初以为这个秦公子是摄政王的亲信之类，那出身应是不菲，对于他随口给出的秦家村她也只当是个假名，只是留了个心眼托凌如月去查，没成想还真有此地，里面似乎也藏了猫腻。

前几日她看出那周侍郎见到秦公子时面色有异，只是没有明说，如今看来，他与她之间，本就虚无缥缈的关系，更是蒙上了一层雾嶂。

沈墨敛眸，纤长的睫毛微动，恍若迷失方向的蝴蝶，透着些许失落，却又重归平静，岔开话题，继续和凌如月谈笑风生。

京城正门

数十丈高的城楼高耸而立，大门山镶嵌的铜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京城是大雍最繁华的所在，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等着查验身份入城。

城门一角，蔡家的家丁簇拥着正中的蔡浩，一人殷勤地给身量不小的蔡浩扇着扇子，蔡浩被斗大的的日头刺了眼，咂了咂嘴，双手在眼上搭起了小棚，嘴里骂骂咧咧：

“这小娘皮怎的还没到？本少还等着给她点颜色看看呢！”

一旁的泥腿子立刻拿了柄纸伞给他打上，劝慰道：

“少爷消消气，那死娘们穷酸成那样，肯定没钱雇轿夫！八成走得慢，您放心，待会我们抢了人就送到您床上，您先和裴少爷小叙片刻，待晚上回来就······嘿嘿！”

最后的笑声透着淫意，那画面让蔡浩也有些心神荡漾，他肖想沈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一月前就能把她纳为妾，偏她不识好歹搞什么变形记，他收到狐朋狗友裴智今日回来的消息，到时里应外合，不怕沈墨不就范！

蔡浩哪里能想到，他的“好兄弟”早已今非昔比。

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路过的人群，看得众人心里发毛，却又碍于他华贵的衣着匆匆离开，连守城的门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一顶软轿缓缓驶过，掀起一阵香风，吹得蔡浩魂都飘了。

正想去瞧是谁家的小娘子，透过半遮掩的轿帘，恰好能看到着绿裳蓝衣的娇俏姑娘端坐在案前，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樱唇咬着对面女子递过来的桃花酥，隐约可见口中贝齿，不是沈墨是谁？

蔡浩看得浑身燥热，竟一刻都不愿多等，大步走上前，未等沈墨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支在窗边的手！

“谁？！”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沈墨毫无防备，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盘在头上的乌发也一并被人粗暴地往外扯，一时不受控制地往外倾，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轿子。

“蔡浩你个狗东西干什么呢？！放开你的爪子！”

凌如月看清来人后气得大骂，手脚并用拿案上的杯盏碟盘招呼到他脸上，一手试图掰开那只狗爪子，把沈墨往回拉。

蔡浩被兜头砸了一脸，本就肿胀的肥脸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招呼后边的家丁：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哦、哦，来了少爷！”家丁们忙应声而上，数只粗鲁的爪子伸到轿内，把沈墨梳理整齐的鬓发扯得凌乱，沈墨此时已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恶狠狠抄起烛台就往他们脸上砸，可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大声呼救，希望不远处的官兵能来帮忙。

可那两人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对同僚说道：

“嗐，八成又是那蔡家公子在抢小娘子，不用理会，上面会有人摆平的。”

一旁的行人本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可见那官兵都不敢惹那个登徒子，也怕生事端，便叹着气离去。

“你这小娘皮！别给脸不要脸，我今日定要纳你入蔡府！”蔡浩恶狠狠想掴沈墨一掌，却反被拧了手腕，痛得嗷嗷叫，正想爬到轿子上把人拽下来时，胳膊骤然被抓住，本来有些恼火，扭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好兄弟裴智！

“哎呦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死女人没少折磨你吧？正好，来搭把手，把她弄到我府上，咱俩吃酒去，给你接风洗尘！”

蔡浩笑嘻嘻想去搭裴智的肩，却被他躲开，怔愣了一下，抬眼去看，只见裴智铁青着一张脸，吼道：

“我当你是兄弟，这才告知你我今日回来，可你这是作甚？！”

阿孝也下车帮着驱赶蔡府家丁，蔡浩先前与裴智交好，蔡府的人自然也认得阿孝，见他们发怒也不敢造次，怯怯退到蔡浩身后。

蔡浩见裴智这般反常，一脸纳闷：

“不是兄弟，虽然以前没带你见过这种场面，抢个女人罢了，至于反应这么大？好了，你若不喜，不看便是，走，我先带你去吃酒，聚福楼里的位子都——”

他给家丁们使了眼色，打算先带着裴智走，让他们把沈墨抢下，谁知手伸到半空却被裴智一把拍掉，蔡浩这才发觉裴智是真的不对劲，一时也恼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什么意思？”裴智冷笑一声，眼底尽是失望，“过去是我识人不清，只当你是喜好玩乐，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现下看来，我爹说得对，你真是十足的败类！”

“好了，裴智。”沈墨已快速整理好仪容，端坐在轿中，冷冷看着蔡浩，“不必与这种杂碎费口舌，将他交予官兵好好长长记性，别让裴尚书等急了。”

裴智恭敬作揖，应声称是，在蔡浩震惊的目光中，一字一句说道：

“你当街强抢民女，还羞辱我的夫子，沈夫子为人大度，但我今日定要为夫子讨个公道！”

裴智气得满脸通红，把不远处还在探头观望的两个守城门将唤来，指着蔡浩冷声道：

“此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竟敢视若无睹，当真可恶！法不阿贵，你们这般作为，莫不是想让我去顺天府衙告你们一状？！”

那两人怎能不认识裴公子，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再三保证以后一定秉公执法，而后拿着长枪将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的蔡府家丁押走，连带着怒吼咆哮的蔡浩一起：

“裴智！你什么意思？！你居然帮着那死娘们对付我！”

他又踢又打，可怜官兵不敢还手，只能受着，肥硕的四肢扭着，看上去格外滑稽，围观的行人无不掩面轻笑，不过更多的是在感慨，先前跟着蔡浩鬼混的有名纨绔裴大少爷竟大变了模样，这则逸闻很快在京城传开，沈墨的变形记也在权贵圈里掀起惊涛骇浪，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通闹剧过后，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沈墨怕让裴怀义多等，让轿夫行得快了些，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的时辰把裴智安全送了回去。

裴府正门，裴尚书许是刚下朝，连官服都没换就匆匆赶回来接儿子，一身绛紫官服，衬得人也精神了几分，只是佝偻的背仍挡不住岁月的痕迹，许久未见，看着原本丧气包一样的儿子活力四射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改先前混世魔王的做派，竟先扑通一声跪下，给自己行了几个大礼，才眼含泪花地恭敬问候：

“爹，不孝子回来了，您最近可还安好？”

“好好好！吾儿变得懂事了，知道关心我这个老东西喽！”裴怀义为人素来内敛，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他先前忙于公务，把儿子养成了个饭桶，如今见儿子终于像了样子，怎能让他不激动？

思及此，他拉着裴智转身，郑重朝沈墨一拜：

“沈夫子，老夫在此谢过你了，若没有你，老夫都不敢想这孩子以后会混账成什么样子！”

“是啊沈夫子，我也想好好谢谢你，多亏你一直在旁教授，我才能学到这么多东西。”许是想起过往的混账事，裴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墨连将裴怀义扶起：

“尚书言重了，裴公子本性不坏，我不过加以引导罢了。”

裴怀义笑着摇了摇头，浑浊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沈墨的手背：

“沈夫子不必谦虚，你以后的路还长，若有需要，我裴家时刻都在，你尽管放手去做。”

沈墨察觉出他的言外之意，怕是秦公子已和他互通有无，这下算是彻底靠上了裴家的大树，以后行事也更加便利了。

她低头称是，寒暄了一阵便告辞离去，她还要回府去应对家里的那位老顽固呢。

门口的父子二人转身，裴智兴奋地和亲爹汇报：

“爹，你都不知道沈夫子的课有多有趣！我学了可多东西了，我跟你说······”

“哦？如此，倒是让为父都好奇，沈夫子是如何上课的了！”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隐入到喧嚣的裴家家宴中。

作者有话要说：蔡浩：铁窗泪

好孩子不要学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