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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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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召念,正是战鼓的响彻。丰月宫以思女心切之意召见了苍婧,苍婧入内才见萧如丝也在里头,她面色凝重望着苍婧,实也不出一声。

李温默看她二人,有意无意地说道,“煦阳,你欺负一个老实人,可也不能欺负你儿子。”

老实人,又听到了这样的说辞,苍婧微握了拳,“母后想干什么?”

“你儿子五岁了,光念些书气身子文弱,哀家为他选了个师傅教他习武。”

苍婧不知她有这闲心,一时也好奇,“不知母后看中了哪位高才。”

“萧青。”

萧如丝低眸,眉心紧皱,显然她已经知晓了此事。

李温在苍婧耳侧轻声道,“听说你喜欢看他策马驰骋的样子。你总是喜欢这些自由自在的玩意儿,可又有什么能逃过哀家的掌心。”

苍婧只觉双手如针刺般一紧,“母后,他之前不过是个奴,现在也只是个卫君,母后不必如此重用他。”

李温抚着苍婧的秀发,苍婧一瞬间整个人抖了一下。她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李温要看的就是她这么害怕,“他已经答应了。”

他……答应了?苍婧一时呆滞。他答应了……这世上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怎么萧青就不怕呢。

“你待自己的儿子不上心,哀家可是对这个外孙喜欢得要紧,不会给你选错的。”

待出了丰月宫,一路的默声过后,萧如丝终是按奈不住,急道,“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是萧青,我那弟弟根本不足以成为她的棋子。”

萧如丝恍惚听到了一声悲笑。苍婧折下柳枝,悠然戏耍一番湖中池鱼,面色沉得很,“因为本宫而已,”萧如丝一时不解,苍婧远眺一河并蒂,娥眉却是淡淡蹙着,“因为所有与我相关的活物,都会被她弄死。”

萧如丝呆呆而立,好像没了魂似的,“当真是悲哀啊,公主,看来妾身也难逃了。”

“你怕了吗?”苍婧问。淡漠是苍婧唯一的表情,她必须学会淡漠,唯有如此才能对一些伤害不为所动。

萧如丝远眺池中并蒂,且也不屑道,“妾身若是怕,就不会在此了。”

苍婧垂着双目,粼粼波光泛在眼中,“本宫会向陛下提议,让我儿在宫中习武。”

萧如丝知道皇族狠心,但也是头一回见母亲狠心至此。太后对她的女儿无情,所以这个公主也要待她的儿子冷血?

萧如丝仍试探道,“萧青也就罢了,他是我的弟弟,在宫中教导公子莫过是活在人眼皮子底下。可是公子若是进宫,便会形同质子。”

潺潺河水似远去的时日,这片天地总是扰人多疑,哪怕是亲族血脉,苍婧定了定眼眸,“你以为母后为什么这么做。以你现在的身份,你我亲族若走的近些,陛下定然忌惮。唯有襄儿是质子,陛下才会安心。只要你我的痛处都抓在陛下的手里,他就不会让他们两个人出事。”

苍婧扔了柳枝,引得池中鱼儿惊恐而散,阵阵涟漪泛在眼下。

萧如丝浑身发寒,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保全两人最好的解法。丰月宫这一举其实早露出了端倪,萧如丝是亲眼所见的。

那日也算是亲族和睦,苍祝正与萧青切磋剑术。

太后恰逢到来商讨些国舅的事,可谓是尽心尽力。就是这些事苍祝懒得听,便特意支开了话,说起苍婧爱吃的爱看的。

太后说着山珍海味,说着苍婧奢侈无度,言话到底淡薄。苍祝不曾做声。太后几番羞恼问起了萧青。

萧如丝也不知萧青怎就对着太后耿直,非要和太后说的不同,他说公主爱吃清淡,偏好粥羹瓜果糕点。

萧青那兴许是故意驳了太后,才把苍婧说成了太后口中的两样人。所以太后就是记恨住了。

萧青此举太过冲动。萧如丝不知萧青是哪里胡诌来的,毕竟苍婧并未在人前显露任何的偏好。

而最让萧如丝捉摸不透的便是,萧青应下了教导昔日主人之子一事。分明是向往着前程似锦,却要来趟这个浑水。

萧青他还真是愚笨么?

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充愣,萧如丝拼了多少力带他离府,故意叫苍祝撞见萧青习武,故意挑起一番比试。

萧青也是拼尽全力地赢了苍祝,随萧如丝一同入了宫。既然已经壮志凌云,远去已久,为何又要回来入这沼泽漩涡之中。

“萧青当年一剑致胜,得到了帝王的赞许。既然他要教程襄,那日后程襄定要随他,驰骋疆场杀敌卫国。上阵杀敌虽性命旦夕,但远离前朝是是非非,不入权势阿谀,两袖清风归去清净,也是件好事吧。”苍婧以着些最大的利益想着这件事的好。

萧如丝怔怔,苍婧说的事她萧如丝根本不知道。

她只知萧青出府是为前程,萧青更未谈过什么驰骋疆场杀敌卫国。那苍婧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就跟萧青知道苍婧喜欢吃什么一样古怪。

“公主,万事小心啊,你也不是没见过一个人慢慢地死在你面前。”萧如丝俯身行礼离去,眼底渐起不安。

会害他们死么?苍婧怔了须臾。

天起了乌云,压在头顶很是苦热,她的额间不住渗着汗,一阵闷雷阵打在心头,她一下煞白了脸。睁大的眼红丝遍布,眼珠不住闪动着,脑海中浮现的唯有蔓延的血色。

苍婧匆匆起了伞,奔离而去。

雨倾斜而下,整座皇宫都在电闪雷鸣之下,她踏着漫漫雨水奔跑,却似入了迷境无法逃离。

环顾四周,高墙,仍是高墙!

灰暗的巷中充斥着血腥之气,雨水刷着都洗不干净,这条小巷吞噬了多少性命。

雨水映着剑影凌凌荡来,苍婧蓦地停下脚步,黛青盔甲泛着暗光朝她快步走来,他萧肃清俊、长身玉立。

未曾走近,他的目光也可触及。

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眉睫。

青雨的残色无法掩盖他的眼睛,他越走越近,她看他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似有无尽话语,可瞳色中又有很多担忧。

他一定是怕的。苍婧这般想着。可她不明白,怕,为什么要应下?

“久未晤面。”这番话语脱口而出之际,萧青才觉了惊慌,她恍惚失神也更叫他无措,他也便垂了眼眸试图咽下心口的问安。

“不是前几日才见过,哪里久了,”苍婧僵硬的指腹直直扼紧了伞柄,与他分了一半伞,“你还是这样莽撞,下雨了,伞也不带。”

他悠悠抬眼,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主人来了,就忘记了。”他看到她了,就来找她了,哪里有时间去寻伞。

“你为何要应太后,你不是说我变得叫你不认识吗?既然如此,何必自毁前程。”

“是我方如梦初醒。”

雨落幽巷,一绸伞,一对人,两相望。广袖如风,盔胄如辉,淅淅沥沥好比心中的惊悸。

苍婧不解, “何意。”

“我以为主人总是灿烂的,却不知这才是镜花水月,吾梦中一景。”

苍婧凉凉一笑,“哼,你才醒悟吗?我本就心如蛇蝎,淡薄人情。”

耳边拂过一缕花香,轻轻的留在了发上。是萧青袖中藏了一朵含笑花,为她戴上了。

雨落而下,却难净尘事。苍婧因他未曾冷却的笑颜而惊,也因他一举放肆而慌乱。

“可即便是我痴梦,我也见过我的主人明目皎洁,灿若骄阳,那时的你最是开怀。愿你亦复如是,仅此薄愿。”他温柔道,复了往日那般,叫她彷徨不已。

世间有何等难事能难住她,唯独是他,叫她难解。

她不明白,他为何为见她一眼就在雨中行来,他为何永远不会怕她。

也不明白,她视世间万物不过苍白无彩,唯独在他眼里看到了灿烂的光芒。

她不明白,胸膛下的跳动竟然也是暖的。

她从来不懂这些温暖是什么,或许就是这样,才乱了她的心神,还叫他以为她是什么喜笑颜开的女子。

“府中的含笑花开得很好,今日正夜有空去含笑亭看看吧。”雨是冷的,他一笑又是热烈。

热烈使她总是不知所错,“你种下的含笑花一向开得很好,何必非要是今日夜里?”

萧青气息急切,隐约之间双颊透出绯红,颇为执着道,“就要今日,依我吧,主人。”

既是他这样执拗,她也便不在推脱。苍婧微微点头,紧皱了眼帘,“你理应清楚,与我有过多牵扯,不是好事。”

苍婧恍地落下眼眉,孰又知她伤怀一笑,他似见到了春风柔煦。

她转身而去,冷雨之下翩翩衣裙,冷甲驻步守望。

雨水顺着萧青的眉骨流下,她的背影衬得有些模糊,唯萧青一双眼睛倔强地无人能撼动。

马蹄声声,风雨纤纤渗骨,车帘淌着雨滴微有拂乱。苍婧想起了一个人,那是第一个死在她手中的人。

屋檐燕雀远飞,惊起落花碎雨,今夜是个雨夜,庭间含笑花茫茫一片,不入人间似的。苍婧赏望着花海,手中是萧青赠的一朵花枝。

“愿主人一生含笑。”他曾与她这般说的。怕她忘了,就在府里的空亭种满了含笑花,还特地把这空亭取名含笑亭。时日一长,花种随风,府内遍地都是。

她当然记着萧青的话,只要看到一朵含笑花就会松了眉头。

可今日又有什么特别呢?

百里扶央正是请脉,见苍婧眉头紧皱,唏嘘长叹,“世人总是为些无谓的事烦扰。”

苍婧轻瞥他一眼,抽出了他帕下的手,“说得好像你得了道似的,不过也是难脱俗世。”

百里扶央一袖垂落随风而起,一袖撑着案,扼拳至了紧绷, “我本不愿如此,是主人逼我的,主人明知……”

他言之恳切,尚有不服,然她不过淡笑,“本宫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是主人自毁前程。”他仍轻语自诲。无情是皇族故有的天性,亲人也罢,手足也好,皆莫过于冷情。只有无情与冷血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连她五岁的儿子都知道要如何在皇族里生存,他随召入宫,接下入住朗华殿的旨意,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没有哭闹,没有道别,甚至没有拿上苍婧备的衣物。

下人折回回禀,苍婧未有过多愁肠,只说她的儿子明事理。是下人不平,说这样不是一个好儿子。她便狠狠训斥了下人,“皇族不需要一个好儿子。”

皇族血脉里流淌的就是这样冰冷的血液,连血亲的牵念都不存在,又何来与一个人的痴梦。

奈何俗谈于她是过耳云烟,她倚头弄袖,懒得理会。

正有陵城侯程时前来,带着数多年轻男子,怕又是他送的解忧人了。

所谓解忧人,不过就是面首。

苍婧与程时便是如此,所谓的相敬如宾是能不见就不见,他送面首,她送姬妾,不相往来罢了。

程时似有恐慌,一个离开封地,身在旬安,失去自由与权力的君侯,当然是要害怕的。

可那是程时自己选的,在苍婧给他的生死面前,他选择苟活。

那一天圣泉宫一片安静,程时被困在圣泉宫里。

苍婧与苍祝谈笑风生,“陵城侯愿献陵城于陛下,待太皇太后西去,他辞侯让位于我儿。”

程时又怎么会甘心,可那是一场他们姐弟之间的对话。没有他说话的份。

他是被苍婧骗回了旬安,又被她骗到圣泉宫,架在了苍祝的剑下。他没有资格说话,除了自保。

在剑下,程时得到了一番帝王的夸赞,“陵城侯果然是老实人,知道选什么。父皇选你当女婿,自然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皇家姻缘不过交换,先帝要换的就是陵城。那是先帝收拢诸侯封地的一步棋,而苍婧完成得很好。

那时的程时为了自全,于朝堂自请,愿永居旬安。这么些年,他学会了抚平恐惧,沉沦声色,因为他发现,除了陵城,他别无价值。

程时很快便复了平静,对苍婧行礼道,“今日是公主的生辰,见公主忧心多日,特赠公主解忧人数十。”

生辰?

苍婧回望花海,所以萧青非要今夜让她来这里。今天是她二十二岁的生辰,可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含笑就是萧青对她生辰的祝贺。

可她的生辰总是阴霾的,她也不曾过过的。皇族有公主出生算不得值得庆贺之事。

更闻说她出生之时,本是暴雨倾盆,忽天降雷火,梧桐灼之,司监曾道是恶兆不详。

以往过后,每逢她的生辰更不曾见到日月星辰,永远都是暗淡无光。

只怕是唯有含笑二字,能算得上是份贺礼了。

苍婧镇定片刻,素着往常一般回了礼,“有劳君侯了,佳人随侯就到。”

百里扶央闻之长吁短叹,礼尚往来,合琴凑戏,在一场皇族定下的姻缘里,她的心本该再无所动的。

“主人,我先行告退。”百里扶央行礼告退,他即将远行,也是最后一别了。

那些男子心领神会,匆匆而去。程时已是见怪不怪,依着礼数道谢亦作揖别去。

“程时。”苍婧叫住了他。程时不免震惊,从未一次,她会愿意与他多说上一句话的。

“公主何事吩咐?”

“为什么人的心会是暖的。”苍婧也不知是何等的困惑不解,才会使她问这个纵情声色,只顾风月的男子。

好像也只有他会明白吧。因为程时说过苍婧的心是冷的,而他的心是暖的。

程时愣了良久,渐渐僵了笑容,“因为爱。”

苍婧近乎呆滞,随后嗤之以鼻,“你们真是奇怪。爱?爱又是什么?”爱,她又怎么会拥有。

“公主总说我怕死,可有些人虽不怕死,倒怕得到。得到了就会失去,得不到的却想得到。这才更奇怪。”

程时阴柔的面庞很是深沉,瞳孔蒙上了一层雾,苍婧倒是难见他这副样子,不知可是想起了什么女子而深感触痛吧。

“可本宫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她不过一说,程时便就此沉默,许是当真戳了他的痛处,可程时却神色异常地盯着她,“公主真的没有,还是害怕得到。”

“本宫,”她的指紧紧抓着衣衫,心神难安,凝重的样子不知是在想人还是事,却听她低声颤道,“要么是这些东西本宫不配得到。”

世人所牵恼之事无非为情,程时重重一叹退了几步,“俗世梦一场,我还是把酒言欢好。”

此方想来,程时也觉得可笑。她问他为何人心会暖,而她的奴还在苦恼她为何不会笑了。

酒肆沉沦,借酒浇愁向来是世间肆意之人所为,那个不讨喜的骑奴当然不懂,与他在府前相遇,还是一副清高之态。

既是旧时主仆相见,就着礼,萧青理应敬程时一回礼,可萧青不过点头避身。

程时叫住了萧青,“你高升卫君,为何落寞。”

萧青对月独愁,“她变了,变得不认识了。”

也不知他说的是何人,程时饶有兴致地问,“谁?”

“那个灿若日月,笑颜如花的女子。”

程时迷惑不解,“你说的是何人?我怎未曾见过。”

萧青抬头稍显苦闷,眼中偏是柔暖,“主人。”

程时嘴角一僵,放声大笑,“你眼里的她,我才不认识。”

那个奴方清醒了几分,极为困惑道,“你说什么。”

程时饮了几口闷酒,“她从嫁我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比寒冰还要冷漠的女子,她从未笑过。”程时冷望萧青。

萧青闻之,怔怔不已,竟也泛红了眼,倔强道,“主人才不是生来那样,她爱笑,是她装着不会笑。”

程时笑尽了萧青的痴傻,一个奴竟然以为他看到的主人才是真切的。

但程时可以笑别人,却对自己笑不出来。

在旁人的眼里,程时活得随心,肆无忌惮地风花雪月,在王孙贵族里算得洒脱。可这份洒脱,不过是因为在与苍婧的姻缘里,他什么也不是。

苍婧只挥手让程时离去。程时显得孤落可怜,与她多载,她身披荣华,位高尊贵,却与其他人不同,总是显得不甚快乐,孤独多载。

好像除了萧青,就没有人知道如何让她快乐。

适逢正夜,花香正浓,微风惊起花中流萤。此夜,竟可见漫天熠熠辉光。

青俊少年恍惚就在苍婧眼前,他曾埋头为她植下花种。

他回身一笑,明目若星辰,那时他道, “终有一日,主人会在生辰看到漫天辉光。主人的生辰不是孽,是世间最好的时日,因为有它才有主人。”

“我的生辰是最好的时日?”

六月四日,大平煦阳公主的生辰,是最好的时日吗?

曾有何时,有泪盈眶,竟是滚烫的。

停留在苍婧指间的萤火,也是暖的。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苍婧因这颗心的温暖而无所适从。

程时见此满目诧异,那萧青今早前来,是为她送来了生辰贺礼。

世有星辰日月,却忘亦有流萤。心之所向,无非辉光,心之所思,固步自封,只待萤火照心,方知世间总有微光。难道萧青心中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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