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四太太并没有因为卫婆子的这一番话而松口，我该怎么办呢？贺郎没了，阿毛没了，阿毛啊，我的命根子，“我真傻，真的，”我抬起头，直视四太太的双眼，情不自禁地说出之前对卫婆子说过的那番话，和卫婆子反应一样，四太太听完后便让我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了，这让我模模糊糊地感到在这段话的时间里我与四太太是平等的，那时我们都处于一个母亲的角色里，她能够感受到我的悲伤、她能够理解我的遭遇，这样的感觉让我着迷。

我又忘了，同情不能当饭吃，这次在鲁家，我搞砸了不少事情，以前忘记扫地了多说几句好话就能够免掉责罚，这次却不行了，太太总说我脸上看不见喜气，让我主动避着点小少爷。马上就是煮福日了，柳妈是不愿意碰肉的，到时候我应该还是做以前的活吧？

“太太，我还是负责切这些肉是吧？”

“祥林嫂，你放着吧！我来切。”太太慌忙取走我手里的刀。

好吧，我去别处看看。堂中央的桌子已经系上桌帷了，接下来就是分配酒杯和筷子了，以前这活也是我做的，我应该还是记得步骤的。

谁知，太太又慌忙地从厨房跑出来喊：“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

那我去帮忙取烛台吧，可是“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太太还是慌忙地制止我。

再愚钝，我也明白太太是介意我了，这些供奉祖宗的东西，我这种人碰不得，难道这些祖宗真的存在吗？一个人死了，真的有魂灵吗？

想这么多做什么，煮福礼难得我有空闲，倒不如出去转转。

李妹还在隔壁做工，却长胖了不少，整个人很精神，她看到我时小小吃了一惊，快步走来问我：“祥林嫂，你怎么不去忙煮福礼，在外面闲逛呢？快些回去吧！”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想李妹果然成长了，她以前是多爱玩的人啊！

煮福礼后，我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于是我每天都在鲁镇走着，遇到一个人就讲我的阿毛，他们都愿意停下来听我讲，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是想要收获别人的同情，我只是想要女人们在听完后情不自禁拉起我的手段感觉，那会让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完全没有人帮助我，我不是一个丧星、不是一个肮脏得不能碰祭祀品的人、不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我诉说着，我不断诉说着，每得到一次倾听，我就能获得活一天的勇气。可是鲁镇就那么点人，很快他们开始厌烦我了，看见我来就走开，甚至还挥挥手赶我走。

“我真傻，真的，”我对李妹说，我以前帮了她那么多，她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可是李妹打断我的话，走开去了。

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开启话题的新方法。“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听我讲下去了。于是我渐渐沉默起来，在大街上看见人家的小孩子我也不凑上去了，但这个时候他们反倒上前来，“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我知道他们只是想找乐子，并不是真的在乎我的阿毛如果还活着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