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宫阙空矣 > 第94章 忠诚背叛,两相难择

第94章 忠诚背叛,两相难择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马车行出酒楼,二十本奏书由随行的皇城军交付于皇城。长公主和大将军来时浩浩荡荡,去时只有一辆马车。

声色犬马之气皆散,萧青才觉平淡世间心旷神怡。在这场名利权贵的局中,他悄然行过,做了回小侍,方知这些权贵之徒有多可悲。追逐着富贵权位的官员,接受着所有安排与评判的娇娥,在那里,人人痴狂,人人沉醉。

虚华散后,萧青眼前也只有苍婧,他痴痴而望,“真好看。”

他的眼里带着暖光,苍婧习惯了他这般目光,只是好奇,“听你说付梦如何如何,还以为你不爱浓妆。”

“浓妆亦美,但太过就赏不来,认不太出人。”

“你认人确实不清。”苍婧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光是府里端茶倒水的丫头,他倒现在还在说是新来的。

“我就是个俗人,胭脂水粉是俗是尚,终归是我眼中的人不同。”萧青继续赏着苍婧的美。她的眼眉,鼻子,嘴巴,皆是他最为熟知的样子,但就是显得几分不同了。美人千面,浓妆淡抹总相宜,是否就是这样呢?

“越来越会说好听的了。”苍婧一笑,可觉手凉,就搓了搓手。

萧青立刻一握她的手,为她去了凉意,“我常觉夫人与众不同,今日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为何?”

“夫人恰如那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在一片虚光迷烟中,五色皆具,七情如梦。这些事对苍婧而言,司空见惯,她应对自如,正如她来时所说,对付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容易得很。

可萧青看浑身带着荣光的公主,不与梦中之花同色。她站在那儿,吹散了乱梦。这一场浮华之宴,明明未有一人,能及长公主的富贵。然富贵权势尽在她身,却不在她眼。

萧青从未见过她沉沦权富。

苍婧不与赞同,反手将他拉过,他心动一跳。她却笑道, “我才没有那么高洁。我生于皇城,但不愿将自己交付其中。权势于我如胭脂,地位于我如水粉。它们理应为我所用,而非我为它们所制。故我不求,也不追这些身外之物。”

“终是为夫见识浅薄,原来夫人尽在掌握,故而不求,” 萧青一望深长,歪了头,显出清晰的下颌线, “还好我不算身外之物,还叫夫人紧张多时。”

他在她脸颊偷得一吻,挑了眉,有那小得一胜之幸。

她嘴角稍扬,眉间微动,扶正了他,“他们之前屡屡犯进,不知好歹。这样的人,保不准被罢之后再行报复。我今日虽警告他们,可怕他们难以罢手,以后你得小心。”

“你莫担心,”萧青晃了晃她的手, “听我一句劝,别和他们置气。”

既有萧青之劝,苍婧懒与他们计较了。这些人的事确实不该去想了,她尽力将心口烦闷褪去。

却闻他又道, “不原谅他们就是。”

她被他逗笑,“还是夫君更小心眼。”

萧青聊表赞同,且道,“像夫君这些好听的词,多和我说说。”

苍婧还觉羞意,“少得寸进尺。”

这些称谓难得叫叫也就罢了,叫多了多少肉麻。苍婧学不来他。一会儿是婧儿,一会儿是夫人,总把肉麻挂在嘴边。

行路间,忽然马车一瞬急停,萧青扶住了坐立不稳的苍婧。

车外八材道,“大将军,有人拦住了我们。”

“救命!救救我们!”

但闻车外有女子求救声。此声至急,萧青出车一观,苍婧也到车前探出了身。

不远处是那平南公府邸的夫人正扶着方盈齐,方盈齐捂着腹部。

周辰未料,自己拦下的马车,竟然坐着大平的长公主和大将军。

来不及细问,苍婧就道,“上来再说!”

周辰与方盈齐上了马车,方盈齐头未动,只以目光稍稍瞥去。苍婧与萧青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有一行人正跟在他们身后。

那群人似是有犹豫,但还是持刀冲了出来,挡住他们去路。

萧青坐于八材身边,一同驱马朝他们冲去。顺而拔剑而出,对他们直喊,“在下萧青。不知是哪位狂人,敢伤平南公。”

听闻萧青之名,一行人顿时望而退步。可领头之人有蛮攻之意,旋着刀,打算强拦车马。

离之越近,就可见来者所着衣着乃鲁越使臣,萧青尚在鲁越领质子时见过。

萧青抓着缰绳,身子微微站起,对他们喊道, “长公主车马,使臣敢拦!”

听闻长公主,眼前阻碍之人才纷纷退去。

萧青驱快马冲出路口,又闻苍婧道, “萧青,他们在路口商议,我看他们未必罢休。去宫里一避吧,也好把平南公送去医馆。”

“好。”萧青就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车轮碾过长街无痕,马车内一片安静。

苍婧和周辰按着方盈齐的腹部。

车内昏暗,方盈齐一身淡灰色的衣,只看得出血浸透,看不出伤口如何。

周辰撕了自己的衣,给方盈齐止血。她手心都是湿热的血,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紧张不已。

周辰已为方盈齐慌乱,若非今朝知人情,苍婧也不会敏锐地察觉出这份微恙。然就是因为这份微恙,任何言辞都显得微不足道。

方盈齐的血还在渗,周辰在又在一角扯出个口子,但她双手发抖,怎么也撕不下来。

一声布裂尤起,苍婧撕下了自己的衣角,给方盈齐覆上。她浅望周辰一眼,“你别急,人还醒着。等到了医馆,侍医会给他看的。”

“他是为了救我,他……”周辰自责又内疚,又见方盈齐昏昏欲睡,她对他急喊,“你别睡!”她带着哭腔,又近乎哀求,“千万别睡,我爹以前说过,失血的伤不能睡,一睡就醒不来了。”

“我知道。”方盈齐尽力睁着眼,眼里只有周辰。他抬手触不到她,周辰就把脸靠入了他的掌心。

周辰第一回没有躲开方盈齐,脸颊触到他的掌心湿冷,那定然也覆着一层血。周辰不敢深想,把脸靠在他掌中,脸颊不住颤动。

他悻然一抚她的脸,触到了她的泪。他轻柔说道, “别哭了,死不了。”

“你是不是又骗我,之前你还说他们不会杀你。”周辰按着他的伤口,刚换上的衣布染湿得快。

“我这回不骗你,我就是有点困。”方盈齐解释着,但也不禁这困意,总是想一头睡去。

本已是手忙脚乱,贴在周辰脸颊的手,又突然滑落而下。

周辰浑身凉透,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握住方盈齐的手,“困也不许你睡。你说过什么都应我的!”

“我什么都依你。”方盈齐微声倦倦。

苍婧记忆里的周辰,还算得一个聪明冷静的女子。当日她举家皆被苍慧及章丽楚灭去,可却能忍辱负重去服侍章丽楚。对于周辰,章丽楚必然疑心猜忌难免,她能活下来自是不易。

可于此时,周辰已多有失去理智。

苍婧以平静的口吻告诉她,“你再和他说说话,别叫他睡。”

又是一声布碎,苍婧再替上一块布,按住方盈齐的腹部,对着车外喊道,“萧青,再赶一点。”

车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越来越颠簸。

一路上周辰就握着方盈齐的手,不停地和他说着他们的点点滴滴。

“我都没告诉你,你把我院前的红梅树照顾得很好,我本以为它们死了。你是不是也特别喜欢红梅?”

方盈齐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这么喜欢红梅,为什么不种在你院子里,非要到我院子里来看。”

方盈齐微闭着眼,嘴角还是一扬, “明知故问。”

她哭着又笑了,“你不是给我做了个秋千,我害怕,还没有荡过秋千。下回你陪我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回和他说那么多话,他就在身边,短短几句回应,她都珍惜不已。往日都是方盈齐这么耐心和她说话,她草草应付几句。

周辰的心魂皆乱,她从来不知,原来得到一星半点的回答,会是这么高兴。方盈齐平日里就是这样的吧。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为难她的事,也会因为她一点容许而高兴不已。

他就在眼前,却叫她思念无比,周辰从来想不到会去思念他。因为方盈齐每天都陪伴在她身边,不管她多么怕他。他总是在想办法靠近,有时候还会趁她睡着抱抱她。

这些点点滴滴汇聚而成,就在心头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水滴尚可穿透坚硬的钢石,何况一颗跳动的心。

马车行至宫门口,有皇城军阻拦。苍婧扔出腰牌给守门者,腰牌带血,一下惊煞守门兵。

“快去禀报陛下,平南公被鲁越使臣刺伤。我先行带他至医馆。”苍婧道。

待入医馆时,方盈齐紧绷一路的神思彻底松垮,他对周辰道,“我真的特别困了。”

彼时的苍婧一身狼狈,华衣皆破。然她未有松懈,拉着周辰出去,“你让侍医先治伤。”

一夜宫中微乱,因是夜深,苍祝派掌事官马宴前来告知,“陛下暂留长公主与大将军在郎华殿歇息,平南公及夫人至书容殿歇息。一切待平南公醒后再议。”

马宴宣罢,苍婧依稀感觉,周辰看他们的眼神非常锐利。

周辰是个聪明人,自也看出,对于苍祝而言,重要的不是方盈齐是生是死。是鲁越使臣行杀平南公这件事,给了大平一个足够的理由。所以苍祝不用知道现在方盈齐如何了。

尤过三刻,侍医从屋内出来,道,“血止住了,不伤及要害,醒来就应无碍。”

听到侍医之言,周辰都快站立不稳。一手扶着心口,大悲之后的大喜尚难平,她就奔向了屋内。

琼罗帷帐,凝望深夜,此夜无眠的何止是周辰。

“怎么还不睡?” 身侧之人睁开了眼,正是感觉到苍婧气息沉重许久。

“我不知如何安眠。她叫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妹妹,比起她们,只有我幸运一点。”

苍婧不想在周辰面前露出怜悯。周辰的心已经向方盈齐而去,那么除了随她自己,剩下的只能期望于方盈齐明日醒来。

萧青将胳膊枕在她头下,让她靠得近些。夜幕之中,彼此相拥,再多愁也散得快些。

因是离得近,苍婧可见萧青的眼眸澈亮如星,容纳万物,也只有他有这般的眼睛,“这世间疾苦万千,身处其中时,没有谁比谁幸运。只是没有经历过,你才觉得自己幸运。”

“是我幸而有你,” 苍婧幸而有他,更为他担忧。夜色中,难见她眉头紧锁,“你说,鲁越有胆量这么做,是不是和溧王联手了,他们同在南方,若依存而生,则是大祸。”

“形势尚不明朗,你莫看使臣此行胆大,可是报上长公主大名时,他们就撤退了。这说明鲁越王不敢与我们引发战乱,”即便如此安慰,萧青仍觉她深感不安,就抚着她的肩,“经此一事,我是当真领悟,大将军之名终归无用,还不如我夫人的好用。”

她本靠着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闻此言,轻轻一拍他的胸口,“又玩笑。”

“哪里是玩笑?我报上大将军之名无用,他们还想一不做二不休。他们相信杀了大将军,大平会有所忌惮,不会派兵攻打。可若伤及长公主,那就是鲁越送上项上人头,必将引发战乱。” 他揉着胸口覆着的纤指,莫叫佳人再愁苦。

苍婧稍作轻松,是她不舍,是她牵挂,就抱紧了他,多多珍惜。亦随着他的玩笑继续道,“你还不如说,随行皇城军晚点回去,省了你用谁的名讳。”

“那可不是,下次陛下派人的时候,你和他说说,放别人出来就多给一点时间,免得事出有急,寻不到帮手。”

悄然夜深时,一睡短合眼。在皇城里的各人都怀有心事,彼此依偎。

晨时,圣泉宫里听闻方盈齐苏醒的消息,苍祝才至书容殿看望。

殿内那平南公夫人正坐殿堂,备些吃食放至端盘上。

皇袍一入,静谧之殿顿起惊寒。周辰见来者急忙放下手中碗勺,屈膝一跪,“陛下万安。平南公伤势尚重,尚卧床休息。”

苍祝得此请安,一觉震愕,“平南公如何,他自己会与朕说,你倒是急得很。”

周辰跪于地上,未作一句。

忽闻一声极弱之声从内殿传来,“夫人,我与陛下有事禀告,你先出去。”

周辰跪安而出,于殿外不可尽听殿内之声,尤觉难安。

周辰一夜未眠,望着深夜。从月升到月落,直到夜色褪去,今晨尚是倦容疏影,慌望四处。

彼有三两个窥望的宫人,被周辰所见,亦有碎语传来,“她呀,当日威风极了,被平南公抱出深宫,今日倒是落魄。”

在宫里不比外头,人会变得更加地势力。这些宫人时而有羡,时而有妒,总是看着别人好,又希望看到些别人的不好。周辰已是见识过。

或许是她太过落寞,引了一旁的掌事官朝那几个宫人一挥手,遣退了那些人。他一身暗红宫衣,在宫内是顶顶显赫之人,倒显得端厚。

“平南公夫人不用在意。”马宴一语宽慰,又复殿前无声人。

片刻过后,苍祝从殿内出来,走时倒比来时轻闲。

周辰行礼送罢,便赶紧入殿。方盈齐卧于榻上,伤口尚是隐隐作痛,半撑着身起来。

周辰立刻扶住了他,给他拉了拉被子,看了看他的伤口有没有渗血。

方盈齐腰腹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还透着红。周辰一见就皱了眉,转身去拿了药。

方盈齐望着她急匆匆的身影,难以移开他的目光。

周辰拿上了侍医给的药,正想着侍医的吩咐,忽闻方盈齐道,“这几日你就待在这里。”

周辰心上一惊,“你要去做什么?”

“你好好的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方盈齐说得平平淡淡,周辰听了一点也不轻松。她走至他身侧,手中之药紧握,轻言恳求, “能不去吗?”

方盈齐一握她的手,“我去去就回。”

她终是难忍,双手颤抖,“你又骗我,你要去杀他们,用质子的身份杀了鲁越使臣。这就是陛下要你做的。大平不去杀使臣,但可以让质子杀。他要给鲁越一个下马威,”周辰已不忍再看方盈齐惨白的双颊, “本来他让你用平南公的身份见他们,就是要给他们下马威。但是谁知道他们是来杀你的。”

“是我们,他们要杀我们,”方盈齐一痛在身,他没想过会把周辰牵连进来,他自信,他们不会杀一个质子,“昨日带你前去,是使臣书信于陛下,要你同往。”

周辰低垂着眼,却看一切模糊,“是陛下告诉你的?”

“对。”

“你信吗?”周辰问。

方盈齐默声片刻,他没想到周辰会质疑大平的天子。可无论信或不信,大平的帝王已经决定好了。

“不管事实如何,都不重要了。”方盈齐道。

“是因为我,让鲁越彻底放弃了你。”周辰愧意难当。

因为娶了一个大平女子,才会让一个质子彻底失去信赖。

回想昨夜,使臣之决心何其之大。他们随丞相在驿站亲自相迎,使臣与他们饮美酒佳肴,席间未见任何异状。

后来,他们与丞相马车共同出驿站离去,于路口分别。岂知分别后使臣就动了手。隐忍一夜,不动声色,不惊旁人,一路跟踪,只望绝他们性命于无声。

“不,他们早就放弃我了,” 方盈齐对鲁越任何的绝情已无波澜,“但他们此行而来,一定是和他人联合,才有了底气。”

“现在是用你去对付鲁越的时候了吗?”周辰不愿方盈齐去,但此行他又不得不去。

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

苍祝今日前来,带着鲁越王十日前的书信,“此信是你父王亲自书写。”

信上道:“承蒙国主相照,鲁越迎太平人间。吾将派二十使臣来访,携佳礼相赠,愿永结友好。”

信上方盈齐已可窥测,自拟下这封信,方盈齐和周辰的命就架在了使臣的刀下。

鲁越王信上之书,规避诸多纷争,不称君臣,不谈家国,只谈友好。正是友好,使苍祝允使臣前来。他让方盈齐以大平之臣,平南公之名接见,就是以示不满。

至于是否是使臣上书要求周辰同往,方盈齐有所怀疑。

毕竟比起使臣,大平的国主更会利用人心。但方盈齐无法不被利用,周辰是他自己选的,是他的软肋。

“鲁越今断质子,你当如何?”苍祝当头一问,方盈齐怎会不领略。

方盈齐无路可去,只有如飞蛾般朝着明火而去了,“臣会在府邸再行设宴,亲自解决他们。”

方盈齐一意坚决,已无从改变,唯是周辰的挂念,叫他牵起柔肠,“你好好的,我很快回来。”

鲁越二十使臣于驿站被看管,忽而收到平南公府邸设宴的请帖。此次宴席随行有大平之臣,丞相杨贺,御史大夫卓安,及皇城军五十人。

御史大夫卓安亲临此宴。苍祝借往事要卓安好好看着方盈齐,未免他席间突然变卦。苍祝还不能做到万全信任方盈齐。

方盈齐今日远去,他腰间缠紧了绷带,带伤前往,行步还是缓慢。这一去,周辰放不下,月在高头,方盈齐离去的身影已在周辰的心间留下深印。

书容殿内一往孤寂,孤灯一盏,未染光华。房门轻扣,周辰警惕时分,“是谁。”

“萧夫人让我来看看你,现在她不方便亲自出面。”趁着月色而来的正是苍婧。

周辰开门相迎,“有劳你们挂心。”周辰只能应和一般地点头,但也拘束。

苍婧能感觉到,周辰的拘束不止在于她现在的身份,“平南公不会有事的,随行的还有其他人。”

周辰尽力地在大平的长公主面前隐藏一些担忧,这更使她紧张不安。她此刻只在为一人揪心,无力应付长公主的智慧。

在这皇城深宫,即便有长公主和萧夫人挂念,周辰仍觉处处凉薄。她偶感愤怒,又为此悲哀。万般事由,她不知从何时起就是错。好像只因和他们有了一点牵连,就不再由己。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他选了我。”周辰鬼使神差一般,脱口而问。因为但凡不是她,也许就不会难了。

这个本该困死在深宫中的女子,因方盈齐而重见天日。苍婧与她不过几面之缘,无多交情,今日倒是为她而愁。

苍婧不禁想起方盈齐的种种安排,“他只要你。”

起初他们只是要找一双眼睛,一个安插在鲁越的细作。他们更想要一个忠心于大平的人。

可方盈齐却选了一个他自己要的女人,他想要的人,不是大平国主选的人。

他要的女人,他必然给了她太多热烈的爱。这也导致当时的初衷发生了改变,眼前的平南公夫人并不受到大平帝王的信任。

“你们应该怀疑他,应该阻止他。但凡是别人,就会如你们所愿般地忠诚。”冬日之夜,周辰云白色的衣冷冷淡淡,一枝梅花簪挽着长发,多少显得清冷。

清冷的女子,又压了多少燃着的怒火,她的心中埋了太多不可言尽的难处,“你们不是很会骗人吗?我父亲含冤而死,我家人牵连而死,我无处申冤,你们骗着全天下。我在这深宫里又经历了多少回欺骗。你们每一个人都很会骗人,为什么不骗骗他?找一个你们要的女人给他。”

“因为但凡是别人,他都会狠心一点是吗?”

周辰被看穿了,苍婧说出了她不敢说的事实,亦是她久久不愿承认之事。她多希望方盈齐狠心一点,可是方盈齐对她太好了。

“他会没事,你依然会见到他。”苍婧也只能认为,这么说她至少可以宽心。

周辰眼里忽起了一层雾,慢慢地红出一道泪晕, “那以后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一个无情无义,将忠心彻底献给你们的人?还是做一个随了我自己,却被你们视做叛徒的人。”

屋内显得更冷了,一问皆是缄默,只有灯烛燃烧的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闻苍婧道,“你可以走第二条路。”

大平的长公主看之冷漠,但更似看破了她的张皇,周辰才收起了失态, “我没这么说。”

没有这么说,可她这么问了,问了就是已经有了决定。苍婧何曾没有经历过,太热烈的爱必会融化桎梏,灼烧心锁。

苍婧给不了周辰满意的回答,她只能告诉她一个事实, “我无法叫你背叛大平,也无法让他献上鲁越。我只能告诉你,没人相信方盈齐会为女人放弃江山。你以为是他为了娶你给了陛下承诺吗?是他从为质子的那一刻起,就决定拿回他的江山。他只是给了陛下一个理由来合谋,但他给自己要了一个好处,那就是你。”

一切本不在于周辰可以做什么,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在于鲁越,在于方盈齐。他的决定,才是他们的未来。今日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周辰总困惑于方盈齐的选择,现在她得到了答案。他背弃鲁越是为了有朝一日重新回去,可同时也得知了一件更惊心的事。

“从他求娶大平女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要娶我?”周辰问。

即便没有因卓安惹出的无枉之罪,他也早早打算要把她带出深宫?是方盈齐为了救她,而向帝王求娶大平女子吗?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周辰不明白,方盈齐到底何时知道她。她只是一个隐于世间人海的女子。

月光爬上白皙的脸颊,在苍婧美丽的脸上留存皓洁。

周辰以为苍婧就是这样,位于举世之巅,不知世间困扰之事,却闻她无奈一叹, “没错,他只要你,不管为他选了多少好女子,他从一开始要的就是你。至于你想知道的,你该亲自去问他,这是他替你的考量,我无法替他决定。”

“我本以为你们要我做细作,现在看来你们是要用我来牵制住方盈齐。我成了一把刺在他心口的利剑。”

周辰那双眼睛在扎人,配上她素淡的衣,整个人就如冰锥扎在那里。

“你怪我们残忍。”苍婧不用故作威严,也气势凌人。

“我不知道。”周辰死气沉沉的,她不知道该怪谁残忍。

“那对你而言,是成为平南公夫人更残忍,还是当日冤死在朝堂更残忍?”昏暗在苍婧的眼中,她的眼眸更显阴沉,她似怜非怜。

周辰片刻沉默,无法做出一个回答。

生路和死路哪一条更好?也许生路总比死路好些,但在生路上,周辰还不知要做什么样的人。

“你选不出来,我也选不出来。当时你还殃及萧夫人,太后给你死路,陛下也给你死路,只有方盈齐给了你生路。我应下方盈齐,替他拖延选妻,帮他入宫去救你,除了因为萧夫人,就是要守护萧青在鲁越得来的胜利。”

鲁越是萧青浴血奋战之地,那是他第一次出征。无人愿上战场时,是他孤身请战,带回了捷报,带回了质子,也带回了战争的伤痛。

就算他已经是大将军,打败了韩邪,但是苍婧知道,萧青不喜欢看到血,不喜欢杀那么多人。他带来的胜利都来之不易。

何况这一回,鲁越在把胜利摧毁。

周辰因方盈齐怪他们残忍,若就是残忍,那苍婧也愿意认下。可苍婧想为了萧青怪上一回残忍,她又该怪谁呢?

一盏孤灯照着清丽倦容,周辰被那光晃了眼,湿了眼睛,“我真羡慕你,可以为了自己想为的人。”

许是不受这番羡慕,又许是过多伤怀,苍婧一身青衣踏月远去,不于世间半分怜恤。

可周辰不知,那不敢透露半点怜悯的长公主,正是因为她无能为力。

鲁越摧毁了胜利后将迎来什么?周辰今日的失魂落魄,又何尝不是她日后要尝到的。

苍婧真的无能为力,她无法让周辰摆脱困境,因为周辰已不知自己的身份。

而大平的困境是面对内贼与外邦的联合,这意味着有一场仗不可避免。她的大将军不知何时又要踏上征途了。

殿门关上,寂静接踵而至,周辰唯有怅然若失,“残忍的到底是谁?是你们,是方盈齐?还是我自己?”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于大平,只需要方盈齐的软肋。方盈齐告诉他们了,她是他唯一要的女子。那么只需一个女子,不费一兵一卒,又何乐而不为呢?

最残忍的是谁啊?

是方盈齐吧。

他一个质子,求娶一个大平女人,还选了一个他自己要的女人。他是在对自己残忍。

他的爱又太过炙热,亦成为了对周辰的残忍。他让周辰的一次次回避变成了对他的残忍。如果没有这份爱就好了,谁也不会伤了谁。

她独立在此,泪湿罗衫,莫过怀想那一句:“他只要你。”

心跳在这一刻无比激烈,一个念头拼命钻了出来,她要一切随了自己。

周辰冲出了殿,追着苍婧而去, “我想做一个自私的人,我想要双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